第67節
后者立即會意。 “藍妃娘娘,相爺自然不會騙你。”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白紙,放在地上。“只要你用血書寫明,是魏謹言威脅你要殺了六皇子,以此想要謀害皇上,覬覦皇位,相爺自然會讓娘娘安全無虞。” 至于證據,當初莫藍鳶抓到的那名,在太子被殺那一夜的刺客,親口承認當時是凌安王魏謹言指使他們行刺皇上。 之前柳意一直沒有讓莫藍鳶把那人交出去,還派人嚴加看守讓他活著,溫庭玉一直不知柳意想干什么,今夜方才明白過來。柳意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能讓魏謹言死無葬身之地的機會,譬如今夜。 巫蠱案,加上刺殺皇上,若是有深得皇上信賴的藍妃親證,魏謹言絕對不會輕易逃脫。 藍妃何嘗不明白被人當了棋子,尤其現在柳意他們的目的更是要利用她,可當下她根本沒有別的選擇,除了兵行險著答應他們。至于她那個只知道吃喝享樂的哥哥,當今的國舅爺,她半點也指望不上。 “好,希望你說到做到!”藍妃咬牙道。 柳意總算收回了落在莫藍鳶身上的目光,輕嗤一聲:“藍妃娘娘,老夫可不是什么背信棄義的小人。” 藍妃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諷刺的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他,還是笑自己。 從天牢出去后,柳意看著莫藍鳶毫不遲疑離開的背影,心中的懷疑越來越重。 莫藍鳶于他不過是一顆稍微有點用處的棋子,等到除掉魏謹言這個礙眼的絆腳石,柳意本就打算扶持他上位,然而就在今晚,他突然有種反被莫藍鳶掌控著的錯覺。 “你最近一直跟著莫藍鳶,可有看到他有什么不尋常之處?”他問。 溫庭玉仔細回想,搖搖頭:“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特別。” 柳意緊皺的眉頭絲毫未放松。 在被藍妃指控利用巫蠱術謀害皇上時,莫藍鳶面不改色就反告是藍妃誣陷,而且上面的證據的確是藍妃的名字。藍妃有幾斤幾兩柳意可是清楚得很,她既然會這樣做,必定是有了確鑿的證據,可是…… 事情的發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藍妃入獄,莫藍鳶僅是被責備幾句與后妃私下見面壞了規矩就沒有其他影響。 更讓柳意懷疑的是,這次利用刺客和藍妃的事打壓魏謹言的主意雖是出自他口,但莫藍鳶中途有意無意提了兩句,看起來便順理成章全部成了柳意自己的意思,起初柳意不在意,現在仔細想來,他陡然驚覺自己好像成了反被利用的那個。 “派人暗中監視莫藍鳶,無論什么事都要向我稟報!” 若莫藍鳶當真是一枚毒刺,他不介意提前毀了他! “是。” ************ 外面天光乍破,大片大片的朝陽灑落下來,晨光裊裊中,莫藍鳶不急不緩往外走,對于走之前柳意那滿是戒備的眼神毫不放在心上,他可是無比期待這一池水被攪得更渾。 他剛走出天牢的大門,就看到韓冰朝他大步而來,眼窩微微凹陷,面容顯得十分憔悴,看樣子是整夜都未休息所致。 “發生何事了?”沒有他的命令,韓冰會突然尋來,必定是有事發生。 “主上,那名在太子死前抓到的刺客死了! 莫藍鳶眸中有異色閃動,待韓冰再看,卻發現什么情緒都沒有,冷聲問道:“何時的事?” “就在今夜,主上你進宮之后,他突然借口要喝水,等到屬下發現不對勁時,他已經咬舌自盡。” 莫藍鳶還未說什么,他的神色突然動了動,眼神轉瞬間變得無比寒冽。 察覺到不對勁,韓冰順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待到看清楚不遠處的一幕后,心頭劃過一絲訝然。 約莫兩丈遠的地方,魏謹言正朝這邊緩步走來,白色的衣袂在微光中仿若籠著流光華韻,皎潔無暇,白玉般的面上帶著一貫的淡然,沖著他們微微一笑。 眼神微微一凝,很快莫藍鳶便收回目光,旁若無人地繼續前行,走過魏謹言身邊時也未有停留。 擦肩而過時,魏謹言的腳步略有停頓,韓冰看到他的唇翕動了下,似乎說了句什么,接著,他就看到莫藍鳶罕見地一下子沉下了臉。 “主上,他……” 不明白剛剛魏謹言說了什么,讓莫藍鳶這般明顯展露出不悅,韓冰滿腹疑竇。 “沒什么。” 移開目光看向遠處,東方一輪紅日緩緩上升,波瀾的霞光從云層中迸射出來,溫暖炙熱的光卻無法照亮人的內心,莫藍鳶垂眸看著掌心,唇間溢出一聲冷笑。 魏謹言方才經過他身邊時,說的那一句話是:“若是你想利用柳相先陷我于不義,可惜,慢了一步了。” 是以,當他們走出天牢不久,就聽到消息傳來牢中起了大火,藍妃喪身獄中的消息時,莫藍鳶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完全不意外這個結局。 既然魏謹言察覺到了他想利用柳意,推波助瀾把藍妃這個案子攪得更加亂,他會直接下手把藍妃殺了莫藍鳶也就不覺得驚奇了。 至于得到消息后震怒的天啟帝,引起軒然大波的朝堂,錯愕不已的柳相等人,這些都不在莫藍鳶考慮的范疇內。 “沒關系,且走著瞧。”莫藍鳶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手指驀地收緊。“我倒要看看,是你命硬還是我更甚一籌!” …… 同樣對魏謹言與莫藍鳶說了什么疑惑不已的還有湛清,但眼下他更覺得奇怪的不是這件事。 “王爺,為什么你要用六皇子……”回去的路上,湛清忍不住問道。 “莫祁容不是我殺的。” 折扇有一下沒一下搖著,魏謹言淡淡地道。 這話讓湛清十分詫異,他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魏謹言一眼,隨即意識到這般太過無禮,趕緊又把目光挪到了別處。 不止湛清不信,連徐九微都確信六皇子是魏謹言殺的。 但恐怕他們都想不到,這次的事情真的不是魏謹言下的手。 關于這件事,魏謹言的確動過心思,既然記得連續兩世記憶,他自然知道莫藍鳶會殺了莫祁容。他也想過先下手為強,然后嫁禍給莫藍鳶,正好可以利用藍妃讓他陷入不義之地,但他還未動手,莫祁容已經被人殺了,手段看起來還相當低劣。 而且,很明顯也不是莫藍鳶。 如今的魏謹言與莫藍鳶其實有一點極為相似,若當真是他們出手,那莫祁容絕不是被人掐得半死再丟進湖里淹死那么簡單! ************ 還不知道一大早就接踵而來發生了一連串事,徐九微正站在大街上,跟人大眼瞪小眼。 她不過是出來隨便轉轉,剛走出王府門口,就碰到個熟人。 與前陣子相比,莫祁鈺的身形似乎拔高了一點,那消瘦的臉倒是沒什么變化,紫色眼眸一動不動跟她對視著,大有你不轉頭我就絕不認輸的勢頭。 感覺眼睛都泛起了酸痛,徐九微終于堅持不下去,想要摸摸他的腦袋,突然又想起以前他連續咬過兩次,伸出去的那只手便自覺的縮了回來。 “你怎么在宮外?皇上讓你出來的?”她隨口問道。 方才看到他時,他正蹲在地上,把一只蟬扒掉翅膀,擰斷腦袋,許多孩子都曾這樣做過無聊的事情,但不知怎的,她看著都覺得發怵,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喚他,于是就有了開頭的一幕。 本以為莫祈鈺不會理會她,徐九微都已經做好唱獨角戲的準備,豈料莫祈鈺居然搖搖頭,想了想才遲緩地道:“我想找……三皇兄。” “你找他做什么?”莫祈鈺跟魏謹言好像沒什么來往才對。 莫祈鈺繼續埋頭,擺弄那只早就已經被他折騰死的蟬,這次是一只一只拔掉它的腿。 莫名看得牙疼,徐九微撓撓鼻尖:“這有什么好玩的,跟殺人分尸似的,怪嚇人的。” “殺人不好玩么?”莫祈鈺頭也沒抬地問了句。 一時沒有聽出他話中的遲疑,徐九微沒有太當回事,撇撇嘴道:“一點都不好玩的。” “是么。”扔掉手里的蟬,莫祈鈺歪著頭盯著她。“我覺得很好玩。” “等你真的碰到那種場面就知道有多恐怖了,鮮血淋漓的,多嚇人啊。”徐九微不以為意。 聞言,莫祁鈺喉間突然發出一聲古怪的笑聲,低垂著頭時頭發順著耳鬢落下,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她沒看到他的表情,只覺得耳邊聽到的話語格外怪異。 “可是我不殺人,人便會殺我。” “你在說什……” 徐九微皺了皺眉,卻在對上他的眼神時愣住了。 就如同看到六皇子莫祁容尸體的時候一樣,莫祁鈺身上那種死氣沉沉忽然就褪得干干凈凈,紫色眸子綻發出熠熠光輝,清亮得驚人,甚至有種璀璨奪目的感覺,然而,在那雙眼睛的深處,沉淀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陰郁之色。 她突然想起來,系統說過,七皇子莫祁鈺是關乎結局的重要劇情人物,所以以前曾經三番兩次讓她去幫助他脫困。 “……”她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還沒說什么,莫祁鈺就再度恢復了往日那副頹敗的樣子,居然一語不發起身走了。 “我怎么覺得,這小鬼有點不對勁啊。”徐九微摩挲著下巴,自言自語道。 今天是撇下平安和杏兒出來隨意走走,徐九微也就沒把莫祁鈺這事兒放在心上,很快就不去想了。既然他是有事來找魏謹言,沒等到他自然還會再來。 她剛剛往前走了兩步,結果又碰到個熟臉孔。 今天莫不是流行偶遇?她很納悶。 即使四周人來人往,所有人第一眼看到的,都絕對是那個人。 他依舊穿著那一襲銀白色長衫,看似簡單寡素,穿在他身上卻有種比世上任何綾羅錦繡都要耀目的感覺,長及腰下的發如雪般披散在肩后,精致絕倫的五官,完美的容顏,一雙始終蘊含著霧氣的淺碧色眼瞳,腳步緩慢穿過層層人群,每一步都如同踏在云端,優雅絕倫,風姿絕世。 每每見到君無夜,徐九微都有種錯覺,這個人不應存在于凡塵俗世中,而是該站在世間萬物之巔。 想到系統說君無夜不是個好人,還有他這個人本身的怪異之處,徐九微其實不是很想面對他,但眼下人都走到自己跟前了,再裝沒看到就太假了。 “……四公子,好、好巧啊。”她干笑道。 君無夜微微一笑:“不巧。我特意來見你的。” 那雙淺碧色的眸子看向你的時候,仿佛能讓你所有的心底事都無所遁形,徐九微停頓了一下才道:“你有什么事找我?” 察覺到她的戒備,君無夜絲毫不見生氣,看向她的眼神中透出幾分包容,他輕輕笑了笑,搖搖頭:“你還是這樣。” “你不也還是老樣子!”徐九微下意識地反駁。 說完后,她就愣住了。 這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仿佛他們早就這樣對話過無數次。 再次覺得,君無夜絕對是自己以前認識的人,徐九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與我隨意走走,可好?”他問。 眸光在他眉心那一抹紅蓮印記上劃過,心中生出的抗拒之意不知不覺就淡了下去,她點點頭:“好。” 兩人走得并不快,可隨他一路走過,徐九微回過神來時他們已經不在鬧市之中,身處的是一處幽靜的河畔。幾顆柳樹垂下的綠絲隨風晃蕩著,清晨的陽光鋪撒在水面,落下一大片碎金,君無夜沒有停,沿著拱橋渡步上去。 而他走過之處,仿佛都變得虛幻起來。 “你看水中的倒影是否像真的?”君無夜突兀地問。 她學著他的樣子走到橋中央站定,側身凝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若不是有風掀起陣陣漣漪,水中倒影出的日出與天邊的光景匯接成一條線,水天一色,一時間竟讓人難以分辨哪個是真的,哪個又是影子。 “只要站在局外,自然能清楚分辨出真實和幻影。”她想了想,回道。 君無夜凝眸看著她片刻:“若身在局中,你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