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還有他前往冀州前,他說過他的眼睛是回來的代價…… 更不用說那些顯而易見的細節,仔細回想起來,每一樣都在一點一點印證著她的猜測。 這時,他朝她走近了一步,月光剛好照到他的臉上,朦朦朧朧看不太清楚眉目,但依然能瞧見他唇畔浮起的溫柔笑意,讓人如置身夢境里。 “若我說是,你……待如何?” 心里突兀地一顫,徐九微努力裝作不在意地道:“……不如何。” “對你……其實也沒什么好隱瞞的。” 腳步一抬,魏謹言牽起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她亦步亦趨跟著,目光落在他好看的側臉輪廓上,聽他輕描淡寫地道:“我的確是記得那些事,從小就記得。” 而且,是連同前兩世的所有記憶。 后面這句話魏謹言暫時沒有說,因為對他而言,徐九微是第二世與他有了緣分,既然如此,再往前的與她無關的那些回憶,她不知道也好,免得徒增煩惱。不過,他倒是沒想到,徐九微對他會被指婚的事情記得這般清楚。 徐九微張瞠目結舌了好半天,久久未說出話來。 剛才她雖然說得無比灑脫,也早就猜到這些,但真的聽到他這般直白的回答時,仍舊無法避免內心的深深震撼。 魏謹言……真的是重生的! “還有什么想問么?”他忽地問道。 她搖搖頭,隨即反應過來他走在側前方看不到自己的動作,輕輕說了句:“暫時就只有這兩個問題。” 語落的同時,牽著她的人倏然駐足,在她身前站定,他挑眉道:“就不怕我騙你?” “不怕。”徐九微答得迅速且肯定。 微微嘆息一聲,魏謹言的手輕而慢地撫著她的臉,仿佛在確認著她的存在,一寸一寸,從下頜到額頭,最后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世界突兀地陷入黑暗,感覺到他輕柔的動作,她眨了眨眼睛,難得沒有因為這是在外面而掙扎,干脆閉上雙眼。 他扯了扯唇角,慢慢俯下身子,低頭在她眉心輕輕吻了一下。 “阿九,我很高興,這一世能見到你。” 遠遠看見這一幕的湛清和平安不由自主止住腳步,靜靜望著兩人。 清清冷冷的月下,白衣勝雪的俊美男子與素衣白裙的女子相對而立,他的手遮在她的眼上,近乎虔誠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個吻。 帶著溫熱的夜風,徐徐搖曳的婆娑樹影,冰冷威嚴的長長宮道,剎那間都化作了映襯他們的背景。 僅隔著一段距離,他們卻好像被生生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外。 他和她是畫中人。 他們是賞畫人。 永遠無法融入進去。 接下來的路上,徐九微沒再說話,魏謹言同樣靜默了下來。 徐九微是依舊沉浸在魏謹言也重生了這件事里,震驚的同時,她隱隱放下心來。 這一世的魏謹言記得前世的記憶,而且早已改變,說不定能就此避開那不得善終的凄慘結局。 緩步走在前方,魏謹言依然一幅平靜淡然的姿態,眼底卻已漾起一片瀲滟深色。 寬闊的宮道一直延伸到巍然聳立的城門口,魏謹言出示了一下腰牌,欲帶著徐九微出宮,卻見兩名守衛手中的長矛“哐當”攔在前面。 “慢著!王爺,恐怕您暫時不得離宮。” 徐九微正想上前問發生什么了事,就見一直隔著老遠距離的平安忽然加快腳步朝這邊跑過來,邊跑邊氣喘吁吁地喊道:“王爺,姑娘,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魏謹腳步一頓,微微側過頭去。 不等平安喘過氣來,跟在后面的湛清大步走了過來,面色沉重,凜聲道:“剛剛屬下接到消息,六皇子……死了!” 徐九微驀地抬頭。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刷原作里的劇情了,莫藍鳶和魏謹言現在目的——踩死對方,哈哈哈 →_→ 然后,其實文里寫到過的阿九有特殊感覺的角色,都是重要配角,比如四皇子,他是阿九和魏謹言重生的關鍵人物,還有就是這章出現的……(#^.^#) 這文大概在80多章吧,現在寫的劇情就是在解以前的謎題了,第一世之所以提得很少,因為所有異變的開始都在第二世結局那里。 最后,表白我家兢兢業業發展劇情的莫藍鳶~ 第46章 月中天, 長夜未央。 整座華清宮從一開始的熱鬧沸騰變成寂靜無聲,很多人都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 大批禁衛軍齊齊踏步進來,把大殿內外包圍得水泄不通, 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宮婢內侍們噤若寒蟬伏跪在地,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另一方面,王城所有守衛第一時間封鎖掉宮門, 禁止任何人出入。 得知六皇子莫祁容被害的消息, 藍妃正在派人到處尋他,對著呈報消息的內侍一陣呵斥,說要讓皇上把他斬了,結果看到緊跟著過來的皇上和低著頭浩浩蕩蕩跟了一路的侍衛, 心徹底沉了下去, 兩眼一黑直接昏厥過去。 很快的,藍妃就恢復清醒,第一件事就是推開身邊的宮婢, 慘白著臉跌跌撞撞跑去出事的地方。 ……就在華清宮外的水榭邊。 發現尸體的是一個巡夜的內侍,起初以為是什么東西掉在了水邊, 他隨手扯了下,結果沒想到拖出來的是一具尸體,嚇得他當即尖叫,因此引來巡邏的禁衛軍。 徐九微腳步虛浮跟著魏謹言回到華清宮,遠遠就看到舉著火把圍在水榭的人群,中間夾雜著藍妃凄厲的哭聲。 “祁容你醒醒……祁容啊——” 沒有人出聲, 藍妃那悲慟的哭聲就顯得尤為響亮,一聲一聲,敲打著每個人的心扉。 有人別過頭不忍多看,有人戰戰兢兢把腦袋埋在胸前生怕扯上關系,也有人神色詭秘冷眼旁觀,徐九微抓著魏謹言的衣襟穿過人群,就看到藍妃跌坐在地上,懷里緊緊抱著六皇子的尸體,平素里總是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上早已被淚水浸濕。 天啟帝神色哀痛地站在藍妃身邊,身子搖搖欲墜,看起來是靠著皇后和秋橫波一左一右扶著才沒倒下。 “皇上!” 負責檢驗尸體的仵作是被人從被窩里拎出來的,連外衣都來不及穿,光著腳穿著一身里衣噗通一聲跪在天啟帝面前,結結巴巴地道:“六……六皇子,是被人掐死后……丟進水里的,那時候應當還留有一口氣,后面喝了太多水……才、才被淹死……” 他的身體抖得厲害,聲音也跟著不住地發顫,臉上冷汗涔涔,那模樣說不出的可笑。但眼下沒有人笑得出來。 “龐統!” 閉了閉眼,天啟帝一聲厲喝。 禁衛軍統領龐策上前兩步:“奴才在!” “今夜華清宮內外出現過的人可都在這里了?” “回皇上,都在了。” “大理寺卿何在?” 之前還沉迷于酒色中的大理寺卿瞬間酒醒了大半,連滾帶爬地跑出來,噗通跪在地上:“臣在!” “給朕查……”天啟帝聲音微弱,繼而變成了暴怒的咆哮,咬牙切齒地道:“……給朕一個一個查清楚,到底是誰殺了祁容!沒有得出答案前,任何人不得離開華清宮半步,聽明白了嗎!” “臣遵旨。” “皇上!” 話一說完,天啟帝就扶著額角踉蹌了一步,皇后和秋橫波都想要上前扶他,被他拂袖甩開了,他步伐凌亂地跌坐在一處石頭上,神色恍惚,眼眶里布滿血絲,目眥欲裂。 “祁容……祁容……” 藍妃的哭喊聲不斷傳來,她的貼身宮婢跪在地上,想上前扶起她又不敢輕易動彈。 趁著無人注意,徐九微飛快抬起頭在人群中掃視一圈。 莫清絕與夏妙歌并肩站在不遠處,太傅夏朗和宋金城就守在皇上身邊,丞相柳意高深莫測地看著這一切,幾位妃子神色晦暗不明垂著頭,誰都不敢出聲,這種時候誰若輕易出頭就會毫無疑問被當作箭靶子。 意外的是,徐九微在人群中看到了七皇子莫祈鈺的身影,他面無表情地盯著莫祁容的方向。 目光一寸一寸從這些人身上掠過,徐九微最后看向莫藍鳶。 他靠在水榭入口的廊柱下,冰雪般的容顏上看不出情緒,不知是不是感應到她的注視,他倏地抬眼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微向上抿起,竟是朝她笑了一下。只不過,那笑容透著說不出的寒意。 她皺眉,再看時發現他已經斂了神色,一動不動注視著藍妃的方向,仿佛剛剛什么都沒發生。 收回視線的剎那,徐九微不經意間瞟到了莫祈鈺的方向,看到他突然睜大眼,一雙紫眸不再是往日那樣死氣沉沉的灰敗,變得熠熠生輝,如同璀璨的紫色寶石一樣奪人心魄。 看著死去的莫祁容的尸體,莫祈鈺嘴角忽然咧開一抹詭異的弧度。 “……” “看來,今夜注定是不太平了。”魏謹言倏地出聲。 她回頭看他,白衣墨發,面如冠玉,靜靜站在那里時宛如一幅在紙上緩緩呈現出的水墨畫,只可惜沒有筆可以繪出他的風姿,亦沒有人可以畫出他的風骨,但……在這種場合下,徐九微怎么看這幅場景都覺得一陣悚然。 同莫藍鳶和莫祈鈺一樣,看到莫祁容的尸體后……魏謹言在笑。 心中的那根弦倏然緊繃起來,徐九微打了個寒顫:“莫非你……” 話一出口,想起旁邊站滿了人,她又猛然剎住。 其實她想問,難不成這次六皇子莫祁容被殺又有他的“功勞”。按照如今魏謹言的脾性,以及他記得前世的記憶,徐九微毫不意外他會做出這種事,畢竟太子的前車之鑒就放在那里。最重要的一點,六皇子是后來天啟帝唯一考慮過的下一任太子人選…… 原作里殺了莫祁容的就是莫藍鳶,方才魏謹言那樣子又讓她不確定起來,還有那個盯著莫祁容尸體露出詭異笑容的莫祈鈺…… 她忽然就摸不準這劇情走向了。 對于她未說完的話魏謹言恍若未聞,一手把玩著玉骨扇,隔著一層白紗,無人看得見他眼底閃過的洶涌暗光。 仵作反復驗尸,確定六皇子是被人掐得半死后再淹死的,可現場什么痕跡都沒遺留下,也沒有人證。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再三盤查昨夜在華清宮出入過的人員,禁衛軍則被派去調查與六皇子有過接觸的所有人員。這方法無疑是大海撈針,但在沒有明確線索的情況下只能如此。 天啟帝坐在最上方,聽著底下人不斷傳來的消息,其他人個個精神萎靡,面如菜色。其中藍妃哭得傷心欲絕,不久前暈過去了,在皇上的示意下被宮婢扶著回寢宮休息。 徐九微早就困得快睜不開眼,但她強撐著眼皮不敢睡,一刻鐘之前她親眼看到一個官員不小心打了個哈欠,直接被天啟帝命人拉出去斬了。眾多朝臣雖有異議,在這個節骨眼上也無人敢去當那出頭鳥。 趁著沒人注意時,魏謹言往徐九微嘴里塞了一粒藥丸,她含含糊糊就吞了下去,瞬間覺得神思清明,半點困倦都感覺不到了。 她訝異地望著他,魏謹言抬手將她散落在鬢角的一縷發絲攏到耳后,沖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徐九微一直提在嗓子口的心臟稍稍落回原位。 看魏謹言這般冷靜,想來這次與他不會扯上什么關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