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這么想著，就越是忍不住多抬頭看了兩眼。

    謝春開在旁邊正跟廚師說這話，聊到魚的時候去問韓喬野：“喬野，野生鯉魚今天撈上來好幾尾呢，糖醋還是醬汁？”

    韓喬野心不在焉道：“多大的？”

    謝春開道：“一尺呢。”

    廚師也道：“鯉吃一尺，鯽吃八寸，現在瓜熟鯉魚肥，每年湖鯉這個時候最好吃不過。”他拎起來一條，尾巴都是紅的，“您瞧，剛撈上來的，新鮮著呢！”

    韓喬野過去看了下，那邊魚蝦都備了一些，還有一點河蚌，“河蚌就算了吧，太腥了，剛才我瞧著有嫩蓮蓬？”

    廚師笑呵呵道：“有，菱角也采了一些來，您只管說想吃什么，我都能給您做出來。”

    謝春開道：“這位大師傅做了十幾年的全湖宴，手藝還是不錯的。”

    韓喬野道：“那就做個十魚十味，其余的清粥點心也來一點。”

    廚師答應了一聲，就去忙活去了，韓喬野順手拿了一個小蓮蓬，捏在手里把玩。謝春開看他一眼，失笑道：“還真當小孩哄著呢？”

    韓喬野也笑了一聲，蓮蓬在手里拋了兩下道：“可不就是小孩，有時候上來倔勁兒跟我侄子差不多。”

    謝春開道：“好久沒看到大哥他們了，你侄子還跟小時候一樣聽話嗎？”

    韓喬野道：“聽話，我媽那天還說，我們全家她最放心的就是韓子卓了，點名批評我和我二哥來著。不過前幾天我侄子也哭了一場，我大哥看他輔導班太多，怕孩子累著，給他去了一個，小孩回來哭著要去學習……”

    謝春開聽的笑起來：“這可太難得了，怪不得長輩疼他。”

    兩個人聊著慢慢走回去，那邊卓一凡和顧苗已經水火不容了，顧苗覺得這小白臉裝傻充愣，卓一凡覺得這個戀愛腦女人一點邏輯都沒有，不說藝術欣賞，基本構圖和光源都不懂。

    兩個人在餐桌那坐下的時候，還在斗嘴。

    韓喬野坐在卓一凡旁邊，特意和顧苗拉開了一點距離，低頭對著卓一凡咬耳朵說了一句，他聲音小，但是卓一凡立刻就不管顧苗了，扭頭看向他追問道：“真的嗎，我師父真這樣說了？他幾號回來啊，我手機一直開機，沒關過，他怎么把信息發你那邊去了……”

    韓喬野坐在那一邊慢悠悠喝茶，一邊隨口編上幾句話哄小朋友。

    “真的，龍宇直接問的，上回不就是我送你回市區的嗎？所以他們這回直接來找我了。”

    “對，聽著是你師父買了好些紀念品。”

    “啊？送誰就不知道了。”

    卓一凡當真了，韓喬野畢竟和龍醫生是熟人，他潛意識里信任龍宇，自然也把韓喬野所謂轉述的話都聽進了耳朵里。

    韓喬野喝了一口茶，自己先忍不住抿了下唇，壓住了點兒笑意。

    顧苗看著他們兩個在那邊旁若無人的咬耳朵，尤其是那個小白毛眼睛里亮閃閃看人的模樣，怎么看怎么覺得這人是故意的，裝出一副特別渴望聽到什么話的樣子，簡直就是故意的！

    她心里委屈，吃飯的時候也吃的不香，但又不肯就這么走了，就拿起手機給自己哥哥發信息，讓他幫自己。

    廚師手藝很好，當真按照韓喬野的要求做了十魚十味，一盤盤端上來之后，蒸炒烹炸油燜糟，各種各樣的吃法，各有各的滋味，不說別的，擺盤也漂亮極了，整魚在中央，四周一圈擺了魚段、魚塊、魚片、魚丁、魚糜、魚丸、魚rou卷餅，每一樣都精致可口。

    除了主菜，另外還有荷花凍和菱米粥，風味清鮮，清淡解膩。

    一整個席面，足足四十道菜。

    一桌十幾位正在品嘗，顧苗那位哥哥顧嶠就收到了信息，他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這個meimei是死心眼認定了不放手了，但是韓喬野什么人，別說他看不上，就算現在看上了，也沒見身邊的人能多留幾個月的時候。

    顧嶠很是為難，他不想掃韓喬野的興致，但親meimei這么說了，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道：“喬野，這次回來，我瞧著你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身邊沒有合適的人吧？你喜歡什么樣的，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幾個？”

    顧苗立刻眼巴巴地看過去，有幾個對韓喬野好奇的人也看過來，打算聽聽他的答復。

    韓喬野筷子放在手邊，笑了一下道：“這事啊，不急，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哦對了，我今天上船的時候還跟他說……”

    卓一凡立刻大聲道：“我要吃這個魚！”

    韓喬野看他一眼，眼睛還是微微彎起來的樣子，像是一只笑面狐貍，倒是也停下了要說的話，去給卓一凡拿了一碟魚片。

    切成兩分厚的魚片，略微一燙，卷了立刻撈出來吃，滿口鮮甜。

    卓一凡吃的太快，燙的眼淚都涌出來，含在眼睛里硬是梗著脖子往下咽。

    韓喬野也不說剛才那個話題了，轉頭去伺候身邊的小朋友吃飯，又給他拿了一碟魚片，親自燙好了沾了點醬料給他放在那，壓低了聲音道：“別吃那么快，回頭又要陰謀論，非說我害你了。”

    第27章

    卓一凡含著兩包眼淚抬頭看他, 眼神里滿是控訴，咬著嘴里的魚rou沒吭聲。

    兩人之間有些話不用明說都心知肚明, 倒是讓旁人看出一些默契來。

    有些人也去看謝春開，畢竟當初這小孩是從謝春開車上下來的, 算是謝總帶來的, 但是謝總坐在那坦坦蕩蕩, 正在和女伴一同品酒, 言語親昵，絲毫沒有什么反應的樣子。

    好事的多看兩眼，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放棄了。

    至于韓三少和身邊這位小朋友之間, 倒是看不太透徹，畢竟昨天這二位是真打了一架啊, 韓少臉上這會兒還帶著淤青呢, 竟然轉頭又和這位有說有笑了，簡直讓人跌破眼鏡。

    顧苗在一旁很是嫉妒。

    她覺得韓喬野身邊這個男孩太幼稚了，只是想占據韓大哥全部注意力，就是一個小孩, 說話都不知道什么叫客氣, 剛才跟自己爭論的時候就這樣，現在跟韓大哥說話還是毫無顧忌, 瞧瞧，還翻白眼了！簡直跟自己沒法比。

    但就這么一個看起來滿是漏洞和缺點的人，卻讓韓喬野一連幾次輕笑出聲, 顧苗咬唇看了一眼，忍不住收回視線，她覺得自己沒有一點希望插進他們的話題里去。

    等到飯后，人都散了，顧苗還在那委屈。

    她哥哥走過來，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別想了，你們不合適。”

    顧苗眼眶發紅，心里酸的厲害：“韓大哥就只管那個卓一凡，他多幼稚啊，我剛看到了，他還挑食呢！”

    顧嶠揉了她腦袋一把，哭笑不得道：“你多大了，還觀察人家，別管了，就算不是他，也不會是你。”

    在二樓觀景的卓一凡也在說著一樣的話。

    他看著韓喬野，憤憤道：“你幼稚不幼稚啊！”

    韓喬野倒是淡定自若，看著他道：“怎么了？不是你說要吃魚片，我才給你拿的。”

    卓一凡道：“還不是因為你亂說話。”

    韓喬野手臂撐在游船木欄上，聽見他說輕笑一下，道：“沒亂說，我認真的。”

    卓一凡臉上開始慢慢變紅，耳尖都燙起來：“別鬧了。”

    韓喬野沒去看他，只是用手指敲了敲木欄，額前的碎發被風吹拂開，露出好看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他唇邊還帶著笑意：“我真的不考慮一下我？我覺得我還不錯，我們挺合適的。”

    卓一凡臉上的紅暈順著脖子往下開始蔓延，看他一眼，飛快移開視線硬氣道：“沒覺得，一點都不合適，你老是針對我。”

    韓喬野想了一下，道：“你說那天在車里親你的事兒？那天你勁兒太大，都撞到我牙了，我還是頭一回遇到你這樣的……”

    卓一凡立刻怒了道：“胡說八道，小爺身經百戰，吻技一流好嗎！”

    韓喬野道：“那是你初吻吧？”

    卓一凡：“……”

    “你又沒談對象，我條件還這么好，你就考慮一下唄。”韓喬野湊近了他一點，在耳邊輕聲道：“其實啊，我第一天遇到你的時候，你喝多了不止撕了我衣服，還強吻我來著，你把我按在床上，摸我的臉，說想讓我給你當模特，還說我特帥，你就好這一口，還要跟我睡覺呢。”

    卓一凡臉上爆紅，他握緊了拳頭，很想反駁，但是抬頭看到韓喬野那張臉又有點拿不準了，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這張臉，那些話也是他能說的出來的……萬一是真的呢？

    韓喬野欣賞夠了，含笑道：“騙你的。”

    卓一凡：“你！”

    韓喬野道：“睡覺是騙你的，其余的是真的。”就是沒想到小東西還能對這張臉下毒手，昨兒打的真是一點沒含糊。

    卓一凡道：“你幾歲了還騙人，有意思嗎。”

    韓喬野道：“挺有意思的。”

    卓一凡抬頭瞪他。

    韓喬野倒是眉梢眼角帶著笑意，大概是心情好，臉上的表情也比平時和善許多，看著沒有那么冰冷了，看一眼就忍不住心跳加快。

    “我快三十了。”韓喬野看著他道，“但頭一回遇到喜歡的。”

    卓一凡被他撩撥的心跳加快，胸腔里一顆心不聽話地砰砰跳動，但是很快又故意繃著臉道：“我不想跟你聊這些了，我走了。”

    韓喬野問他：“我剛才說的那事，你想好沒？”

    卓一凡道：“我師父說。”

    韓喬野聽到這句就覺得要糟。

    果然小孩接著道：“我師父說大學生要以學業為主，不能亂談戀愛。”他像是給自己打氣，又說道：“而且我明天就回京城了。”

    這次他轉身走韓喬野沒攔著，只是走了幾步之后，喊了他一聲：“噯！”

    卓一凡站在那回頭看他，就瞧見韓喬野扔了一個碧綠的東西過來，接到手里一看原來是一顆小蓮蓬。

    韓喬野擺擺手，道：“剛才瞧著挺有意思的就拿了一個，給你拿去玩兒吧。”

    卓一凡把蓮蓬揣兜里，扭頭走了。

    等走到拐彎下樓梯的時候，看不到韓喬野了肩背才一下松懈下來，心跳的耳邊都能聽見，打鼓一樣，一下接一下的，握在兜里的那個小蓮蓬上都讓他掐出了印子。他拿出來看了看，又放進兜里揣好了。

    蓮蓬又沒有什么錯，而且它這么小，帶回去還能吃呢。

    卓一凡紅著臉這樣在心里勸慰自己，然后理所當然的隔著衣兜把蓮蓬握在掌心里，很小的一顆，像是之前就在兜里揣了很久一樣，帶著另一個人的溫度。

    聚會很快就結束了，這次卓一凡沒上謝總的車，韓喬野幾乎是盯著人，沒讓他落單，直接拎到了自己車上去。

    可就算這樣沒看不住，卓一凡就要回京城了。

    韓喬野公司事情多，等隔天再接到電話的時候，卓一凡已經在京城機場落地了。

    卓一凡那邊有些吵鬧，還有機場廣播的聲音，他打通了電話含糊道：“那個，韓大哥……”

    韓喬野剛開完一場會，雙腳翹在辦公桌上伸手扯了下領帶，略微松了口氣，聽見他這個稱呼就知道一定是有求與自己了，“什么事？說吧。”

    卓一凡吭哧了一會，道：“就是之前在你家做的那個模型，想送我師父的那個，我還沒做好，東西你別給我扔了，也別碰壞了，等我師父生日我還要送他的。”

    韓喬野：“……”

    韓喬野就知道這破孩子三句話離不開方景堯！

    他壓著火氣，又問：“還有呢？”

    “還有青苔，你記得幫我澆水，控制一點溫度就行了，水不要太多，多了要長的不好看了。”那邊立刻迅速的說了一段，大約是聽出來他答應了，聲音比剛才歡快了一點。

    韓喬野咬牙道：“好。”

    答應了是一回事，真照顧起來，又心煩的不行。

    每回一看到那做了大半的模型，韓喬野就能想起卓一凡說起他師父的樣子，眼睛里和有小星星一樣，閃閃發亮，毫無條件的信任和依賴，提起來就能不重話地夸上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