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十來分鐘后,17路來了。 倪青上車投幣,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車子發動前最后一刻,她扭頭朝外看了眼。 喔吼,好死不死又跟付言風的視線正面杠上! 倪青飛速轉頭,純當自己眼瞎。 公交車行動不良似的抖了一抖,才慢吞吞開出去,等車屁股都望不見了,付言風伸手招了輛出租車。 他在一個橋洞看到了跟垃圾和青苔作伴的鄭子娥,青著一張臉,快滴油了的頭發,跟梅菜干可以并駕齊驅的衣褲,整個人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活脫脫的乞丐味。 看到付言風簡直就跟見了親爹似的奔過來:“小風啊,小風,你快救救mama!” 在鄭子娥爪子即將掛上他胳膊時,付言風嫌惡的往旁邊一避,厲聲說:“別碰我!” 鄭子娥面容扭曲了下,似乎想發作,硬生生忍住了。 “小風,”她的表情像涂了厚厚的一層膠,僵硬而不自然,“你幫mama一下,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去賭了,行不行?” “這話我已經聽了無數遍了?!备堆燥L說,“有些人從來記吃不記打,你以為我會信?” “真的,我說真的,小風,你相信mama一次!”鄭子娥快速接口,神情卑微如狗,“我會改的,我真的會改的!” 其實是很可悲的。 付言風打心底里覺得可悲,上輩子第一次經歷這些事時他只有滿心憤怒和憤懣,他不懂自己為什么會攤上這樣不知廉恥的家人。 可他那時依舊會心軟,他在憤世嫉俗的同時又撐著稚嫩的身軀跋山涉水的去收拾鄭子娥甩下的爛攤子,盡管收拾的范圍很有限。 可現在不一樣,付言風不會再允許自己去重蹈覆轍,不會再放棄高考的機會讓自己走入更無望的深淵,哪怕眼前這位是生自己卻不怎么養自己的母親。 他已經不是十幾歲少年的心智,他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穿越過生命的始終,他還有什么看不透的。 付言風說:“你都把你老公輸走了,你改了嗎?” 這話相當于摸了鄭子娥的逆鱗,她的臉部肌rou神經質的抽動了下,隨后瘋狂的咆哮起來:“那就是個畜生,全世界男人都沒他窩囊,吃老娘用老娘的,轉眼居然就想著跑了,他媽就是個白眼狼?!?/br> 各種人體器官輪番從她嘴里跑了一圈,惡心的讓人能三天吃不下飯。 付言風定力不錯,面無表情的給聽完了,最后甩了兩百當這場表演的觀賞費。 鄭子娥原先的卑微瞬間被這兩百給甩沒了,叫罵道:“你這臭小子當打發要飯的呢?我缺你這兩百嗎?兩百當屁用??!老娘白生你了,你這條命就是我的,我告訴你,你活該給我還錢!” 付言風直接走到路口攔了輛車子走了,倒車鏡中有鄭子娥追出來的瘋狂身影,很快又怕被人發現似的,做賊心虛的跑了。 “被堵兩次了,張池昨天差點被毀容,他自己傻逼,別人惹事,他要出頭,不揍他揍誰,傻子!”有了前一次被叫走的經驗,林妙現在說話眼睛都是三百六十度的打轉,謹慎的堪比地下工作者。 倪青說:“其他人呢?” “不知道,沒說,我也沒問,打架斗毆畢竟也不是光榮的事?!焙笞赖倪@時戳了戳林妙讓幫忙撿下筆,林妙扭頭說,“嘶,你少轉點筆,我就能少彎點腰了?!?/br> 對方笑嘻嘻的說:“轉筆容易打開思路?!?/br> “堵死你吧!”林妙將筆撿了還回去,接著跟倪青八卦,“張池那傻子就是腦子有坑,他要有付言風一半聰明,也不至于被人擋槍使。” 倪青說:“付言風沒趟這個渾水?” “哈!”林妙說,“哪可能呀,付言風跟他們壓根不是一路人,而且付言風擠著時間在打工,哪來的鬼時間去跟他們打架。” 這個年紀的少年,友誼都是在拳腳底下產生的,不拉幫結派的做出點貢獻,哪能過好日子,尤其付言風那張臉非常能拿得出手,引來一幫少女垂涎的同時也會跟著吸收不少男生的嫉妒。 倪青便問了句:“既然不是一路人,張池跟他怎么關系還這么好?” 林妙:“付言風只是不管校外,校內要是有人找麻煩就會出手了,他挺狠的,張池也干不過他。” 倪青點了點頭,又想到另一個問題:“付言風還打工?” “聽說是的?!?/br> 倪青說:“在哪里打工?” “餐廳吧,估計當服務員什么的?!绷置钜膊淮_定的說。 又一次放假已經是十二月底,正巧這個周末是圣誕節,由此解放時的氣氛空前高漲。 一堆嘈雜聲中林妙喜滋滋的問她:“周六你準備去做什么?” 倪青拍了拍收拾妥當略鼓的書包:“在家呆著,我是個沒什么活動的人。” “那你跟我一起去玩唄!”林妙往她身邊湊了湊。 倪青:“你要去哪玩?” “就看個電影,逛個街,玩個電玩什么的?!绷置钫f。 這類活動倪青向來不感冒,尤其節假日人擠人的時候,更是沒勁,便搖搖頭給拒絕了。 林妙說:“去唄,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br> “誰?” 林妙:“咱隔壁班的?!?/br> 倪青驚訝的說:“你什么時候跟隔壁班的扯上關系了?” 兩個班級因著任課老師的高度重合,在多個科目上都是一個競爭關系,爭最高分,爭平均分,爭班花誰更美,爭字誰最俊,只要能比的,都能拿來對一對。 由此兩班交情非常的慘不忍睹,之前有人上個廁所都差點打起來。 林妙尤其不待見隔壁班,因為那邊還有個她的宿敵,初中時就嘲笑她肥,一直嘲笑到現在。 林妙說:“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班的一個男生居然是我家鄰居,上次回家才知道,那人還幫著遛我家哼哼了,人很好,說好了這次要一起過圣誕的?!?/br> 少女一臉芳心暗許的模樣,打的什么主意明晃晃貼在臉上。 倪青朝后斜方看了眼:“話說,你不是喜歡體委嗎?怎么情竇分叉了?” 林妙“哈哈”了兩聲說:“誰還沒個喜新厭舊?!?/br> 倪青說:“牛掰了啊!” 林妙說:“這是相當牛掰了?。 ?/br> 這次放假倪青不用鉆人堆擠的歪七扭八的回家了。 她到校門口,就看到唐湘音正倚著車身在打電話,邊沖她招了招手。 林妙叫了聲:“阿姨!” 唐湘音笑著說:“上車,阿姨送你回家?!?/br> “不不不,”林妙抓了抓頭,“我爸在半路上了?!?/br> 唐湘音:“那行,下次送。” 上車時,林妙拽了倪青一把,低聲說:“說好了啊,明天出來玩?!?/br> 倪青無奈的點了下頭:“你都跟我確認了不下五遍了?!?/br> 林妙:“這不是怕你放我鴿子嘛?!?/br> 倪青說:“鴿子rou好吃?!?/br> “別鬧,鳥rou少吃點,容易堵腦子。” 倪青聽到“鳥rou”兩字愣了下。 林妙說:“怎么了?” “沒什么,”倪青搖了下頭,“走了,明天出發時你提前發我消息。” “成?!?/br> 原本空蕩蕩的馬路,這個時候擠的有點離譜。 唐湘音跟在別人車后慢慢往外蹭,眼見著連蹭都沒的蹭的時候,索性就停下開始跟倪青嘮嗑。 “你兩剛才嘟嘟囔囔的在說什么?” 窗外一堆的汽車尾氣,倪青關上車窗:“噢,林妙叫我明天出去玩。” “去哪玩?” 倪青:“不知道呢,也就逛逛街什么的,沒多大勁?!?/br> 唐湘音扯了下嘴角:“那你覺得干什么有勁?十幾歲的小孩也就街頭走走的份了?!?/br> 倪青瞬間想到了付言風,那個行為準則并沒有劃分在特定年齡中的少年。 她說:“這又說不好的,我們還有同學湊時間打工的呢,說出來不是也挺厲害的?!?/br> “你們這學校還有時間供學生打工?”唐湘音意外的說。 “……”倪青說,“我就是舉個例子,也不是非要我們學校的?!?/br> 兩母女就著這個話題一直扯進了超市,買了一大堆食材后又出來。 唐湘音今天要請她們樓上新來的鄰居吃飯,前段時間家里水管爆了,虧得鄰居幫了一把。 這事倪青之前在電話里就聽說了,但沒想到唐湘音還有將人領家里來吃一頓的想法,她是意外的。 畢竟在這住了這么多年,就沒見過唐湘音這么熱情過,不管是同事還是鄰居,今天這遭獨一次。 倪青對新鄰居的印象就是個瘦高個大叔,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哼著歌開車的唐湘音,心里免不了猜測難道是唐湘音第二春開始了?過不久她很可能會有一個后爸了? 倪青心情復雜起來,她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沒多大印象,對父親這個角色也沒有多大需求,但她一路見著唐湘音早出晚歸的茍存于這個社會,知道這個婦人有多需要另一個臂膀。 她并不反對唐湘音去追尋自己的生活,相反是抱著喜聞樂見的態度,只是對可能帶來的變動會有些不安。 到家后唐湘音拎著一堆東西到廚房準備,倪青則回了臥室,看了會書后出來,唐湘音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她一邊擦著手,一邊說:“你去上面把人叫下來,他在家,我特意跟他說過的?!?/br> 倪青看著唐湘音不知道是激動,還是被熱氣熏的紅呼呼的臉,說:“我不認識啊。” “這有什么,”唐湘音解了圍裙往邊上一扔,笑說,“你難不成還能害羞?” “害羞倒不至于?!本褪枪謱擂?。 唐湘音推了她一把:“趕緊去把人叫下來,我在煮碗湯,別磨蹭了。” 倪青換鞋上樓,才一層,沒幾步路,她就套了雙外出的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