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他們所在的教學樓在最北邊,窗外就是cao場,視線延伸過去還能在一片橘光中看到學校大門。 付言風在最后走的時候回過一次頭,那道視線讓倪青覺得他的出現(xiàn)并非偶然。 倪青突然問:“付言風平時都在哪里學畫畫?” 林妙呆了下,驚訝的說:“他還會畫畫?” “……” 第5章 其他的阿貓阿狗在跟著付言風走出一段距離后,被梁翹狠厲的眼風給掃沒了。 這條不長不短的道路上,就剩了他們并排而行的影子,零星有車輛靜悄悄劃過。 “你家住哪?”付言風問了聲。 梁翹偷眼瞅他:“回家太早了,我們?nèi)ネ鎲h,市中心開了一家新的電玩城,你陪我去玩會。” 付言風說:“你要不回家那我就先走了。” 梁翹一把攀住他胳膊:“別呀,你不是來找我的嗎,找我就為了送我回家啊?” 付言風不耐煩的把手抽出來:“到底回不回?” 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僅有的耐心也不可能放在梁翹身上,他沒有特意去掩飾自己的情緒,森冷的抗拒明晃晃的貼在臉上。 這讓無腦想繼續(xù)撒嬌鬧騰的梁翹止了聲音,明白過來眼前的少年不是那些會慣著寵著她的小混混。 她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見好就收,忍著滿心不甘說:“那好吧!” 到了大路口,付言風攔了一輛車,先給梁翹開了車門,后者喜滋滋的沉浸在對方的紳士風度中上車,屁股還沒坐穩(wěn),車門“砰”一聲響甩上了。 付言風直接上了副駕駛,司機問去哪。 付言風低頭看手機:“說地址。” 梁翹將地址說了,車子開出去,梁翹叫了付言風好幾聲,對方愣是沒搭理她。 她咬著下唇,越來越懷疑對方大晚上來找自己的說法。 但不管是選擇相信還是懷疑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付言風并不會解釋一言一句。 到了家門口,梁翹走下車,還沒站穩(wěn)車子一溜煙的又發(fā)動了。 她在原地愣了好一會,眼睜睜看著車子沒影,最終沒忍住罵了句:“cao!” 這邊都是小胡同,城市大力發(fā)展的同時似乎遺忘了這個角落,破敗,灰暗,像陳年污垢黏膩又惡心。 車子進不去,付言風在路口下了車,一拍路燈壞了大半,兩家紅燈區(qū)閃的更美了。 “呦,小風回來啦!”穿了一身豹紋,凸著小腹,壯的活像狗熊一樣的女人嬌笑著沖他打招呼。 粉色的燈光落下來,使得那張濃妝艷抹的臉像蓋了層紗,模糊不清的五官可怖的宛如來自地獄。 付言風臉上劃過一抹顯見的厭惡,快步走了過去。 女人懶洋洋的往門框上一靠,嘴里嗑著瓜子,要笑不笑的看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喊了聲:“喂,你媽今天可是過的很精彩啊!” 付言風眉心狠狠一皺,腳下的步子越發(fā)快起來。 這邊光線昏沉,死角旮旯遍地,付言風在一個小道轉(zhuǎn)彎時步子猛地一頓,意識深處突涌而來的危機感讓他迅速往邊上一避。 棍子擦著肩頭直接砸在了墻上,第二棍砸過來時他扭身飛速逃竄。 凌亂伴隨著粗重呼吸的腳步聲暴雨般砸落,付言風喘著氣在心里將鄭子娥罵了個翻天覆地。 最后不幸落入一個死角,他狼狽的轉(zhuǎn)過身看著幾個高大的男人圍上來。 其中一個“呸”了一聲,罵道:“媽的,這混蛋玩意真會跑!” “廢話什么,趕緊揍完趕緊走人。” 來人有四個,都是中年男人,有一個略瘦小些。 要從眼下的情況中全身而退就別想了,做人太天真不合適,只能盡量別被揍得太難看。 一涌而上時,付言風專抓那個瘦小的,死命揪住對方頭發(fā),往其柔軟的腹部用力頂了兩下,之后就剩下怎么挨揍了。 他用胳膊護住了后腦和臉,緊緊貼在墻角,生抗了不斷砸落的拳腳。 十幾二十分鐘后,這次暴力毆打事件終于結(jié)束。 有人打的太爽快,結(jié)束動作收不及,落的非常狼狽,被眾人一陣嘲笑后,氣不過的又往付言風身上踹了腳,叫罵道:“讓那老婊、子趕緊把錢拿出來,他媽就知道伸手要的玩意,瀟灑完了連個屁都不蹦一個,拿我們當傻子耍是吧?” 另一個蹲下來,伸手輕輕拍了拍付言風的臉:“錢還不上,下次可就沒這么好過了,大家都是討口飯吃,借的時候怎么說的,還的時候就該怎么做,是不是?老婊、子屬鼠的,不知道躲哪個逼里去了,咱們沒辦法,也只能找你給態(tài)度了,小兄弟,別怪我們,誰讓哪個臭婊、子是你媽呢!” 一伙人走了好一會,付言風才踉蹌著站了起來,帶著從深淵爬出來的腐爛氣息,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所謂的家也就是個五六十平的小平房,劃分出幾個區(qū)塊,從來亂的跟垃圾場一樣。 付言風踢掉門邊不知道多久沒洗的褲子,忍著一股子怪味走進去,一抬頭,額角的青筋頓時一跳。 桌椅全來了次大挪移,碗盤風sao的碎了一地,本就破爛的沙發(fā)直接爛成了渣,連帶里面的木制構架都不嫌羞恥的露了出來。 付言風喉結(jié)鼓動了下,踩上安靜趴地上的衣服走進去,開了自己的臥室門。 這是個放張床就能填滿大半的房間,原本是這個住宅里的奇葩存在,一堆垃圾中的一股清流,向來被子是被子,枕頭是枕頭,收拾的干凈清爽,規(guī)整的都不像是這個地方的一員。 而今天卻非常妥帖的來了次入鄉(xiāng)隨俗,跟外面客廳成了一個全套搭配。 床頭柜抽屜全掉了出來,放里面的鐵盒子露了銀色肚皮,原本填在肚子里的幾百塊散錢不翼而飛。 付言風趴地上,將有的沒的扒拉開,把最底下的那些蓋著灰色腳印的畫紙拿起來。 這些都是成品,有素描,也有重彩,有人像,也有風景。 付言風把其中一張人物素描抽了出來,上面的女人赫然是倪青的臉,卻要比倪青成熟很多。 留著一頭剛到脖子的短發(fā),眉心攏在一起,看起來很不悅。 因著遭遇過非人待遇,腦門已經(jīng)飛走了三分之一,導致這張臉看過去更扭曲死氣不少。 付言風死死的盯著她,好似通過這雙不耐的眼睛能看到更遠的地方,不知道是他太過投入還是什么,撈著紙張的手輕輕顫抖起來,幅度越來越大,最后直接朝著癲癇的方向去了。 與此同時,付言風喉嚨底開始發(fā)出困獸般痛苦的聲音,他的頭頂被絕望傾覆,他想要從中撕裂出一個縫隙,以獲取些許新鮮的空氣,卻發(fā)現(xiàn)在費力掙扎過后,不夠鋒利的幼爪除了不斷滲血,再無別的收獲。 他猛地將那些畫紙蹂躪成團,雙目因著極度的憤怒而不斷充血,配上扭曲的表情變得相當滲人。 他最后又狂風過境般將室內(nèi)外重新打砸了一遍,徹底面目全非后轉(zhuǎn)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第6章 唐湘音又去加班了,倪青將冰箱上的便條撕下來,抬手往上一彈,將便條扔進垃圾桶,照例撈了包方便面煮了填肚子,隨后帶著滿身調(diào)料味的回了房間做作業(yè)。 原以為按著以往的經(jīng)驗,唐湘音回來至少也得晚上八九點,結(jié)果這天黑完沒多久就聽到了外面?zhèn)鱽淼膭屿o。 倪青走出去看了眼,唐湘音正在玄關換鞋。 “今天這么早?”她說。 唐湘音隨手將包放在柜子上:“你外婆病了,我得過去一趟。” 倪青跟著她走去主臥:“是哪里不舒服?” “說是渾身沒力氣,頭暈。” 倪青說:“外公沒在家?” “嗯。”唐湘音從衣柜中拿出一套衣服:“你早點睡,不用等我,回來還不知道要什么時候。” 倪青點了點頭:“外公是不是又去賭了?” “小孩別管。”唐湘音出來,擼了把她的腦袋,“走了,你鎖好門。” 等唐湘音沒人影了,倪青依舊在原地站著,她回想自己往前的十幾年人生,家庭分崩離析,房子被迫售賣,四處看人臉色到不堪sao擾搬到這邊的過程。 她不太理解唐湘音,因為那個老頭弄沒了他們和美的家庭,輸沒了他們的房子,輸?shù)袅怂麄兊纳睿傻阶詈筇葡嬉糁挥靡痪洹袄先藘H剩的愛好”將一切不堪給抹殺掉。 倪青覺得這是愚孝,賭博是可以跟毒品并駕齊驅(qū)的存在,她完全不認為這只是一個愛好這么簡單。 唐湘音當晚什么時候回來的,倪青并不清楚,第二天起床,她已經(jīng)在廚房忙碌。 面對面坐下吃早餐時,倪青將自己的看法委婉的說了一遍。 唐湘音一臉的云淡風輕,絲毫不為她的話所動搖,她一直是個豁達的女人,同時也是個比較想得開的女人。 在現(xiàn)狀慘不忍睹的狀況下,她選擇了一個積極向上的認命方式。 她沒辦法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去感同身受一個三四十歲被生活cao的面目全非的女人的心態(tài),只能自己在心中建起一個堅固的堡壘,背著這個殼去過一種得過且過的日子。 唐湘音說:“你媽我這輩子反正就這樣了,以后就靠你過的爽快了。” 倪青說:“敷衍。” “呦!”唐湘音夸張的喊了聲,“你居然還能聽出來敷衍,可以呀,聽力漸長!” 飯后她拎了包又準備去上班,晚上什么時候回又是一個未知數(shù),倪青只能跟著下去超市買自己吃的速食。 天很籃,零星飄著點薄薄的云。 倪青突然發(fā)現(xiàn),該躺平任生活cao的時候,真是一點都不可能站著。 進了樓道,這里沒有電梯,黑洞洞的直上直下,樓梯平臺堆著生活垃圾,每層相對的防盜門上貼了一堆的小廣告。 她們住五樓,上面還有一層,是單身公寓,自去年住戶搬走空到了現(xiàn)在。 今天傳出了一點動靜,倪青意外的抬頭。 正好有人下來,是個瘦高的中年男人,兩人目光一撞,倪青很快轉(zhuǎn)開頭直接進了門。 第二天沒事干,倪青不想在家呆著,背著書包去了趟公園。 這個公園年紀不小了,門口的值班室粉嫩的底色都被風蝕成了灰白,平時很少人來,現(xiàn)在的時間點早鍛煉已經(jīng)結(jié)束,人就更少了。 倪青進去的時候里面靜悄悄的,要不是還有大量的綠色植被,跟徹底荒廢別無二致。 她挑了一個背靠大樹的石椅,在密集的樹冠遮蓋下拿出一個練習冊開始今天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