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初夏在服務員指引下找到包廂,就見張揚已經醉得趴在桌上了。孫鵬坐在旁邊打電話。 “喝了多少啊?”初夏走過去。 沒料到張揚突然坐起來,喊:“服務員,再來兩瓶!” 孫鵬看見初夏仿佛看見救星:“哎呦喂姑奶奶你可算來了,張哥喝醉了就是不肯走,我女朋友找我有急事,這樣我先過去一下,一會兒聯系。”他說著就急匆匆往外走。 “哎,你回來。”初夏叫都叫不住他。 張揚睡著了,初夏也搬不動他。想起今天的小說還沒碼,就坐在旁邊用手機碼字。雖然效率低了點,但聊勝于無。 一個小時以后,張揚酒醒,抬起頭來,問初夏:“干嘛呢?” “醒了?醒了趕緊回家吧。”初夏看著手機站起來。 “等等,我去洗把臉。” 張揚去洗手間洗了臉,跟初夏一起往外走。 他因為喝了酒,就沒有開自己的車。 初夏要打車回家,張揚制止說:“陪我走一會兒吧,前面有家賣栗子蛋糕的,特別好吃,等下帶你嘗嘗。” 街兩邊是各色廣告牌的霓虹燈,兩人沿著馬路走。 張揚嘗試開口:“那啥,你跟那誰準備什么時候結,結婚啊?” 初夏想了想:“我們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 “那啥,那他研究生畢業得回來吧。” 初夏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是,你不是人女朋友嗎?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就這么拖著你啊。” “反正他總會回來的。”初夏說。 張揚皺眉:“他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樣的計劃?什么時候跟你結婚?這些都沒有,你覺得他真的考慮過你們的未來嗎?還是就這樣耽誤著你?” 初夏沒說話,抱臂往前走。 張揚停下腳步,看前面初夏的單薄背影。 “初夏。” 初夏回頭。 張揚說:“你的眼里是不是從來只看得見他,看不見別人?如果我說,我還……” 初夏的眉頭慢慢皺起來。張揚想說什么?但愿不是她猜想的那樣。 “沒什么,跟你開個玩笑。”張揚在初夏的注視下,最后這樣說。 “不要什么玩笑都開。”初夏呼出一口氣,繼而有些不滿道。 郁悶的張揚第二天又跟孫鵬喝酒,孫鵬勸他:“這人啊,得往前看,哥你不能老在初夏那個坑里爬不起來啊。最近趙姑娘老在微信上試探我,時不時問問你的消息,怎么樣?要不要轉移一下目標?” 張揚沒搭理。又灌了自己一瓶酒,再轉頭的時候,發現身邊坐著的人不是孫鵬,而是變成了前女友趙嫣。 —— 今年初夏已經參加了好幾場婚禮了,份子錢出得她手抖。據說畢業之后的三年內是結婚高發期。 這個月她有兩場婚禮要參加。一場是許佳佳的婚禮,還有一場是堂妹的婚禮。堂妹只比初夏小一歲,畢業后相親結婚。 初夏從許佳佳婚禮回來那天,爸爸問她何弈什么時候回國。 “又來了,您都問過多少遍了。” 爸爸不高興,跟初夏mama說:“他打算拖著初夏到什么時候啊!” mama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爸爸說:“我看他是指望不上了,說不定那邊也交了一個女朋友。” “這種話可不要亂說。”mama趕緊制止爸爸。 “不行,我得另做打算。” “你要干嘛?你可不要亂來啊。” 過了幾天,初夏在家吃飯的時候,爸爸跟她說:“你李阿姨有個侄子,條件特別好。一是公務員,工作特別好吧。二是他爸媽在市區給他買的婚房有一百五十平呢。三是小伙子長得特別敞亮……” 初夏越聽越不對勁,她爸這是什么意思啊?她抬頭,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爸。 爸爸也不怯,從兜里掏出一張小紙片:“吶,微信號和手機號都在這,你回頭記得加上,先聊聊,呵呵。” 初夏拿筷子戳碗里的米飯:“爸爸,我有男朋友。” “他又不會知道。”爸爸理所當然地說。 初夏看向她mama,她mama在夾菜,假裝自己不存在。初夏知道,這是她mama也不打算幫她了。 初夏怒了,她一下子站起來:“我有男朋友!我不會背著他跟別人相親的!”說完摔門進房間。 “我這是為了誰?你有男朋友?在哪兒啊?我怎么看不見?他來過咱們家嗎?他來拜見過我這個老丈人嗎?他給我買過鴻毛藥酒嗎?他是誠心的嗎?什么表示都沒有,他就是吊著你,把你吊到三四十歲害你嫁不出去,他就是要耽誤你一輩子!” 初夏進了房間,但父親的聲音很大,好像無孔不入似的,直往她的耳朵里鉆。 —— 去參加表妹婚禮的那一天,初夏穿了一件灰色呢大衣。 爸爸看見她從房間里走出來,馬上說:“怎么穿那么老氣,去換一件顏色鮮艷一點的。” “爸爸你不懂時尚。”初夏轉頭看mama,“是不是,mama?” mama說:“你這件比較適合上班的時候穿,去換一件顏色活潑一點的吧。” 初夏換了一件焦糖色的出來,爸爸上下打量她,還是不滿意:“我記得你有一件紅色的……” 初夏不耐煩:“爸爸你怎么那么多事?” 到了表妹家,婚禮前期準備工作繁雜,等了大半天,初夏終于跟著眾人到了酒店。 坐在酒店里,司儀上臺。 “……幸福的新娘,幸福的新郎……” 司儀在臺上滔滔不絕,初夏越聽越無聊。每場婚禮,每個司儀的臺詞都類似,她都快要背出來。提到新郎新娘前面的形容詞就必須是幸福。 忽然,她感覺有人在看她。側過頭去,見爸爸所在的那一桌,她爸爸正在用手往她這邊指,指給他旁邊的一個中年婦女看。中年婦女旁邊坐著一個男人,也朝爸爸那邊湊近,只不過他的臉剛好被桌上胖胖的超大桶可樂擋住了,初夏看不清他的樣子。 初夏大致能猜到目前是個什么情況了。 她側過身,低頭,頭發放下來遮住臉。開始吃吃吃,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婚禮也進行得差不多了,新郎新娘已經挨個桌子敬過酒了。 初夏跟阿姨和表妹說了一聲自己有事,就偷偷溜了。 當晚,微信里有一個陌生人申請加她好友,初夏沒有通過。 第二天早上,爸爸問初夏微信里有沒有人加她,初夏說:“沒有啊。” 爸爸自顧自喃喃:“怎么回事?” —— 晚上的時候,初夏收到了何弈的視屏邀請。 何弈有些興奮地跟她講最近完成了一個什么樣的項目,項目有望申請什么樣的國際獎項,已經申請了專利,準備賣給什么什么公司,將來經過臨床試驗以后將會給人類帶來怎樣怎樣的好處。 初夏打斷他,問他研究生具體什么時候畢業,還準不準備讀博士。何弈頓了一下,說在考慮。 接著兩人聊起了別的,但沒過多久,何弈又開始講他的實驗室和項目。 初夏終于煩了,她一時沒控制住情緒:“一直不跟我聯系,一聯系就說你的項目。我問你,你到底有沒有讀博的意向?” “初夏——” 何弈想要說什么,被初夏打斷,她很堅決:“有,還是沒有?” “有。” 初夏忽然感覺很累,她用雙手捂住額頭,搖了一下頭,說:“何弈,如果你留在美國讀博,我有可能要堅持不下去了。” “初夏——”何弈眼神忽變。 初夏說:“我不想聽,不想聽你們又獲得了什么獎,將來會為人類謀多少福祉。何弈,我很自私,我只想過好我自己的生活而已。我的男朋友常年在國外,他不能陪我……” 她拉一下自己的頭發:“我們兩個總有一個要向對方走過去,你有你的理想,你不能走。可是我以前要向你走過去的時候,你也不讓我走,你說你不要讓我做犧牲。可是我們兩個就這樣,誰也不動,這樣你是不是打算跟我異地一輩子?其實人生很短的,等著等著,最好的時光都過去了。” 停頓一下,她又繼續說:“其實我不是怪你,我也不知道是誰的錯,可能是我的錯。我感覺世俗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逼迫我。連我爸媽都會經常試探著問我你什么時候回國……所有人見了我都要問我,問我工作怎么樣,問我男朋友什么時候回來,然后用各種各樣的眼神看我。其實是我的錯,不是你的錯。以前我一直想長大,可是現在我在想,何弈,我們為什么要長大呢?長大一點也不好玩。” 何弈一直用拳頭抵著額頭,最后他睜開眼,對初夏說:“初夏,你再等我半年,研究生畢業我馬上回國。” 關掉視頻,初夏對著黑掉的電腦屏幕喃喃:“我太自私了……”初夏感覺今天的自己,格外可恥,格外自私,她把自己受到的壓力強加到何弈身上,她拿自己逼迫何弈做決定。 身邊煩心事不斷,初夏索性躲進小說里,在小說的世界里躲避現實。 她連載小說的這家網站有編輯聯系她,問她要不要簽約,說簽約了就會有收益,不過可能不多,初夏心想聊勝于無吧,就簽約了。 簽約之后看她小說的讀者更多了。初夏很勤奮,雖然有正式的工作,但是堅持一天也不斷更。 漸漸地,她的網絡收益也越來越多。 但是最近公司接了新項目,她特別忙,經常是加班加到十一二點,回家還得熬夜寫小說。 她的睡眠嚴重不足,她感覺自己站著都能睡著。 漸漸地,她的身體就撐不住了。項目剛結束,她就發起了高燒。她自己強撐著請假去醫院打點滴。 輸液室,她左邊一對小情侶,男的在輸液,女的給男的喂小餛飩吃。右邊是一個阿姨,不過阿姨也有老公陪,正給她削蘋果。 只有初夏一個人凄涼。 可能是護士扎針沒扎好,初夏的手背鼓起一個包,她叫護士,嗓子疼,也叫不響,護士也忙,沒聽見。最后她只好自己拎著包舉著吊瓶去找護士:“護士,我這手怎么腫了?” 護士淡定看一眼,說:“等我處理完這兩個。” 等護士終于有時間給初夏重新扎了針,初夏回到座位上,雖然感覺生病挺不舒服,但是還是要給何弈發微信:我發燒了[大哭] 何弈沒回復,初夏算了一下,這個時間點,他很可能在睡覺沒看見信息。 算了,初夏心想遠水解不了近渴,她還是閉目養神好了。 掛完水,初夏往醫院外面走。她到底年輕,消炎針一下去,病痛的感覺很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