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許靜和口氣越發地輕松,仿佛吃定了沈從南似的,“我可以告訴你。” “……” “但沈從南,我要你,給我道歉!當著全班同學的面!” “……你有完沒完?” “沒完!你不道歉,這事就沒法完!你忘了高考前,我在你家堵了一天一夜,又當著全班的面問你你要考去哪里的時候,你的態度了嗎?!我跟李振鬧掰了是因為你,我的臉丟盡了也是因為你!” 即將入夏,六月的天,空氣潛藏著不安的燥熱。眉目精致的女孩最終還是厭倦了空會讀書善于心機的學霸男生,和這個沒有結局的戀愛游戲。女孩已極為灑脫的方式和學霸分了手,匆匆跑去男孩公寓門口。 公寓們緊閉,按門鈴沒人應。 女孩知道男孩就在公寓里,她不顧偶爾路過的人詫異好奇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朝著門里喊,一直喊。喊到精疲力竭,她就蹲下身等。一直到家里的人報了警,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離開了。 可是男孩至始至終,一直沒出息。 女孩沒有放棄,她知道男孩因為某個人心情不好。她想在他身邊安慰他,陪伴他。 她想跟他考去同一個城市。 于是她抓住一切機會跟蹤男孩,想讓男孩慢慢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陪著男孩走出困境。可是她卻發現每一次跟蹤男孩的時候,男孩都會去一個有些陳舊的小區。 男孩等在門口,就好像她等在他的門口一樣。 緘默著等待,等待時虔誠。 他等著她所不具名的人,她等他。 大部分時候,他總是會等一會,然后包里翻出一把傘和一個女孩綁頭發的發帶。 他有時候會把這兩樣東西放在門口,就好像是來還東西一樣,要把很多莫名的關聯都撇干凈了,斬斷了。但不消多久,男孩又會后悔。 他會沉默著踱回來,再拾起那把黑色的傘,和那根簡單得再簡單不過的發帶,小心翼翼地收進自己的書包。 扁的不能更扁的書包,里頭都沒裝什么書。 卻還要每天裝著這么兩個完全不搭嘎的東西。 男孩有個傻子一樣癡癡地等。 有時候男孩抽著煙,坐在臺階上,能從暮色昏沉一直等到星夜寂寂。 女孩很心疼。 但嫉妒也伴著心疼一起毫無止境地瘋長。 后來高考前夕,她再也受不了男孩的若無其事的表面下越發輕佻懶散的模樣。 她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在自習課上,問他:“沈從南,你高考到底要考到哪里?!” 但女孩不知道,沈從南大概永遠也不會記得這一幕了。 因為他當時剛好在阮恬的課桌里,翻到了一張紙條。 紙條是之前的某節寫作課上,語文老師一時興起,要大家寫一首以意外為主題的詩歌。 只當圖個樂,并不需要上交。 當時沈從南也在課上,他甚至記得那會他打著瞌睡,眸光掃過阮恬時,窗外暖黃色的日光正好穿過樹梢,照拂著空氣里浮游的塵埃,歪歪倒倒地投在阮恬認真寫詩的側臉上。 她側臉干凈,在光線的照耀下,呈現著透明的顏色。 甚至連上面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得清。 沈從南當時覺得阮恬的模樣好看,他不知道原來阮恬當時在寫的是這樣一首美好的詩。 阮恬寫的是—— 意外如果能有等式 等號的另一邊 于我而言,是一個人的名字 這三行字是用黑水筆寫的,字跡很舊。 后面添了用藍色筆寫的一個等式。 意外=沈從南 所以那時許靜和在臺上喊完了話,沈從南也沒反應。 許靜和再喊了聲他的名字,試圖喚醒他的注意力,想著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子上,他應該不會不給她面子。 而沈從南對此一無所知。 他神色斂著,一根眉毛抬高,懶懶地問,“你說什么?” 他的漫不經心,終于輕易地、完全地擊中了,也毀滅了許靜和一顆全心全意的真心。 沈從南瞇了瞇眼,似乎想回想許靜和口中的這段往事。 但怎么想,也只想到了阮恬,沒有想起許靜和來。他眉心一擠,“你這些事我按著你腦袋做了?” 許靜和笑得陰森,“沒有。沈從南,你沒有逼我喜歡上你,也沒有逼我站到你家門前問你你要考到哪里去,也沒有逼我跟李振分手,都是我一廂情愿,我知道。” “……”沈從南感覺她話還沒完。 “你以為你把那帖子刪了就沒事了?我照樣還可以再開一個。到時候我不僅扒出來的是阮恬她自己,還有她一個殺過人坐過牢還逃了獄的母親!” 空氣陡然一沉。 殺過人,坐過牢,逃過獄。 九個字連成一串,在沈從南的腦海里匆匆一過。就像丸子過了油,發出滋滋擦擦的聲音。 “什么時候,哪里,怎么道歉。” “地址時間我到時候發給你。只要你不把我拉黑。到時候我會以開同學會的方式,召集大家一起來。” “好。”沈從南毫不猶豫地答應,“那告訴我,我媽呢?” 許靜和不知是覺得自己要在沈從南這里爭一口氣可笑,還是覺得沈從南可笑之極,發出一種輕蔑淡淡的聲音,說:“沈從南,剛剛沒搬出阮恬的時候,你怎么沒這么快答應道歉?” “……” “所以在你心里,連你母親,都沒有阮恬重要么?” 第四十二章 沈從南掛斷電話, 按照許靜和給的地址,驅車往酒店。 中途他與沈正祁又溝通了一次,沈正祁說他到現在還聯系不上景月;沈從南也給景月打了幾次電話,但景月一次也沒接。 到晚間五點半, 沈從南一身黑, 戴著口罩,壓著帽檐趕到了酒店。 正值工作日, 酒店人并不算多,一時也沒有人認出沈從南。 沈從南疾步走到了一個房間前。 他敲了敲門。 里頭沒動靜,沈從南不耐煩地又敲了兩聲, 房間里發出了嗚嗚的呼救聲。 沈從南豎起耳朵仔細聽, 感覺那應該是景月的聲音,他清了清嗓子, “您好,客房服務。” 里面很快傳來了男聲,“不用了。”沈從南站在原地,瞇了瞇眼睛, 正想著用其他辦法開門,但忽然里面傳來一陣踉蹌狼狽的腳步聲, 緊接著門就被嘩地拉開,景月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一團, 雪紡的連衣裙上滿是拉扯過的痕跡, 領口已經被扯破,露出了景月一截雪白的肌膚。 景月怔怔地看著沈從南。 追上來了范星, 還伴著他的呼喊聲:“景月,你聽我說——” 景月看著沈從南,連忙搖搖手要解釋,“從南,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沈從南沉著臉,一言不發地脫了外套給景月披上,他目光透出幾分兇狠的怒意,在范星還沒反應過來的時間,一個拳頭就砸了過去。 景月一驚,忙去拉沈從南,“別!小南南,別,mama和他沒有做壞事。” 范星對上沈從南仿佛箤了毒的視線,冷笑了聲,反手也是一個拳頭。索性沈從南躲得快,很快就挪開了臉,揮手一個拳頭再砸過去。 兩個男人纏打在一起,景月看了,心里莫名的慌亂,在一旁努力想拉開沈從南,“小南南,別打了。等會萬一有人來了,拍了視頻傳到網上就完了,你別打了!” 沈從南聞言,猙獰的表情才收斂了些。 他踹了范星一腳,站起身,聲音里含著冰,“少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想潛規則我媽,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幾斤幾兩!” 范星沒吭聲,他長得是邪魅妖孽那一掛,這會兒臉上掛了彩流了血,反而更顯得他整個人陰暗得不行,“我就潛規則你媽,你能這么著?” 沈從南再次握緊了拳頭,要砸過去,卻被景月牢牢扣住,“好了,小南南,不鬧了。不鬧了。mama想回家。” 范星看戲似的目光在沈從南和景月身上轉圜,“有一個整天浪費資源,不求上進的兒子,也難怪mama是個傻白甜,哼,讓她干啥就干啥,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來,你媽估計遲早會被我給收了!” 范星在拿話激他動手。 畢竟他們都是公眾人物,等會要是真有人圍上來,拍了視頻傳到網上,那沈從南的演藝事業估計真的要完蛋。 景月也明白范星的意思,她感覺沈從南整個人僵硬成一團,就跟即將爆發的火山似的。她也知道這回自己估計是闖了大禍,推攘著沈從南,“從南,咱們不理他了。mama以后不會再這樣了,我們趕快回去吧。要是有人認出你來就真的完蛋了!” 沈從南咬著牙,對著范星挑釁的目光,硬是挪不開腳。 他的拳頭握得像石頭一樣堅硬。 過了許久,走廊另一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些細碎的說話聲。 沈從南的拳頭才慢慢松軟,他看著范星,對景月說,“我們走。” 景月勾著沈從南的手臂,匆匆隨著他離開。 兩人走進電梯,景月才鼓起勇氣,用指尖戳了戳沈從南的胳膊,“小南南,mama不知道他約我見面是為了做壞事。” 沈從南平視前方,沒有理她。 “我以為只是明星和粉絲簡單的見面。但沒想到他竟然想包養我,也可能是他想讓我包養他。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有這個意思。” 沈從南還是沒說話。 景月拉著沈從南的衣擺,“小南南,別生氣了嘛,mama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從南吐了口氣,問,“你手機呢?” 景月驚了下,遲鈍了三秒,才說,“被范星扣下了。”她小心翼翼地觀察沈從南的眼色,“還要拿回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