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盛氣凌人得,讓人沒辦法生氣。 沈從南也看著她。 他腳尖往點一點,最終朝阮恬靠近。他走起路來,帶著一股壓倒性的氣勢,壓得阮恬喘不過氣。 他在她身前站定,和電視里說起初戀時輕佻邪肆的模樣不同,此刻他帶著點計較,帶著點委屈,還帶著點怨憤,直直地盯進了她的眼底,輕聲道:“你還敢出現?” 阮恬怔,目光輕癡。 所有人都用驚異的目光打量著這兩個人。 沈從南突然伸手,手才到半空,阮恬敏捷地縮了縮肩膀。 沈從南比她更迅速,馬上抓住了她外面那件防曬衣。 阮恬一驚,但須臾心卻慢慢靜了下來。 他還是一個樣啊,就和當時給她那種方式“涂唇膏”一樣。又霸道又不講理。 沈從南微彎著腰,靠近阮恬。 他溫熱的唇貼到她的耳邊:“脫給他看。還不如脫給我看。我能幫你把欠的錢全還了。” 他的氣息是熱的。 偏偏口吻是冷的。 阮恬竭力平復了心里的悸動。她皺了皺眉,手一揚,一把打掉了沈從南抓著她衣領的手。 她刻意也放冷了聲音,目光坦蕩地看著他:“不用。而且,這些錢不是我欠的。” 沈從南沒理會她的話,他側過臉,看了眼蔣西岳,又看向萬鈞:“等會我把錢匯給你。人,給我。” 阮恬這回并沒有被驚到。 不知為何,她反而覺得自己得救了。 萬鈞看了眼蔣西岳,蔣西岳點點頭。 萬鈞馬上堆笑,“南哥說的自然算數。那我就聽南哥的。你們趕緊把人交給南哥。” 角落那西裝男人說著就要把紀言初交出來,沈從南瞥了眼紀言初,“那個你們直接放了。” 萬鈞盯著紀言初看了幾眼,心有不甘,但到底還是顧著沈從南的面子:“放了放了。” 紀言初見阮恬一個人被扣在房間,趁著路過阮恬,馬上抓住了她的手:“不行。我不走,我跟阮恬一塊走。我不走!” 阮恬回握了一下紀言初的手,安慰一笑,“沒事。我馬上就回來了。我不會有事的。” 阮恬還沒說話,紀言初已經被西裝男人帶出去了。 包間里的人沒幾下,都識相地離開了,只剩下紀言初尖叫吶喊阮恬名字的聲音,還從走廊那一頭傳過來。 沈從南擰了擰眉心。 走兩步,一腳踢上了門。 他踢門的聲音很重,阮恬的肩輕輕一顫。 沈從南越過阮恬,坐上了沙發。 他找了個舒服的坐姿,交疊了雙腿,仰著臉看阮恬。一張臉像平靜的海面,看不出一點情緒。 他漂亮的嘴巴里吐出了輕巧的一個字—— “脫。” 第二十九章 阮恬繃著臉, 目光和沈從南的交織在一起。 她想說點什么,但喉嚨像卡了魚刺,硬是說不上話來。 見阮恬不說話,沈從南上半身前傾, 用牙簽插了塊西瓜, 優雅地送進嘴里。他挑高了眉端瞧她,輕佻道, “不脫?要我幫你?” 阮恬視線下垂,看著茶水桌上的水果盤,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空氣突然安靜。 終于, 沈從南不知是突然沉不住氣還是怎么, 莫名拔高了音量,喊了聲, “阮恬!” 沈從南叫她名字的時候,帶著點委屈、帶著點憤恨、帶著點幽怨。 那個前一天還在綿綿春雨里給他送傘,告訴他以后只給他送傘的小女孩,在第二天就忽然跟插了翅膀的蝴蝶一樣, 忽然就不見了。 在學校里等她,只等到她母親來學校給她匆匆辦了退學手續。 他去她家門外等她, 卻只等到物業說她們家早就搬走了。 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忽然就完全退出了所有人的視線, 沒有知會任何人一聲。 阮恬感覺到沈從南在氣頭上, 她腦子暈乎乎的,半天還是沒有說上一句話來。 見阮恬又是那種又“臭”又“硬”, 軟硬不吃的死樣子,沈從南心里越發委屈和憤懣,說話也沒了輕重,“剛剛不是很有勇氣,當著這么多男人的面,也那么能講。連我替她脫的話都能說得出口,這會怎么不行了?” 話并不好聽,阮恬輕擰了眉,握緊了虛汗涔涔的手心。 雖然阮恬以前也經常動不動就不說話,但此時沉默的阮恬更讓沈從南心里沒底,他猝然從沙發上站起來,一步步再次朝她走,“心虛了?說不上話了?” 沈從南往前一步,阮恬就下意識的往后退一步。 像獵人與獵物緊要關頭的生死博弈,到最后總會有個輸贏。 沈從南太陽xue口的青筋突突地跳,這五年來的積怨像沉眠多年的火山終于在這一刻忽然爆發。他忽然長臂一撈,緊緊拷住了阮恬的手腕,另一手發泄一樣卯足了勁要拽下她外面那件防曬衣。阮恬的臉上的平靜這回終于繃不住了。她帶著濃稠的抗拒意味,怒喊了一聲:“沈從南!” 一邊無計可施之下,狠狠踩了他一腳。 她用了吃奶的勁踩他,沈從南吃了痛,但還是沒有放開她,硬是將她身上那件防曬衣拽了下來。 阮恬里面穿了件條紋背心,沒了防曬衣的遮擋,包間的冷氣席卷了她裸|露的雙臂,她輕嘶了聲,冷聲:“沈從南!你這個神經病。” 沈從南冷哼:“終于肯說話了?” 阮恬咽了口氣,凝聲解釋,“我那個朋友只穿了件連衣裙,剛剛萬哥不肯放人,我才這么說的。沒別的意思。” 沈從南抓著她的把柄不放,一定要跟她作對,“誰知道你什么意思?一屋子男人的地方,當眾要脫衣服,你自己知道你什么意思!” 阮恬語氣平平,但據理力爭:“沈從南,我里面還穿著背心,我朋友里面什么都沒了!當時我也不知道會有人來救場,我想把我和我朋友從這里救出去,說我替她脫哪里錯了!沈從南,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最后這句刺激到了沈從南敏感的神經,“我哪里幼稚了?阮恬!一個無緣無故失蹤了五年的人,有什么資格說我幼稚?” 靜了靜。 空氣冷凝。 阮恬心里已經跟明鏡般清明。 果然,剛剛沈從南無理取鬧,甚至還強行要脫她的防曬衣,要給她難堪,都是因為記恨她。 記恨她當年的不辭而別。 冷氣不斷往阮恬身上扎,阮恬搓了搓手臂,伸手去夠沈從南手里的防曬衣。 沈從南反應敏捷,馬上將防曬衣藏到身后。 阮恬平靜道:“還我。” “不還。” “這里冷氣太足了。我冷。” 說實話,阮恬從沒想過有生之年她還能再和沈從南面對面相見。 從沈從南第一次出現在電視里,慢慢地成為大眾焦點的時候,她就漸漸覺得她已經沒有機會再見到她了。 偶爾不做噩夢的時候,就會習慣性的想起他,但她真的從沒有想過她還能在此和沈從南有交集。 還是以這樣近的距離。 有時候,她常常會覺得,高三那年短暫出現在她生命里的沈從南,給她擦唇膏的沈從南,用氣球給她送唇膏的沈從南,在許靜和欺負她的時候出現的沈從南,根本就不是沈從南。 或者說,那一段回憶,更像是她一個人的臆想一樣。 她下意識地不敢和任何人提起沈從南,不敢對沈從南抱有任何幻想。 以至于當她今天真的親眼見到沈從南的時候,她的反應是如此遲鈍、僵硬、糟糕,甚至啞口無言、手足無措。 阮恬真的有點冷,她皺了皺鼻子,聲音有點輕,“我媽把我帶去鄉下了。” 沈從南見她終于說話了,口氣雖然不好,但手往下墜了墜,防曬衣垂在了他的褲腿邊。他聲音有些飄,“你mama為什么要帶你去鄉下?” 阮恬見到防曬衣,伸手又要去抓,沈從南這回沒藏,任由阮恬搶了回去。 阮恬有些尷尬地在沈從南面前半垂著腦袋,穿上了防曬衣。她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淡淡說:“方順和我媽鬧崩了,我媽要帶著我回鄉下。我想讀書不肯回去,她非懷疑我是想跟方順在一起,更下定決心帶我一起走。” 阮舒殺人的事,阮恬不想提,也不愿意提。 當時阮舒帶走她后,方順的尸體一直到兩個多月后才被發現。警方正式介入調查,到找到阮舒,逮捕阮舒入獄,已經是小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沈從南怕是根本不知道吧。 所以阮恬撒了謊。 不知為何,她不想讓沈從南知道自己有一個那樣的母親。一個想讓自己女兒去替她自首的母親。 為了不被他同情,也為了在他面前她那一點可憐的自尊心。 沈從南半天沒吱聲,阮恬低著頭,沒法看沈從南的表情,她腳尖點著地面,繼續說:“你也知道,我當時手機已經丟了。聯系方式也全都沒了,所以聯系不上你。” 她頓了下,自嘲地輕笑了聲,“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剛剛見到你的時候,我有點不敢相信,所以才說不上話。” 阮恬攏了攏自己的防曬衣,腳尖一下一下點著自己眼前的那塊地,“沈從南,對不起。” 阮恬說完,心里反倒輕松了不少,就好像把曾經沒有交代的事情,這回終于交代出去了,彌補了遺憾似的,她松了口氣,說:“欠你的錢,是我朋友欠的。你隨便給我一個賬號,我到時候會讓她自己把錢都還給你。如果她不還,我會敦促她的。” 阮恬等了一會,也不見沈從南說話。她沒忍住,抬了頭看他。 正好迎上沈從南又長又深的目光。 阮恬咬了咬下嘴唇,剛想詢問匯款把錢還給他,卻聽沈從南微微有些僵硬的聲音問:“那個方順,后來有沒有對你怎么樣?” 阮恬搖搖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