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他回了頭,看見阮恬背著笨重的書包,朝他奔來,一直跑到了他的身前。 阮恬從書包里找出一把傘,遞給他:“給你。” 沈從南沒接:“那你呢?” “我馬上就到家了。不用傘。” “……” 阮恬拍了拍書包,“而且我還有一把。” 沈從南遲疑了一下,接過傘,“所以,你帶了兩把傘。” “嗯。” “其中一把是給我帶的?” 阮恬抬眼看他,“嗯。給你的。新買的。現在兩把都是黑傘了。”阮恬說著說著,臉頰奇異地飄了紅,“以后我只會給你送傘的。很晚了我要回家!” 阮恬說的最后幾個字幾乎是打機關槍似的,噼里啪啦地說完了,就落荒而逃了。 阮恬回到家,家里沒開燈,又拉著窗簾,整個屋子都顯得格外昏暗。 阮恬站在玄關口,后退了一步,遲疑了一下,輕喊了一聲,“媽?” 沒有聲音。 阮恬抓住了門把,馬上打算逃走。 “恬恬。”是阮舒的聲音,平靜又死寂。 阮恬又往回走了走,再次喊,“媽。” 阮舒從阮恬的房間里出來,一步步朝玄關口的阮恬走,“恬恬。你幫mama一個忙好不好?” 光線暗,但是阮恬還是看清了阮舒身上斑斑點點的血漬,像一朵朵從玫瑰花瓣,雜亂地粘附在阮舒的衣服上、裸|露的脖子上、雙手上。 異樣的恐懼涌上心頭,阮恬再次往后退。身上像上了發條,止不住地顫抖,“媽,你這是怎么了媽?” 阮舒張開了雙臂,朝阮恬走著。她像是魔怔了一般,神色越來越癲狂,“恬恬,你在怕什么?mama替你把方順殺了,你不是應該高興嗎?為什么還要害怕?以后再也不會有人要強|暴你了!” 阮恬恍若當頭棒喝,整個人被怔住。 阮舒趁著阮恬出神的功夫,沖了兩步抓住了阮恬,“是我替你殺了他!不然他今天在浴室里,你的房間里裝上隱形攝像頭,你就會被他全部看光哈哈哈哈!我對他這么好,我對他這么好,做給他最好吃的,給他用最好的,住也住我的房子,什么都不用cao心,為什么他要這樣對我,為什么他會喜歡上你個乳臭未干的臭丫頭,你個狗雜種!” 阮舒使勁晃著她的肩膀,像發怒發狂的母狼一樣,見誰逮誰,發泄著內心的憤懣與不滿:“憑什么!憑什么!他竟敢對你有茍且之心。”阮舒帶著血的手輕柔地撫摸著阮恬的臉頰:“所以mama替你殺了他,mama是不是對你很好?嗯?是不是對你很好?” 阮恬的神經太緊張,緊張得快要麻木了。她打了個冷戰,渾身一個機靈。 她有種錯覺,阮舒瘋了。 她好像也跟著阮舒一起瘋了。 阮舒扣著阮恬的雙臂,祈求道:“恬恬,mama養你這么大不容易。你去幫mama自首好不好?你還未成年,殺人不犯法的。你去自首,幫mama頂罪好不好?大不了你就告訴警察說是他先對你有茍且之心的……” 阮恬艱難地啟口:“我沒有殺人,我為什么要自首?我不自首。” 阮舒甩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在了阮恬臉上,“我養你這么多年,現在幫你殺了人,你還要以仇報怨,你有沒有良心。” 阮恬咬著下嘴唇,強迫自己不許害怕,“mama。你不是為我殺了他,你是因為他不喜歡你了背叛你了你才殺了他。mama你忘了,你從小沒有給我開過一次家長會,沒有告訴我我爸爸是誰,沒有教我一點生理知識。你除了生下我,用錢養大了我,你什么教育也沒給我。而且就算我去自首,警察還是會查出真相來的。所以,mama,我們坦白一點,你去自首吧。說不定還能坦白從寬。” 阮舒氣急:“你什么意思?你想讓我去坐牢!我花在你身上的錢難道就是理所當然的了!早知道會這樣,我還不如直接把你扔在孤兒院里!餓死你冷死你算了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沒良心!” 阮舒越說越來氣,抄起離身邊最近的東西就往阮恬身上砸。 阮恬想跑,卻被阮舒搶先一步堵住了門。 阮舒一個掃帚直接往阮恬身上敲,“沒良心的東西,良心被狗吃了小畜生!要不是你,我早就嫁人了,我早就過上好日子了!我早就過上好日子了!你個小畜生!小畜生!” 阮舒打得累了,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地上的阮恬:“好啊,既然你不肯去自首。那你就跟我一塊逃吧。” 阮恬左手邊的縫針還沒拆,原本這些天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但這會兒感覺那扣子似乎又裂開了。像是有千萬只蟲子在嚙噬般的疼。她伏倒在地上,咬了咬牙:“不。我不逃。我才不要跟你走!” 阮舒像潛伏在黑夜,張著血盆大口的獸。她朝著阮恬嘶吼:“你必須跟我走!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你不跟我走,你馬上就會去警局把我給告了!” 第二十四章 五年后。盛夏。 出租車拐彎之后,視線里的路面陡然變得寬敞起來。 路兩旁立著成排郁郁蔥蔥的灌木松柏,一路排到了路盡頭的一處白墻建筑。門口的墻上掛著一幅牌匾,上頭寫著:h市女子監獄。 出租車在門口停下,那司機顯然是h市本地人,cao著地方口音問:“姑娘,來監獄里看親戚啊?” 阮恬一張臉上寡淡平靜,她掛了抹并不熟練的笑意,說:“嗯。來看我媽。” “……”司機微怔了下,詫異和好奇溢于言表。他從后視鏡里覷了眼阮恬,“我在外面等你,快點。” 阮恬輕“嗯”了身,躬身開門出去了。 司機按下車窗,點了根煙。 外面日頭正在升起,柏油馬路跟上了蒸籠似的,源源不斷地騰起熱氣。 那司機嫌熱,抽到一半,就扔了煙頭,按上了車窗。 探監室里開了空調,阮恬一進去,就被冷氣圍了滿懷。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走到服務窗口,她敲了敲玻璃窗。 里面的女警衛員見到她,已經有些眼熟。她公式化道,“身份證。” 阮恬熟練地從包里翻出身份證:“我要見阮舒。我是她女兒。” 女警衛員打了內線,沒過幾分鐘,她掛下電話,半抬著臉頗為同情地看著阮恬:“不好意思。阮同志不想見你。” 阮恬收回了身份證,笑笑:“好。那今天也麻煩你了。” 女警衛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禮貌道,“不客氣。” 阮恬背好包,就要走,忽然,那女警衛員喊:“阮恬。” 阮恬回過臉,臉上掛了個問號。 女警衛員猶豫了一下,還是語重心長道,“阮恬。不用來了。她不肯見你的。” 阮恬這回再朝她笑了笑,笑得不再那么勉強。 她說:“謝謝你。我們下次再見。” 阮恬回到家,正是午后。 阮恬住的是合租房,和一個叫紀言初的北方姑娘一起合住。 紀言初比她小一歲,是同校同專業的。 五年前,阮恬被阮舒帶回了鄉下外婆家。為了防止阮恬報警,阮舒關了她整整半年,一直到警察追查出真相,阮恬才重新獲得了自由。但因為錯過了高考,阮恬又重新找了另一所高中復讀了高三。 剛到h大時,阮恬的精神狀態并不好,沒有高壓的課業和學習逼迫她集中精力,她幾乎每晚都會做夢,夢見阮舒不分青紅皂白地打她,讓她去替她自首。 就是在這個時候,阮恬遇見了紀言初。 阮恬性子冷,不善與人套近乎。 很多人一看到阮恬生人勿進的樣子,也就不怎么主動和她交朋友。 除了紀言初。 紀言初這人看著雖然傻白甜,但心思純善。無論阮恬接不接受,每次都特別主動地照顧阮恬。久而久之,阮恬也肯跟著她親熱了。 后來阮恬和紀言初畢業了后,就一起留在h市工作。 阮恬剛踏進家門,窩在沙發里的紀言初就將手機在一邊,半臥起身,“回來了?” 阮恬走了兩步,將窗簾拉開,頓時房間被填進一片光亮:“大白天的,怎么全把窗簾給關了?” “夜間動物的作息你不懂!” 阮恬將樓下的買的菜分類放進冰箱,笑著說,“嗯。我不懂。” “這回見到你媽沒啊?” 阮恬收拾冰箱的動作頓了頓,“沒。” 紀言初翻了個身,膝蓋彎曲,小腿在空氣中來回擺動。她兩手托腮,“就你那媽,你對她好頂個什么屁用。她可是差點沒毀了你一輩子。” 阮恬關上冰箱門:“好了,不說她了。今天周末,明天又要上班了。下午打算干點啥?” 紀言初撈過手機,吹了個口哨,打開微博,“還能干嗎?單身狗的雙休日追追星唄。聽群里的人說,范星今天16:49分到虹橋機場。” 紀言初直起腰,跪在沙發上,兩眼冒著小星星,抱著抱枕就像抱著范星一樣,日常給阮恬科普,“我們范星16歲就出道了,今年都已經出道八年了,沒整容沒女友沒黑歷史的三美好愛豆,嚶嚶嚶,你真的不要跟我一起追我們范星嘛!” 阮恬聽她的這套說辭聽得耳朵早起繭子了,她打開電視,將頻道調到芒果臺,指了指電視劇里的男主:“我不是跟你說了,我有愛豆了。” 紀言初也不是第一次聽阮恬說沈從南是她偶像了,她忍不住地一百零一次教育阮恬:“你說你粉誰不好啊?偏偏喜歡這么個,不僅整容,緋聞女友一大堆,還黑歷史能繞著地球說一圈的沈從南啊!” 阮恬從冰箱里倒了杯水,坐到紀言初身邊,也撈了個抱枕抱在懷里。 她靠在紀言初肩膀上,看著電視里的沈從南:“他沒整容。” “屁。我看網上好一堆分析貼,都說他整過。而且你忘了,就前兩天,微博熱搜第一是啥,還不就是‘s姓小鮮rou耍大牌’,把人新浪的記者晾了半天沒搭理。全網嘲都沒眼看了好不好?這種人你喜歡他啥啊你!” 阮恬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窩在紀言初肩膀上,“是啊,差爆了。也不知道我喜歡他什么。” “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五年前吧。” “他不是四年前才出道?” 阮恬愣了愣,“哦,是哦。” “服了你了。還你偶像呢,連他什么時候出道都不知道。” 紀言初看了眼電視劇,沈從南演的是個被安插到販毒團伙的警察,里面模樣倒是很帥。紀言初感慨,“他長得真不賴哈。怪不得腦殘粉尤其是顏狗粉最多。” 阮恬笑了,“是吧。我也覺得他長得好看。” 紀言初翻了個白眼:“這么喜歡他,怎么還天天當白瞟粉?” “白瞟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