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沉默了。

    “十二大的精神核心在于……堅(jiān)持走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反對全盤西化……”

    那個(gè)詭異的廣播聲，恰到好處的在我們上方想起。是個(gè)女播音員的聲音。

    “你怎么解釋這個(gè)聲音？”我走進(jìn)李夷輕聲問道：“這個(gè)廣播可不是文革時(shí)期的新聞播報(bào)……”

    李夷答不出我的問題。只是輕輕的回答我：“難道看著田伯伯病死在山里嗎？”

    我們耳邊又想起了無比熟悉的廣播聲音：“第四套廣播體cao，現(xiàn)在開始……第三節(jié)……伸展運(yùn)動(dòng)……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無比熟悉的音樂，卻讓我毛骨悚然。

    第212節(jié)

    所有人都不說話，靜靜的聽著廣播的聲音。

    我看見田伯伯手緊緊拽著他弟弟的肩膀，衣服都揪得緊繃。不知是開始疼厲害，還是被嚇成這樣。

    廣播又咔咔兩聲，沒了聲音，磁噪的聲音還沒有消散，耳朵嗡嗡作響。冷清詭異的街道，連一絲風(fēng)都沒有吹過。靜謐……絕對的靜謐，除了嗡嗡的磁噪聲。大家都很不安，都在扭頭到處張望，是的，雖然聲音是安靜的，但空氣中的詭異氣氛越來越濃。

    “爸爸——爸爸——”向華突然大喊起來。大家都還沒有緩過神來，向華向路旁的一個(gè)小岔路里斜斜跑了進(jìn)去。

    我正愕然。李夷對我說道：“風(fēng)風(fēng)，家潤，你們在這里別動(dòng)。等著我……”

    李夷也向那個(gè)小岔道奔去，“華子，回來，華子——”

    我走到田伯伯的身邊，看著田伯伯已經(jīng)被田昌年放到地上坐著，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上方，腦門上的汗，滾滾而落。田家潤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田昌年，又醉倒在地上，呵呵的坐在在笑。邊笑，邊拿出一個(gè)骯臟的黑褐色的瓶子，往嘴里咕隆一口，那瓶子以前是拿來裝農(nóng)藥的，現(xiàn)在倒成了他的酒壺。怪不得我們走了這么遠(yuǎn)的山路了，他還沒清醒呢。

    田昌年還在笑著，扭頭對著他的右側(cè)說著話：“劉家幺妹兒，你怎么還不去喂豬子啊？哦……我忘記噠，你七三年就被竇疤子還魂打死啦……”

    可田昌年的右側(cè)什么都沒有。他在對著空氣說話。

    “你莫看著我啊，當(dāng)年我不是故意用挖鋤（宜昌方言：即鋤頭）挖你的腦殼的……你曉得撒，那是竇疤子搞的……跟我沒得關(guān)系啊……嘿嘿……嘿嘿……”

    我能覺得我的身上在發(fā)麻，半邊身子都跟針扎一般。我想田家潤看去，田家潤卻不停的追問他的父親：“爸爸，爸爸，我們的紅寶書帶出來沒有啊？”我看見田家潤臉頰上的酒窩顯現(xiàn)，印跡越來越深。

    “老子絕后啦……幺妹兒，你看著我干嘛，老子死都不怕，還怕你啊……”田昌年吼吼的哭起來：“老子不是故意用挖鋤挖你的……老子絕后啦……”田昌年對著他哥哥說道：“哥哥，你看啊，劉家幺妹兒來找我拉，哈哈……哈哈。向家拐子，你兒子也來啦，你今晚回來搞什么，你不是去遠(yuǎn)安了嗎？”

    我不停的張望，可是什么人都看不見。

    田伯伯什么都不說，他想說話也說不出來，他現(xiàn)在正疼的厲害。

    田家潤卻越來越不對勁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對著他父親講話了，而是看著河灘，嘴里喊著：“光平，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腦殼還疼不疼？你別走撒，青青昨天還問我，你到那里去了，你別走，你回來。”

    田家潤突然就起身跑起來，往河灘的方向跑去。我沒了主意，看著田家潤飛快的在往河邊跑。跑了幾步，被腳下的什么東西給絆倒了，可她又爬起身，繼續(xù)跑著，嘴里喊著：“你這個(gè)死鬼，給我回來……”

    田伯伯說不出話，只是用手指著他的女兒，臉上焦急萬分。

    “哈哈……”田昌年也笑著喊道：“家潤追女婿去啦……”

    我恨不得上去踢這個(gè)醉漢一腳。

    幸好李夷和向華及時(shí)的又回來了。向華被李夷扯住頭發(fā)，往回拖。向華還在掙扎，“我要找我爸爸……別拉我。”

    李夷把向華摜在地上，“你眼花啦。那邊沒人——咦，家潤呢。”

    李夷看著田伯伯手指的方向，也向河灘方向看過去，田家潤的瘦弱身影正在往河灘奔去。

    “你鬧夠了沒有！”李夷把向華的腦袋搖晃：“家潤往河灘跑啦！”

    向華猛的清醒，“別讓她過去啊，我們快去追她。”

    田伯伯勉強(qiáng)說了句：“你們快去，我沒事，華子，用針……用針。”

    李夷把我和向華一拉，“風(fēng)風(fēng)，你怎么讓她給跑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快走啊，還愣著干嘛。”李夷拉著我和向華往河灘跑去。

    我們飛快的穿過路邊的野草地，跑到河灘上，地上到處都是鵝卵石，我好幾次都差點(diǎn)把腳崴了。跑到河灘中間的地方，看見田家潤已經(jīng)到了小河邊，蹲了下來，用手在河水里比劃。

    李夷更加急了，跑的更快，我也跟著加快，可是腳踩在一個(gè)沙窩子，跪了下來。我看見面前的幾個(gè)石頭，都是鮮紅的赭石。

    我跑到河邊的時(shí)候，李夷和向華正在田家潤的身邊站著。

    田家潤沒有做什么過分的舉動(dòng)。只是她現(xiàn)在做的事情，太不合時(shí)宜。

    田家潤嘴里哼著歌，“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mama講……她過去的事情……”右手拿著一個(gè)洗衣棒子，一下又一下地往河邊的一個(gè)平滑的大石頭上敲著，左手還在石頭上擺弄，這是在洗衣服啊。她還間歇的舀上河水，往石頭上澆，仿佛石頭上真的有衣服，在洗一樣。

    “家潤……你醒醒……”李夷柔聲說道。

    家潤慢慢把頭抬起來，看向我們，臉上掛著微笑，“等我洗完，好不好。”手上的洗衣棍又向石頭上敲去。邦邦的聲音，在黑夜里傳出好遠(yuǎn)。

    “家潤！別這樣。”向華沖到田家潤面前，從背后掏出一根長針，就是我白天我看見他在祠堂是施法術(shù)用的惡那種長針，手一揮，長針貫入家潤臉頰上的酒窩。

    “啊”田家潤發(fā)出了一聲喊叫。人卻清醒了，站在河邊，不知所以。眼睛向李夷看著，簌簌的流下淚來。

    “你他媽的在干什么！”李夷狠狠的揍了向華一拳。

    我走到河邊，想看看，田家潤剛才到底在洗衣服沒有，可是沒有任何衣服在河邊。一個(gè)洗衣棒倒是飄在河水里，我小時(shí)候見過這個(gè)東西。

    忽然我看見了河水里的倒影。卻不是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