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上大門往回走，老太太就站在屋檐下面。

    明月還勸著她呢。

    “都躺下了，衣服也不多穿一點(diǎn)，要著涼的，回去吧！”

    “媽……”

    徐瑞英快步上前，扶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這才順溜的回屋：“走了也好，他就天天白天回來看你兩眼，讓他看著吃不著夠不著吊著他，你忙你的，不是說要開酒樓嗎？差多少錢，媽給你拿。”

    徐瑞英扶著她進(jìn)了大屋，一起坐下了。

    她都算過賬了，的確是還差點(diǎn)錢：“不用了，我再想想辦法，看看房租還能再通融不，等我兄弟來了再說。”

    老太太在瞪了她一眼：“你有多少錢我還不知道？無非是這三年以來的地租錢，行吧，你自己看著辦，缺什么少什么，能用得上我這個老太太的就說話，反正我現(xiàn)在不是他媽，是你媽了，以后讓他滾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我不想看見他。”

    真是哭笑不得。

    徐瑞英驀地失笑：“好好好，都聽您的，我什么事都跟您說。”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都各自去休息了。

    這個夜晚是個尋常的夜晚，可也不大尋常。

    顧瀾廷去圖書館做工之后，也就下午偶爾回來一次，家里婆媳兩個人一直都是他離開之前的樣子，老太太不愿意搭理他，和他生了不少日子的氣，瑞英學(xué)了點(diǎn)字，他一回來就坐一起看書寫字。

    就這么過了十幾天，他也沒覺得有任何的異常。

    可其實(shí)，徐瑞英最近是真的忙，她在興盛街上兌了個酒樓，這酒樓背對著那條繁華的大街，房租便宜一些，門前小路泥濘不堪的，她租下來之后，找人先平了路，鋪著彩磚路一直通到前面大街。

    當(dāng)然了，這花了她不少錢。

    有些人還等著看她的笑話，覺得她這是多此一舉。

    瑞英的兄弟徐樹林來了之后，二人開始置辦牌匾后廚應(yīng)用，還貼出告示招人做事，從里到外，事無巨細(xì)通通換了個新。

    新酒樓也換了名字，叫做瑞香樓。

    又過了半個月，瑞香樓開業(yè)了，徐瑞英晚上回家的時間是越來越晚了。

    開業(yè)之后，瑞香樓推出了鎮(zhèn)樓的藥膳私房菜，如今的城里時興打廣告，瑞英早上會在路口施粥，過往的路人都可以排隊(duì)免費(fèi)喝粥，這一來二去的，才開業(yè)名聲就先傳了出去。

    這兩天顧瀾廷也忙，他在圖書館做滿一個月發(fā)了工錢。

    有兩個同學(xué)們一起都直起哄，說讓他請客下頓館子。

    男人么，這點(diǎn)臉面還是要的，他連著十來天沒有回家，多做了一樣工，趕上放假了，先去給瑞英買了幾本書，回頭叫了幾個要好的，這就一起從學(xué)校出來了。

    大家都知道他已經(jīng)成親的事了，直問著他陳家小姐的事。

    所謂的陳家小姐是他們的同學(xué)，之前一直表示對他很有好感，顧瀾廷家中有妻室，雖然沒有表明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樣的人，但是實(shí)話實(shí)說了。他這個年紀(jì)結(jié)婚了的，多半都是老家的婚事，大家心照不宣，陳小姐為自己能打破陳規(guī)還十分高興，一點(diǎn)心氣都沒低，時不時地就攔著他，非要和他一起走。

    也不知道是誰提起了瑞香樓來。

    說新街后面開了個酒樓，里面的私房菜不錯，顧瀾廷依著他們了，一行人這就往新街來了。

    街上新鋪的彩磚仿佛是個引路人，三個男人都穿著學(xué)生裝，有說有笑的。

    王磊和劉沖一邊一個，直夾著顧瀾廷。

    “你還沒和我們說說陳宜怎么回事呢？”

    “對呀對呀，我看她今天給你什么東西了，你看都不看一眼，惹得人家姑娘直哭。”

    沿著彩磚走進(jìn)了瑞香樓，伙計熱情地迎了過來：“三位里面請！”

    顧瀾廷和兩個朋友走到一樓一處角落坐了下來。

    王磊和劉沖進(jìn)了酒樓四處張望，問了伙計私房菜的拿手菜是什么，伙計一臉笑意：“那當(dāng)然是我們店的鎮(zhèn)店之寶鵝掌寶雞了！”

    說著還一連串報出三十多道菜名，連氣都不喘一下的。

    瑞香樓里的客人還真是多，二樓上面雅間也都是人，一樓散客都要坐滿了，顧瀾廷趁著兩個同學(xué)點(diǎn)菜，也到處看了看，酒樓里是新拾掇的，干干凈凈，樓頂上還掛著一道道紅繩從上面垂落。

    他連忙拉過了伙計，問了聲。

    小伙計耐心解釋著：“來咱們酒樓吃飯的客人，都可以留下名姓掛紅繩上面，我們老板娘到了初一十五，都會帶著去香山寺祈福。”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顧瀾廷點(diǎn)了頭，心里想著既然這樣的話，可以把瑞英和母親的名字留下。

    伙計去報菜了，桌子上面擺著白送的瓜子和花生，王磊抓了一把。

    他長得瘦瘦高高，摘下了學(xué)生帽還往柜里看了眼：“聽說了嗎？瑞香樓不光是酒菜合口味，說老板娘可是個美人呢！”

    劉沖嗯了聲，也略有耳聞：“瀾廷你在圖書館，天天都不出來不知道，這瑞香樓是個女人開的，開業(yè)的時候，還請了商會的人來，開始誰都不愿意來呢，現(xiàn)在人家酒樓一下就火了，聽說還有人請她進(jìn)商會呢！”

    王磊嗯了聲：“聽說你是一個老家的呢，這老板娘也算個傳奇人物了，單槍匹馬的就開起了酒樓來了……”

    顧瀾廷聽他們這么一說也很是感慨：“這個世道是真不容易，這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說到他老家了，二人想起了顧瀾廷老家的妻子了，看了彼此一眼，都笑了起來。

    “嫂子是什么樣的人啊！”

    “對啊，你一直在城里，什么時候把她接過來，我們也見見。”

    顧瀾廷笑笑，隨便搪塞了下：“她就是一鄉(xiāng)下人婦人，目不識丁的，有什么好看的……”

    話音才落，余光當(dāng)中突然瞥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徐瑞英穿著一身旗袍，就站在一樓的樓口處。

    小伙計到她跟前了，還恭恭敬敬哈了腰，她沒有看見這邊的顧瀾廷，跟小伙計說著話。

    小伙計往一樓門口指了一指，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柜里一個青衣男子也走過去和她說話了。

    王磊看見，往顧瀾廷這邊靠了一靠：“看見了吧，男的是瑞香樓掌柜的，女的是老板娘，都說這老板娘是老家就成親的了，你們覺得這掌柜的像不像她男人……”

    “不像吧，我看著不像……”

    劉沖也湊了過來。

    這兩個人都挨著他，顧瀾廷站了起來，差點(diǎn)閃了他們。

    他這么一站起來，徐瑞英剛好看了過來。

    第66章 民國原配來了（十）

    今天客人特別多, 準(zhǔn)備的花生不多了。

    徐瑞英下了樓, 伙計連忙迎了上來, 到她面前點(diǎn)了下頭, 說了這個情況。

    掌柜的也從柜中走了出來。

    他年紀(jì)也不大, 才二十多歲，他也是個讀書人, 按著城里人的習(xí)慣, 理當(dāng)去讀大學(xué)的, 但是家道中落，父親生意失敗，欠了不少外債, 從此輟學(xué)。

    讀書人總有點(diǎn)那么樣的傲氣。

    即使現(xiàn)在是受雇于她, 也還是總以為男女之間無法比較。

    什么事都大包大攬的。

    徐瑞英還有點(diǎn)記不住他的名字, 看著他的目光帶了幾分疑惑, 想了下。

    男人一身青衫, 看著她臉色無奈：“不會是又忘了我的名字吧？”

    他才過來三天，叫什么來著。

    挺不好記的個名字，徐瑞英笑了下, 然后一下想起來了：“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 陸河州, 我記得。”

    他上前看著伙計，仔細(xì)叮囑了句：“忙得過來的話，現(xiàn)在就出去買些花生回來吧！”

    伙計往一樓角落里看了眼：“新來的客人, 還沒去報菜。”

    徐瑞英嗯了聲，本來沒太在意，可她順著伙計的目光往那邊瞥了一眼，才要轉(zhuǎn)身上樓，余光當(dāng)中看見了顧瀾廷，他站了起來，也正看著她，一臉詫異。

    見她目光，他徑直走了過來。

    小伙計到后面去報菜，這就走了，陸河州還在面前，略有不滿：“酒樓里掛這么多的紅繩，不倫不類，還說幫著客人去寺中上香，你這是封建迷信，從古至今來的惡習(xí)，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也應(yīng)該打破陳規(guī)了……”

    徐瑞英笑了笑：“大部分人還是留下姓名了，老百姓喜歡才是真的喜歡，什么封建迷信，什么惡習(xí)，不過是人們心里美好的愿望而已，你干什么非得打破呢，留個念想的事，就是你們讀書人想得太多。”

    一番話說得陸河州啞口無言。

    他才要再辯解三分，她透過他的肩膀，看見顧瀾廷往這邊來了，擺手示意他稍等片刻。

    顧瀾廷身后跟著兩個穿著學(xué)生裝的年輕人，看樣子是一起來的。

    注意到她的目光已經(jīng)偏離了自己，陸河州也回過身來，顧瀾廷淺淺目光落了他的身上，走這幾步，心里已經(jīng)是翻江倒海了，他不知道為什么徐瑞英會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猜想她是來吃飯，或者買東西的，遇上了當(dāng)然不能當(dāng)做沒看見。

    上前一步，當(dāng)然目光關(guān)切：“瑞英，你怎么在這里？”

    她看見他才想起來，兩個人已經(jīng)有十來天沒有見過了，開酒樓的事從未對他提及，老太太惱他也未透露半分，現(xiàn)在撞見了，當(dāng)然也只是笑笑，忙了這么多天，也不是故意瞞著他，只是真沒想起他來。

    現(xiàn)在在他面前，她笑笑，上前一步，略親熱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挨著他小聲說：“你這么多天沒回來，我都忙昏了頭，忘了告訴你，咱們開了酒樓了，已經(jīng)開業(yè)一段時間了。”

    身后的劉沖和王磊沒聽清她說什么，但是看見這老板娘和顧瀾廷動作親密，面面相覷。

    都知道顧瀾廷在老家是成了親的，剛才他還說不認(rèn)識，怎么轉(zhuǎn)眼間就挽上手臂了，而且他還沒有甩開！

    才要上前，顧瀾廷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

    徐瑞英說酒樓是她開的，雖然她說的是咱們，但是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這才短短幾天不見，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酒樓都開起來了！

    他也是五味雜陳，可眾目睽睽之下也沒法問太多，身后是兩個朋友，他順手扶了下瑞英的臂彎，轉(zhuǎn)身過來給他們介紹：“王磊，劉沖，介紹一下，這就是你們心心念念總想見一面的，我妻子瑞英，徐瑞英，她才在老家過來不久。”

    王磊：“啊？”

    劉沖：“……”

    這二人一臉不敢置信，隨即干笑著上前齊齊叫了聲嫂子。

    徐瑞英當(dāng)然不知其中典故，對他們笑笑：“自家的酒樓，隨便點(diǎn)菜，我請你們的。”

    王磊和劉沖當(dāng)然是謝過，隨即直蹬著顧瀾廷。

    瑞英還挽著他的手臂，陸河州也是眉眼彎彎：“也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先生，顧瀾廷，他從前和你一個學(xué)校的，應(yīng)該快結(jié)業(yè)了。”

    落落大方，文質(zhì)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