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小小的“蕤”字，因刻在葉片上，乍一看去就如同隨手刻的樹葉紋路。

    君蕤猛地抬頭，看向抓住緞帶另一頭的林歇，睜大的眼睛甚至在顫抖。

    他張開嘴想要說話卻不知為何失了聲音，又試了幾次，他才終于聽到——

    “未央……”

    那不是君蕤的聲音，那聲音帶著少年的清朗，末尾卻如同上了年紀(jì)的耄耋老翁，勾著沙啞的氣音，

    君蕤錯愕的眼底倒影著林歇的身影，而在林歇身后，是一個突然出現(xiàn)，戴著黑色兜帽的少年。

    ……

    半夏在收拾屋子。

    夏夙她們是翻墻后又翻窗戶進(jìn)來的，因此窗沿和地上都落了林子里的泥土。

    半夏掃了泥土后，索性把整個主屋的地都掃了一遍。掃到換衣的屏風(fēng)后面時，她停下動作從地上撿起了一根不過一寸長，細(xì)如牛毛的銀針。

    “這是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第29章

    大理寺放置尸體的地方?jīng)]有窗戶。

    數(shù)盞油燈作為照明, 燭火輕輕搖曳，配合上那幾具尸體，讓室內(nèi)顯得陰氣森森, 瘆人得緊。

    可在此間的夏衍和君鶴陽卻渾然不覺恐怖，一個是看慣了死尸, 另一個嘛……

    “嗚哇，常思你看從傷口里爬出來的這個是蛆嗎？”

    可能就是天生對這種事情無感吧。

    天氣炎熱, 昨日又是雨天，尸體死后直接倒在積水里過了許久才被人發(fā)現(xiàn), 因此尸體腐壞的程度遠(yuǎn)比夏衍想象得還要快。

    幾具尸體檢查下來費(fèi)了不少功夫, 最后卻只有一具尸體能看清傷口切痕。

    君鶴陽捂著口鼻湊過去問：“如何？”

    夏衍：“一刀斃命。”

    君鶴陽：“那豈不是什么都看不出來了？”

    君鶴陽不懂武功什么的，以為要傷口越多才越能看出端倪。

    誰知夏衍搖了搖頭：“從傷口判斷，刀痕不是劃上去, 而是壓上去的, 可這樣中間與兩邊的深淺應(yīng)該不一樣才對，可這道傷口的深淺幾乎差不多。”

    君鶴陽直接問答案：“所以？”

    “殺人的刀刃應(yīng)該是朝外彎的。”夏衍停頓了一下, 說道：“彎月刀。”

    吐出這三個字后, 夏衍又折回去把其他幾具尸體重新看了一遍，終于在衛(wèi)齊海的后背找到一個掌印。

    因死后平放, 尸斑也在背后，使得這個掌印變得十分不明顯。

    夏衍從袖中抽出一把薄刃小刀。

    一旁的君鶴陽看后臉上做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隨手藏刀是什么毛病？”

    夏衍沒應(yīng)，而是將小刀，輕輕刺入這個掌印所在的地方，只聽卡拉卡拉, 像是碎冰被切開的聲音。

    君鶴陽又把視線放到了尸體上：“雖然我見識少，但死人的皮rou被切開，不該是這個聲音吧？”

    夏衍用刀刃挑開皮rou：“皮下的rou化成了水，結(jié)冰了。”

    君鶴陽：“這種天氣結(jié)冰？”

    夏衍跟君鶴陽要了條帕子把刀片擦干凈，后又走到一旁的油燈前，將刀刃放到火上去燒。

    君鶴陽拿回自己的帕子，滿是嫌棄地皺了皺臉，學(xué)著夏衍把帕子拿到油燈上點(diǎn)了。

    “接下來的話，只是我的猜測：”夏衍收回刀片，說道：“江湖上用彎月刀的不多，能使彎月刀，又能一掌將皮下骨rou化水結(jié)冰的，只有千鐮山莊的莊主祁少陽。但是祁少陽的功力，能保證皮下大片結(jié)冰維持十日不化，衛(wèi)齊海背后這一掌明顯威力不足，皮下化水結(jié)冰的部分少，且短短一夜過去就開始融了，不像祁少陽的手筆，倒像是誰速學(xué)了這門功法便出來殺人。”

    君鶴陽摸摸下巴：“雖說衛(wèi)齊海與安肖揚(yáng)都是沖著未央來的，但也有可能是有人知道長公主府與未央的關(guān)系，利用這點(diǎn)來殺害那倆孩子，但無論目標(biāo)是未央還是長公主，那背后之人都該是與朝堂有關(guān)的人物。”

    夏衍垂眸：“千鐮山莊的老夫人姓袁，娘家是一年多前被長夜軍滅門的琴川袁家。”

    君鶴陽一愣，抬手拍了拍后腦勺：“果然還是沖著未央來的嗎。”

    .

    形如彎月的刀刃勾上纖細(xì)雪白的脖頸，滿是燒傷疤痕的手往后一拉，眼看著就要將林歇的性命收割。

    林歇松開手中的玉葫蘆，順著刀刃的走勢往后一退，撞進(jìn)兜帽少年懷里。

    玉葫蘆落在地上摔出裂痕，林歇一手抬起擒住少年拿刀的手腕，咔嚓一下拗?jǐn)啵沟脧澰碌兜袈湓诘亍Ａ硪恢皇謩e開少年從側(cè)面襲來的一掌，打上少年的手腕，直接將其手腕震碎。

    最后林歇抓住少年的脖子將人壓到了窗邊的墻上。

    空出來的那只手朝著邊上用力一揮，便用掌風(fēng)把一旁的窗戶給合上了。

    隨著窗戶啪地一聲合上，滿室光亮減弱了一層。

    被林歇壓制的少年兜帽滑落，滿是燒傷的臉因痛苦而扭曲，但他死咬著牙不肯痛呼出聲，咬得嘴巴鮮血淋漓。

    少年雙手被廢，脖子被壓著，忍痛掙扎之余還想提膝去踢林歇，被林歇用手摁住，又是一擰。

    少年額頭青筋暴起，疼得用自己的后腦猛往墻上撞。

    不過短短瞬息，林歇便已經(jīng)將來人拿下。

    君蕤呆呆地站在原處，甚至還沒反應(yīng)過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就是林歇說的機(jī)會。

    既然刺客的目標(biāo)就是未央，那必然會守在長公主或者龍鳳胎身邊，等著未央在他們遭遇刺殺后出現(xiàn)。

    只要她隨著龍鳳胎中的任何一個出來走一趟，將她視作目標(biāo)的人說不定能認(rèn)出她的身影，從而出手暴露自己。

    結(jié)果比林歇想象的還要簡單。

    可能是因?yàn)槟昙o(jì)小沉不住氣，也可能是真的太恨她了，少年瞧準(zhǔn)她走神的機(jī)會，就迫不及待地殺了過來。

    所幸林歇換衣服的時候就把身上的銀針都拔掉了，對于少年的窺視，她自然是早有察覺也早有防備。

    此刻將人抓到了手，身后又有個已然窺破自己身份的君蕤，林歇索性不再掩飾。

    她拿起一根藏在指間的銀針，懸于少年的右眼之上，問他：“你是誰？”

    聽到林歇這么問，痛苦的少年喉間發(fā)出了嗬嗬的聲音，像是在笑。

    林歇將針扎入少年的眼球，再在少年掙扎時稍稍松開抓住他脖子的手，任由少年掙扎扭頭的動作導(dǎo)致眼球被銀針攪動。

    少年痛得渾身都抽搐了，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告訴林歇自己是誰。

    林歇嘖了一聲，松開銀針伸手去摸少年的臉，摸到的卻是凹凸不平的皮膚。

    林歇皺起眉頭。

    是燒傷。

    少年又發(fā)出了古怪的笑聲，不為別的，只為林歇此刻瞎掉的模樣，哪怕現(xiàn)在痛死了，他也開心。

    但很快他就開心不起來了，因?yàn)榱中f：“長夜軍滅門后都習(xí)慣點(diǎn)火處理尸體，你是被滅的哪家？”

    少年又一次掙扎了起來。

    林歇不擅長審訊，見實(shí)在問不出什么，便也不再糾結(jié)，且她怕夏夙待會回來看到這一幕，于是收回手，將少年眼睛上扎著的銀針，一推到底。

    少年徹底沒了聲息，緊繃的肌rou也在這一刻放松了下來。

    林歇松開少年，任由少年的尸體滑落在地，隨后她用腳踩上少年的脖子，固定好少年的頭顱，抬起手臂用箭匣對準(zhǔn)了少年被攪得亂七八遭的眼眶。

    按下箭匣上的機(jī)括，一只袖箭猛地釘入了少年的眼睛。

    做完這一切，林歇這才開始苦惱要怎么面對身后的君蕤。

    林歇從沒想過要在君蕤面前暴露身份。

    就算利用了君蕤，她也在心里盤算過若那刺客按捺不住在君蕤面前現(xiàn)身，那她就在刺客道破她的身份前先把人殺死，只要尸體留著就不愁沒有線索，君蕤那邊她可以解釋說自己的武功是在被接回北寧侯府前跟著親戚家的武師傅學(xué)的。

    誰知她的緞帶上會掛著龍鳳胎送給她的玉葫蘆，導(dǎo)致她失了神，讓那刺殺自己的少年先一步說出了“未央”二字。

    這下該如何收場？

    林歇的頭隱隱作痛。

    這時，呆呆看著一切在眼前發(fā)生的君蕤也終于回過了神，朝著林歇聲音干啞地喚了一句：“未央jiejie……”

    林歇沒有回應(yīng)，也沒轉(zhuǎn)過頭去。

    說實(shí)話此刻她除了頭疼，還有些害怕，畢竟她剛剛可是一點(diǎn)都沒有手下留情，完完全全就是未央的做派。

    聯(lián)想到他人對未央諱莫如深的態(tài)度，君蕤也該知道，未央這個名字所代表的并不僅僅是那個曾經(jīng)陪著他們長大的jiejie。

    他會怎么想她呢？

    林歇咬了咬牙。

    就在這時，夏夙回來了。

    夏夙人未到，聲先至：“林歇我們回去吧，我的裙子被地上的污水弄臟了，好氣呀。”

    下一刻，君蕤像是猛然驚醒。他撲到門邊，從里面插上了門閂。

    林歇詫異地回過身，不知道君蕤要干嘛。

    君蕤從里面插上門閂之后又朝林歇撲了過來，林歇忍住了自己下意識出手的反應(yīng)，任由君蕤拉起了自己戴著箭匣的手。

    君蕤抖著手將箭匣取了下來，然后戴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林歇：“等等……”

    君蕤打斷林歇，低聲道：“他是我殺的。”

    林歇愣住。

    門外夏夙發(fā)現(xiàn)自己打不開門，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她一臉遲疑地走到左右兩間看了看。

    君蕤低著頭，因?yàn)閱问植缓孟导坏膸ё樱苯佑醚廊ヒВ劝鸭幌岛茫趴聪蛄中瑢α中f：“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