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蘇智上前一步,走到蘇皓月身旁,看著她依舊纏著繃帶的腿不無關心地說道:“你的傷勢可好些了?早該來看看的,只是我最近公務繁忙,一直不得空,還望你見諒。” “無妨。” 蘇皓月雖然知道蘇智所說的公務繁忙并不是推辭,但是她的心中還是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惆悵。 “不如我讓母親給你煲一鍋豬蹄湯送來?別的不敢說,我母親煲的湯可是一絕。都說吃哪補哪,你傷了筋骨,多喝喝豬蹄湯好得快。” 蘇皓月輕輕一笑,搖搖頭:“二哥一番心意,我心領了。只是這點小傷,怎敢勞煩三嬸為我親自下廚?不必了,若是需要進補湯飲,我吩咐小廚房準備就是。” 蘇智面上的笑意微微一滯,他垂下眼簾,訕訕道:“看來,三妹你還是對母親曾經做的事情耿耿于懷啊。” “二哥,若是一個人三番五次想陷你與不義,甚至不惜從你身邊的人下手,你會這么輕飄飄地原諒嗎?”蘇皓月唇角上挑,眼神凌厲:“所以,這些話以后你大可免開尊口。我也早就說過,我尊敬二哥你是一碼事,但讓我因為你和三嬸冰釋前嫌,也無可能。” 蘇智的瞳孔一縮,倒吸一口冷氣。他怎么也沒想到蘇皓月竟然會回答得如此決絕和直接,一時竟然失語:“三妹......” 其實蘇皓月并不是沒有給過李玲花機會,從最開始她給周蘭湘送毒梳子,到現在與外人勾結意圖置她于死地,蘇皓月一忍再忍,若不是顧念蘇智的情面,她又怎會一次次都只是防守,而從未反擊呢? 但是這也是蘇皓月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她不知道李玲花還會有什么對付她的毒計,只是下一次,蘇皓月也絕不會再心慈手軟。 所以,她現在必須把話跟蘇智說清楚,好讓他早點認清現實,現在他知道得越早,將來對他造成的傷害可能就越小。 蘇皓月凝視蘇智良久,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二哥今日若是想來做說客的話,還是請回吧,不必再在我這兒浪費口舌了。要知道,事端,從來都不是我挑起的。” “皓月......”蘇智喚了她一聲,頓了頓,繼續說道:“后天我就要啟程去湎州了,在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里,只求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盡量和母親和平相處......” 蘇皓月眼波一凝,打斷他道:“陛下準了你的假?” “是,那日朝會后陛下單獨召我面圣,問我告假的緣由。我只說近來身子每況日下,想略休息幾日,調理一二。陛下仁慈,便準了。” “你這可是欺君之罪!” “可我別無他法。”蘇智淡淡說道:“我這一去,不知前面有多少困難阻礙,也不知何時能回。前途未卜,家中又不安寧,我思來想去還是放不下心,只能來求你。” 蘇皓月聽了這話,氣得連連冷笑:“那你應該去找三嬸,何苦來找我?” “我......”蘇智語塞。 若是能跟李玲花溝通清楚,他當然不會再為這件事來望月閣找不痛快。 蘇皓月見他不吭聲,更是怒從中來,她冷冷說道:“二哥后天便要南下,肯定有很多事務需要準備,我就不多留你了,請吧。” “這......好吧。”蘇智猶豫了一會,只得無奈地離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口,蘇皓月才將手中把玩著的釵環重重摔在一旁。 “話不投機半句多。” 碧汀見自家小姐不高興,便安慰了兩句:“小姐,您切莫動怒,三夫人畢竟是二少爺的親生母親,二少爺放心不下三夫人,來找小姐說情,也是情理中事。只是二少爺壓根沒弄清楚,化解紛爭的關鍵并不是小姐您,而是三夫人。” 見碧汀這樣懂她的心意,蘇皓月的心中也稍稍安慰了些。 “罷了罷了,我還忙著應付褚靈倩和魏景琰的事兒呢,沒空搭理李玲花。”蘇皓月小孩子氣地撇撇嘴:“你去幫我請淺汐來吧,我實在快要悶死了。” “好嘞,奴婢這就去。”碧汀笑瞇瞇地應道。 楚靖王府。 書房中,即墨寒將蘇皓月親手為他縫制的披風攤放在桌上,手指輕輕撫摸著披風上巧奪天工的女紅,平日清冷的眼睛里此刻溢滿了笑意。 這披風仿佛是一抹斜陽,映在他的眼底,照進了他的心里。 這小女子,為了趕制這件衣裳又不知花費了多少心思。 嘴里雖然這樣嘀咕著,可他柔情蜜意的雙眸完全出賣了他此刻的滿心歡喜。 即墨寒捧起披風,指間正好觸碰到了里襯繡著那個的“寒”字。 蘇皓月書法了得,字繡得自然也格外漂亮。即墨寒甚至有一種錯覺,在她的手中,這個冷冰冰的字似乎也被賦予了溫度。 贈她以玉釵,報之以華裳,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即墨寒將披風抱在懷中,溫暖的幸福在他的胸前緩緩蕩開。 剛剛從王府出來的紫鳶穿過長街,猶豫了一下,雙腿不聽使喚地朝竹影文社走去。 “就算見不到他,我在門外看看也好。”紫鳶自言自語地安慰自己。 心中著急,腳步也愈發快了。沒一會兒,她便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牽掛著的地方。 這時,一個小廝恰巧從文社出來,見到紫鳶來了,那小廝連忙上來問道:“紫鳶姑娘,你是來找齊掌柜的吧?他就在店里呢,小的去幫你傳話吧!” 說罷,還不等紫鳶回答,那小廝便像只兔子似的,飛快地跑回了文社。 紫鳶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沒一會兒,齊北亭便從文社款步走了出來。 紫鳶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緊張得呼吸都變得困難了,心頭還砰砰亂跳。 “紫鳶姑娘。”齊北亭揚起了溫雅的笑容,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齊......齊公子......”紫鳶手足無措,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我,我路過,正好碰上店里的小廝,他誤以為我是來找你的,還不等我解釋就進去傳話了......打擾到你了吧?” 齊北亭眸中神采飛揚,語氣卻流露出了些許失望:“原是小廝傳錯了話,我還以為紫鳶姑娘是專程來找我的呢。” “呃......不,不是......”紫鳶慌忙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想要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紫鳶姑娘,我這個人,性子有些內斂,又從不懂什么風花雪月。那日你送我香囊,其實我很開心,只是不知該怎么表達。再加上,我......我背負著仇恨和執念,未來的路在哪里,我很迷茫......”齊北亭望向紫鳶的眼神中多了些繾綣和星星點點的柔情:“這樣的我,實在不敢奢望像你這樣美好的姑娘......所以,在你送給我香囊的那一刻,不怕你笑話,當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后來,我想了很久,這個,或許可以代表我的心意。” 說著,齊北亭從懷中掏出一個香瓔,攥在手里,遞給了紫鳶。 “齊......齊公子......”紫鳶愣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 齊北亭白凈的面上浮現了一絲紅暈:“我沒有你的巧手,不會自己做,所以這枚香囊是我在集市上挑來的,希望你不要嫌棄。” “啊!不會不會!”紫鳶趕忙接過那枚小小的香囊,歡喜得指尖都有些顫抖了。 只見這枚淡粉色的香囊上繡著一朵蓮花,蓮花下還有一條躍出水面的鯉魚。作工雖然不算考究,但是這圖畫的寓意卻足以讓紫鳶紅了面龐。 在大梁,女喻蓮,男喻魚,齊北亭回贈給她這樣含情脈脈的香囊,其中深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這香囊里放了我最喜歡的彼岸花,希望你可以常常將它佩戴在身邊。” 齊北亭柔聲道。 紫鳶連連點頭:“我一定會的,睡覺我都不拿下來。”說罷,她又覺得自己實在太不含蓄了,便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齊北亭看了看天色,關切地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再晚就不安全了。啊,對了,我今日瞧見街頭有人賣彩糖糕,你不是說小姐的娘親愛吃嗎?等會你可以順道買一點回去。” “嗯,好的,我一會就去買。”紫鳶將香囊小心翼翼地放在懷中,抬起一汪滿是春水的眼眸,甜甜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快去忙吧。” 說罷,紫鳶便羞澀地轉過身,眉眼含笑,快步朝熱鬧的街頭走去。 第233章 緣分天定莫教辭 第二天,皇帝下過了早朝,準備回寢宮批折子。御輦在經過御花園一角的古楸林時,正好聽見兩三個小宮女在林子的另一邊嬉笑打鬧著。 或許是因為這古楸長得十分繁茂,阻擋了那幾個宮女的視線,又或許是因為那幾個小丫頭玩得太盡興,沒注意到皇帝僅僅與她們一尺之隔,她們高聲笑著,像幾只歡快的麻雀,其中一個宮女一時興起,還唱起了一首歌謠:“仙姝誤入五彩池,恰逢龍子把君識,穆郎秋女真絕代,緣分天定莫教辭......” 坐在步輦上的皇帝聽到“龍子”二字,眉頭一蹙,抬起了手臂,示意抬輦的太監停下腳步。 何公公心思玲瓏,見此情景,趕忙走到一個太監的身旁,低聲詢問道:“這幾人胡言亂語,在唱些什么?” 那太監畏懼地看了一眼皇帝,這才回答道:“這歌唱的是......五皇子殿下和褚尚書家的千金。” 皇帝陰沉著面龐,細細思索著。 穆郎秋女是千百年來民間口口相傳的故事,穆郎原本是個金戈鐵馬的年輕將軍,在某次出征途中偶然認識了一位大戶人家的小姐,兩人兩情相悅,私定終身。穆郎承諾秋女,一旦班師回朝,便會回來迎娶她。可誰知,這仗一打就是三年,等穆郎滿面風霜,帶著幾個親信終于回到秋女的家鄉時才發現,在一年前,秋女一家遭逢變故,家道中落,秋老先生帶著家眷早已離開了這里,不知去向了。 穆郎只得懷著滿腔的悔恨和絕望,再次踏上歸途。就在路經一座荒廟前時,穆郎碰上了一伙山賊,那賊人帶著剛剛不知在何處擄來的女子,準備將她押上山去。穆郎二話不說,拔刀相助,帶著手下的士兵擊退了數倍于他們的山賊,并成功救下了那位可憐的女子。 誰知,無巧不成書,原來被穆郎從賊人手中救下的女子正是曾與他山盟海誓的秋女。兩人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秋女將穆郎走后,自己的遭遇娓娓道來,原來她離開故土后,便被家人賣到了一個官老爺家中做丫鬟,一下從養尊處優的小姐跌落成了下人。今日她上街替官夫人買胭脂水粉,卻不料被這伙賊人盯上了,還強行將她擄上了山。 秋女說著,眼含熱淚,心有戚戚。今日若不是遇上了穆郎,或是穆郎沒有如此的俠肝義膽,她們恐怕此生就此錯過了。 最終,穆郎遵守了諾言,迎娶秋女為妻,兩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了一起。 他們兩人婉轉曲折的事跡就這樣流傳了下來,穆郎和秋女還被后人專門用來代指英雄救美,堅貞不渝的愛情故事。 所以,那宮女唱的“穆郎秋女真絕代,緣分天定莫教辭”,是說魏景琰和褚靈倩之間也發生過什么事情嗎? 想到這里,皇帝發話道:“把她們給朕帶上來。” 何公公忙照著皇帝的話去辦了。 那三個小宮女在得知皇帝聽到了她們唱的歌謠時,臉都嚇白了,抖抖索索地跪在御輦前,頭也不敢抬。 “奴婢參見陛下......” 皇帝冷冷道:“你們好大的膽子,在皇宮之中,公然唱這些yin詞艷曲,不成體統!”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剛才唱歌的小宮女撲在皇帝的腳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奴婢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哼。”皇帝緊鎖著眉頭,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剛才唱的曲,到底是什么意思?給朕解釋清楚,若有半字虛言,即刻打發到慎刑司服役去!” “是是是,奴婢絕不敢欺瞞陛下。這歌如今宮中都傳遍了,說的正是五殿下和褚小姐在永安公主寢宮中發生的事。” 說著,那宮女便將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交待了。 “......五殿下不顧安危,勇入池塘救下了褚小姐,還在褚小姐危難之際親自幫褚小姐順氣,最后抱著褚小姐回了公主寢宮,一路上不少宮女太監都親眼瞧見了......大家紛紛稱頌五殿下見義勇為的品行,這段故事也在宮中傳為了佳話......” 那宮女小心翼翼地說道。 皇帝聽后,狠狠一拍御輦的扶手,怒斥道:“主子的事情也是你們編排的?滾下去,罰杖二十!以后再讓朕聽見你們胡言亂語嚼舌根,當心你們的腦袋!” 那三個宮女一聽,嚇得跪地求饒:“求陛下開恩,奴婢真的不敢了!” 皇帝不耐煩地揮揮手,何公公連忙一揚拂塵:“起駕!” 小宮女們的哭喊求饒聲很快便被拋到了腦后,皇帝攥著扶手,面色越來越陰沉。 “關于琰兒和褚家小姐的事兒,當真傳得滿宮都知道了?” 皇帝突然望向跟隨在一旁的何公公,問道。 “這......”何公公覺察出皇帝的神情不對,于是在心中斟酌了一番,才開口道:“這幾日,確實偶有傳言,不過大家都是對五殿下見義勇為的行為贊不絕口,并未說其他的......” “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還如此不檢點。”皇帝明顯不贊成魏景琰這樣高調的做法。他靠著步輦的靠背,抬頭沉思了半晌,又問道:“褚家可知道這事?” “老奴猜想,褚大人多多少少也是該有些耳聞的。” “外面都傳得滿城風雨了,不論別人是怎么說的,多少都有損他女兒的清譽,可這個褚為良還能沉得住氣,哼,老狐貍。”皇帝冷笑一聲:“這下,他們只怕都等著朕賜婚吧?借聯姻來籠絡朝廷命官,當朕不知道他們打得什么算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