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下來，從他布滿血絲的雙眼之中。

    “那一拳后mama就被他吼著去買酒，等mama離開后，我就悄悄進(jìn)去殺了他。”

    明明說著很不得了的話，可他的語氣卻很平穩(wěn)，與之前為mama憤怒、流淚的模樣完全不同，好像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殺死了親生父親一般。

    閃電一瞬的光芒中，葉穩(wěn)眼神空洞無光地轉(zhuǎn)過頭來，提起了一邊的嘴角，嗤笑了下，“我犯的錯還不夠大嗎？死罪。”

    接著低下頭看自己的雙手，喃喃道，“上面全是血啊。”

    容心沉默地看著對方，此時的神情異常平靜，她突然開口問，“你是怎么殺了他的？”

    “他醉醺醺的，我從背后過去也聽不見，”男孩扯著嘴角笑，看起來既瘋狂又悲傷，“家里的那種折疊式椅子，我掄起來用側(cè)面砸的，面積越小壓強(qiáng)越大，只一下他就倒了，血從后腦勺流到地上，特別紅。”

    “你沒用手直接挨他吧？”

    “沒有，手哪有椅子結(jié)實(shí)。”

    這段略有些奇怪的對話后，容心極為自然地伸出胳膊拉住了葉穩(wěn)的手。

    四周冰涼的水汽中，兩人交匯的手卻漸漸泛上了暖意。

    他受驚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想要把沾滿罪惡的手縮回去，起碼不能接觸她……

    “即使是間接接觸也很討厭，你沒用手碰他太好了，”容貌明麗的少女滿臉坦然地說出了這樣的話，“我才不會碰垃圾。”

    ☆、第107章是壞人還是好孩子

    那些頗為冷酷的話實(shí)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從來溫雅和婉的漂亮女孩子竟然說出了那種刻薄又無情的語句，也太令人吃驚了，垃圾什么的……葉穩(wěn)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問些什么的樣子。

    不過容心沒特意等他開口，而是自顧自地說道，“你的手有點(diǎn)涼啊，沒感冒吧？”

    太過日常的話語把男生本想出口的疑問堵了回去，還需要問什么呢，她的意思足夠明確了——她并不在意他殺了父親。

    與他的罪行相比，好像他的身體健康才是更加重要的事情。

    “我以為你會比別人還要厭惡我，”男生的目光別扭地投向了自己的右側(cè)，略有些困難地發(fā)問，仿佛在盡可能避免語言對同學(xué)造成傷害，“我畢竟……殺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葉穩(wěn)辛辛苦苦、磨磨蹭蹭地才終于把自己的意思委婉地表現(xiàn)了出來。

    以他的性格已經(jīng)很努力了。

    而被擔(dān)心會受傷害的脆弱?小可憐?父母雙亡?容心，一只手托著腮看向男生，十分爽利地否認(rèn)了對方的想法。

    “你誤會我了。”

    “啊？”

    面對完全懵了的同學(xué)，她超直接地進(jìn)行解釋：“我知道，因?yàn)槲腋改付既ナ懒耍园嗬锏拇蠹叶寄J(rèn)我會格外珍惜孩子與父母的關(guān)系，就連和父母吵架了之類的事情都不敢在我面前說，生怕我會聽了傷心。”

    說著她嘆了口氣，聲音稍有些糾結(jié)，“你們?yōu)槲抑耄液芨兄x大家，可是……”

    “你們真誤會我了，”容心異常認(rèn)真地說道，“我愛自己的父母是因?yàn)樗麄兒軔畚遥瑢ξ液芎茫皇且驗(yàn)楦改负⒆舆@層關(guān)系。”

    葉穩(wěn)的表情漸漸變化了，他覺得他大概明白了容心的意思。

    “換句話說，如果我的父母不愛我、對我不好，我是不會對他們有正面感情的。”

    說出這句話的女孩子非常坦然，一點(diǎn)兒也不認(rèn)為自己剛才說了什么奇怪或令人驚訝的東西，一臉的“我說的是真理”的表情。

    “喂……”葉穩(wěn)慢慢放開了兩人握著的手，有氣無力地?fù)巫×俗约旱念~頭，“你這樣會被別人罵的。”

    那些過于自我主義的話語如果被公之于眾，的確會被人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個不停。

    至于會被罵什么？那多了去了，比如說太自私了、白眼狼、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等等，花樣很多的。

    不過，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才不在乎。

    “哦，”容心毫不在意地?cái)[了擺手，“你又不會罵我，而且你也不會對別人說啊。”

    聞言他楞了一下，隨即閉上眼頗放松地笑了，“那就謝謝你相信我了。”

    雨水的“嘩嘩”聲其實(shí)很單調(diào)，但這種相當(dāng)接近白噪音的背景聲卻會舒緩精神，令人慢慢放松下來。

    葉穩(wěn)的情緒明顯平和了許多，他看著漸漸變小了些的雨勢，語氣平靜地說道：“雨停了之后我就打電話自首，反正只要他不在了，mama就能好好生活了。”

    “你mama會為你傷心的。”女孩子也同樣望著雨幕，輕輕地說。

    “嗯，我對不起mama……但是我不后悔，用我這條命換了那個人的命，挺值的，”他垂下眼釋然笑著，“謝謝你能在那之前陪我說話，讓我感覺自己做人也不算差，好歹還有同學(xué)會送送我。”

    少年人的“遺言”既真摯又無畏，而他一貫的性格又使得這些話甚是清爽明朗，仿佛一陣從柑橘林中倏然而過的涼風(fēng)。

    那份謝意也純?nèi)坏媒跬该鳎诖笥曛袕娜菔嬲怪?/br>
    不過容心并未被這些打動，反而臉色復(fù)雜地感嘆道，“原來，你還真不懂法啊。”

    看著對方疑惑的眼神，她站起身來跺了跺腳，抱著胳膊微微彎腰俯視男生，“未成年人不會被判死刑的。”

    “什么？！”葉穩(wěn)睜大了眼睛，看來是真不知道，“可是，不該殺人償命嗎？未成年人怎么就不需要償命了，那對被害者不公平吧？”

    接著又補(bǔ)充了一句，“我沒覺得那個人不該死，就是，殺人償命不是應(yīng)該的嗎……”

    也跟著站了起來的男生眉頭緊皺著，似是為量刑感到不解。

    明明不會判死刑對他是件好事，竟然還覺得那樣不好，容心忍不住想，這到底是什么好孩子啊——

    他似乎不能也不該被稱作好孩子，哪有殺了人的好孩子？

    可是，她就是覺得他人很好，起碼本性絕對不壞……全都怪那個垃圾啦（危險(xiǎn)性發(fā)言）。

    “如果是特別惡劣又毫無理由的那種，確實(shí)對被害者很不公平，”容心面容沉靜地說道，“但你的話，不判死刑是應(yīng)該的。”

    少年少女靜靜地對視著，寂靜無人的小巷里縈繞著極其嚴(yán)肅的氣息。

    半晌，容心伸出手指開始“諄諄教誨”，“自首本來就會減輕處罰，然后，你要如實(shí)供述事實(shí)，誠懇地悔過，最好取得你爺爺奶奶什么的諒解，這樣的話最后的判決會輕一些，大概會是十年以下。”

    可惜這些切實(shí)的建議不太被對方接受。

    正直是很優(yōu)秀的品質(zhì)，但是不要在這里用啦！

    “想想你mama，你想讓她一直為你傷心嗎？”

    還好，態(tài)度總算軟化下來了。

    她終于松了一口氣，對自己好一點(diǎn)啊，臭小子。

    雨小了些，葉穩(wěn)便打算就此告別。

    他覺得mama應(yīng)該會在雨停了之后才回來，畢竟家里不是什么令人期待的地方，但以防萬一，他還是想盡快回去。

    容心則決定跟過去，畢竟是小孩子，好歹讓大人的她再陪一段路吧。

    好說歹說外加“蠻不講理”技能，總之，最后葉穩(wěn)還是屈服了，只是他也有不讓步的堅(jiān)持。

    “到樓底下就行，你別上去了，別看那些……”

    雖然多活了一輩子，但也沒見過真尸體的容心，到底還是答應(yīng)了。

    她倒不是害怕尸體或者兇殺現(xiàn)場這類理由。

    那有什么好害怕的，垃圾是該被徹底鄙視的，害什么怕？至于兇殺現(xiàn)場，人們之所以感到害怕，大部分是害怕兇手的危險(xiǎn)。

    可她怎么會害怕葉穩(wěn)那小子，會覺得殺人不償命對受害者不公平的家伙，哪是窮兇極惡的壞人呢？

    她答應(yīng)只是因?yàn)樯倌耆说淖宰鹦亩选?/br>
    他既然不希望，那她就不越線。

    ☆、都市言情重回九零：成為人生贏家

    天空仍舊密布著陰云，與此時被雨水淋濕的磚墻顏色十分相配，一樣的色澤陰郁又晦暗。

    七拐八繞的小巷子里安靜極了，只有“嘩嘩”雨聲一直不肯停歇。

    雖雨勢略有些變小，但擊打在地上其力度依然“砸”出了一個個泡泡，破碎又再度生成，咕嘟咕嘟的。

    兩雙濕透了的鞋毫不在乎地踩在地面的積水之上，一前一后地慢慢從巷道里繞了出去。

    能這么快出去全都多虧了葉穩(wěn)，容心對縣城里的路并不夠熟悉，大街尚算了解，這些小巷子就半分也不清楚了。

    他家并不太遠(yuǎn)，附近便是，距離商場比較近，也算是個周邊設(shè)施完善的不錯住宅區(qū)。

    否則也不會在精神恍惚中隨便走走，就走到那邊的商場了。

    這時候縣城里的居民樓，高樓并不多，大都是五六層高，畢竟現(xiàn)在的技術(shù)還沒后世那樣先進(jìn)，而且開發(fā)商和政府似乎對未來的用地緊張問題還沒有作出相應(yīng)對策。

    后世非常普遍的那種高層住宅樓，不僅土地利用率高，單位建筑面積土地成本也低。

    葉穩(wěn)家在六樓，也就是頂樓，需要走樓梯上去。

    一路走過去，雨還下著，但反正衣服本來就濕透了，所以他們倆便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一點(diǎn)兒想要避雨的舉動都沒有。

    對葉穩(wěn)來說——麻了格機(jī)，他都?xì)⑷肆耍€是他爹，一會兒打算打電話報(bào)警自首，區(qū)區(qū)大雨有什么可躲的。

    而對容心來說——麻蛋，關(guān)系還不錯的同班同學(xué)都?xì)⑷肆耍粫壕鸵蛔テ饋恚暧惺裁匆檻]的。

    按理說這么大的雨和時不時的電閃雷鳴，應(yīng)該沒人在外面呆著的。

    可兩個人到達(dá)樓底下后卻發(fā)現(xiàn)，樓道口那里一個神情不安的大媽坐在馬扎上。

    對方看見葉穩(wěn)回來了眼睛頓時一亮，似乎就是在特意等他。

    不過，那滿臉的傾訴欲在看見后邊跟著的女孩子后，卻十分利索地咽了下去。

    大媽反而充滿八卦精神地來回看了一眼，帶著微妙笑意湊過去問：“這個漂亮小姑娘是誰啊？”

    十幾歲的少年少女臉皮很薄的，葉穩(wěn)就被對方的暗示表情給噎住了，簡單的一句“初中同學(xué)”死活說不出來。

    沒辦法，就算他情商再差也能意識到，最正確的回答其實(shí)對解釋誤會沒什么用。

    瞥了眼男生急出來的一抹薄紅，容心想，算了，反正本來也沒指望小孩子能流利地解決這?種?問?題。

    她直接笑著回答說：“我是他同學(xué)，剛才正好碰上了，他說雨估計(jì)還得再下會兒，要給我拿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