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節
“然后我找人來燒化了他,把家中有關他的一切都燒了。” “后來我就開始做夢了,那一天所發生的一幕幕……再后來還有其他人,那些死在我手里的人……” “每回夢醒,我都不能再入眠。”他喃喃道,“不是我不想睡,是不想再入夢。” 莫曉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有擁緊他,更緊地擁抱他。 他的聲音低徊幽沉。 “還記得你說過莊周夢蝶的故事么?” “你告訴我,你不是這身子真正的主人,你曾經有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生,卻因遭遇意外而突然成為如今的這個人。” “在靈州聽莫守蔭說起你的身世,用你的安危威脅我,只為了挽救他的幺子。我知道他不是你真正的父親,莫亦清也不是你真正的兄長,你卻不得不背負由他們說犯下的罪孽。而我……恰巧有能力讓你擺脫這一切。” “若是我不能擺脫那些噩夢,至少我能讓你擺脫這一世的噩夢。” 莫曉不禁潸然淚下。 她挽著他脖頸,低頭,額抵上他的額,哽咽著道:“阿晨,我欠你一句感謝。謝謝你,為我所做的這一切。” 芮云常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輕吻她臉頰上的淚痕,吮去她眼角的淚水。 “阿曉,我以前與你是一樣的,但在宮里,這樣是行不通的……” “我也死過一回。” “什么?”莫曉大吃一驚,抬頭望著他,她是不是聽錯了? “你說你……” 他的平靜地望著她:“和你一樣,我死過一回。只不過前世的我和今生的我都是同一個人。” “后來我就不一樣了……” 莫曉震驚無比,半晌才問了句:“你前世是怎么死的?” “被盛安福親手掐死的。” 莫曉忽然想起她曾問過他為何那么憎恨盛安福。“你說他親手殺了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說得其實就是你自己么?” 他點了點頭。 莫曉這下算是想通了所有的疑惑:“難怪我說我曾經有另一段人生,你沒有當我是瘋子……因為你也曾經有這樣的經歷。” 好奇心隨之而起:“你前一世有沒有見過我?我是說羅綺。” 芮云常搖搖頭,語氣略帶自嘲:“我那時候就是個尋常內侍,在宮里庸庸碌碌過了大半輩子,不曾提督東廠,陳貴妃謀害惠妃的事也沒有敗露,別說羅綺了,莫亦清我也沒見過。娘親早早就病逝了,芮大生反倒活得比我還久。” 莫曉道:“我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覺得一個人是真的該死,但芮大生是個例外。” 停了一停,她又補了句:“盛安福也是。” 芮云常哂然低笑:“真沒想到,把人命看得比天還重的莫大夫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莫曉道:“誰讓我跟你好了呢,這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芮云常眼一瞇,手就放在了她腰間:“說誰是狗呢?” 莫曉急忙抓住他的手往外拉:“說好不許再撓我癢癢了!” 他微笑起來,側頭在她嘴唇上親了一下,語調溫柔:“好,不撓癢。” 莫曉挽著他的頭閉眸回吻他,忽覺身子一輕,被他抱了起來。 她急忙道:“我還沒洗澡呢!” 芮云常一臉訝然道:“這么巧?我也沒有。不妨一起洗吧。” 莫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第二天清早,莫曉遇見董媽,便問她小幺的情況如何。 董媽笑著回道:“昨晚上這孩子昏睡了一夜,今兒一早醒過來就要下床。老奴還擔心他腿上的傷,叫他躺著別動。先生猜怎么著?他給了老奴一堆銅板,說是昨日先生替他縫傷口,他不能再收先生的錢,要請老奴把這些錢還給先生。” 莫曉意外之余也有點好笑:“你讓他收著就是了。” 小幺這孩子竟出乎她意料地機靈,第一天少言寡語略顯木訥的表現大約是保有戒心的緣故,一旦放下戒心,沒幾天便與曉春堂里的人熟悉起來。 七日后莫曉替小幺拆了線,他懇求莫曉收留他,還把那日給他的錢又拿了出來。 竹苓與石斛這些天與他相處熟了,也在旁替他說好話。 莫曉既把他撿回來了,總不能再看他在街頭流浪,便將他留下了。 帶插圖的防疫手冊終于印了出來,不管識字還是不識字的都能看得懂,老少皆宜。 第一批先是發往京城各醫館,接著是各坊的坊正。要求他們一發現有發燒的病例就要上報,等待惠民醫司的人過來診斷。若確診或懷疑是傷寒,就按照標準流程隔離,并對癥治療。 偌大的京城每日都有許多例發燒病人,莫曉與其他醫士很少呆在醫司內,幾乎整日在外奔走,分散于各處。 與正西坊相鄰的正東坊也爆發了疫情,這更證實了莫曉起初的懷疑,很可能是水源被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