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他慵懶地斜靠在那兒,披件霜白的寬袖道袍,一頭烏發散漫地披在肩后,赤著雙足,隨意地曲起一條腿。 道袍襟邊雪白,腰間松松系帶,衣領松散地分開少許,露出頎長的脖頸,以及頸下一小片胸膛。 聽見她進來,他抬眸看向她,眼神淡而微帶暖意。 一縷黑發恰從他肩頭滑落,垂在臉側。 莫曉就站在門口看著他,心里頭翻涌起無數形容詞,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來形容此時此刻的他。 她只知道她越來越喜歡這個人,喜歡得只要看著他就心怦怦直跳,胸口發熱。 芮云常看她站那兒發愣,嘴角彎起一個弧度,薄唇微掀,語調慵懶:“過來。” 莫曉走過去,順便吹熄了燈,脫鞋上床,伸臂抱住他,就這樣把臉貼在他溫熱的胸前。 深深吸了口氣,是她熟悉的澡豆香氣。 現在他和她是一個味道的。 安靜依偎片刻,莫曉輕聲道:“和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 芮云常沉默了一陣,幽幽道:“我以前啊……” 他忽然低笑一聲:“很小的時候,我曾以為螞蟻是不會死的,因為怎么踩都還會繼續爬,一點事都沒有。我就對娘說了這件事。” “娘答了什么我已經忘了……” “我只記得他走過來,從地上找了只螞蟻,放在我面前,一指頭碾死了。” “……” “有一回我捉了許多螞蟻,滿滿一竹管,趁他睡著了,全倒在他鞋子里。但沒等到他醒,螞蟻就都爬走了,鞋子里沒留下幾只。他根本沒有察覺。” “后來我就在他鞋子里灑一點吃剩的豆渣屑,但這樣也沒引來幾只螞蟻。” “再后來我就捉一竹管螞蟻,一直等他快睡醒了,在床上來回翻身的時候,我才往鞋里灑豆渣,再把螞蟻倒進去。” 莫曉聽得又心酸又好笑:“他踩到了沒有?” “自然是踩到了。” 他語氣里有說不出的得意,仿佛這是最值得驕傲的回憶:“剛伸腳進去的時候他還沒完全醒透,隔了一會兒才發覺異樣,低頭看的時候,他尖叫起來,那是真的尖叫,比女人叫起來的聲音還尖。要使勁兒掐著腿,我才能憋住笑。” “后來他每次起床穿鞋,都要看一眼才敢穿。很多年后都是這樣。” 莫曉擔心道:“那他知道是你做的嗎?” 他彎了彎嘴角:“自然。” “他打你了?” “吊起來打。” 即使知道這已是過去許多年的事了,莫曉仍舊覺得不寒而栗:“就為了在他鞋里放螞蟻?你那時候還是個孩子啊?” “他也就只能打打孩子打打自己女人了。” “我恨他。”他說這話時語氣平靜得可怕,“他也恨我。恨我從來不怕他。” “不過后來我學乖了,不會正面和他斗,再也不會去做那些招打的事了。” “再后來,就被送進宮了。” “那時候你幾歲?” “十歲。” 因為進宮后每個月能有俸錢領,而那個人因為整日酒氣沖天,易怒而暴躁,已經找不到人肯雇他做短工了。 莫曉心疼得再也說不出話來,用力抱緊了他。 “窮困、無能、怯懦、軟弱……越卑微,越多欺凌。” 他在黑暗中低語。 “一個人若不夠強大,就只能任人欺凌。你僅有的那一點點好東西,他們都要從你手里搶走。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順從,亦或是反抗,但軟弱者反抗的結果是更多的欺凌,之后所有的東西還是會被搶走。” 所以你才要成為如今這樣的人嗎?要做那個再也沒有人能肆意欺辱的人?要做那個有能力守護自己所珍視的一切的人? 芮云常攬著她的腰,另一手撫著她頭頂,指尖從她的發間穿過,半濕的頭發,摸起來微涼而順滑,像是最上等的絲緞一般。 他用五指慢慢梳著她的頭發,放軟了語氣慢慢道:“你遇見陌生人噎著了要救,瞧見一只鹿受了傷也要救,甚至看見老虎要吃羊就不忍再看。可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知道我平日做的事,你為什么會跟我?” 莫曉想了會兒才道:“那天晚上,我看見你敲開冰層撈魚,我開始覺得你不是真的喜歡做那些事,你只是處在這個位置上,成為了這個人,不得不去做這些,但這不代表你喜歡這些事。今天你不是還救了頭鹿嗎?” “你便是那猛虎,便是那惡狼……” 她稍許抬起頭來,用指尖點著他心口位置:“可是在這里面有一個肯救小魚的好人。” 芮云常沒有再說話,只擁緊了她。鼻端是她發間清淡的香氣。 他托起她下頜,低頭親她,從嘴角開始輕啄,一點點向高處親過去。 她仰起頭,勾著他脖子回吻他,比起往日更主動地伸出舌尖。 吻變得激烈,唇齒與舌糾纏著喘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