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柳蓉娘答應了。 莫曉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笑容淡去。 這些天下來,她經歷了不少異事,綜合起來不難推出一些結論。 皇室爭權奪利,子嗣是極為重要的一方面,惠妃小產很難說是單純的生理因素,若是有心人不想她誕下龍子,完全有可能故意制造小產。 而莫亦清又是當時在場的唯一太醫,她在惠妃小產一事中,或是參與幫兇,或是目擊證人,總是脫不了干系。 也難怪東廠盯著她不放了。 莫曉只覺心直往下沉,若原身真是那個幫兇的話,她該怎么辦?她不想,也沒有義務去承擔原身所犯罪過! 有可能原身只是目擊證人…… 她希望真是如此,這樣會讓她稍許安心些。扼殺一個鮮活生命這樣的罪孽……她絕不希望自己是幫兇,即使是原身也不想! 芮公公認定她是知道些什么的,他讓她想清楚該說些什么,但她的記憶只是空白一片!要她說什么?承認她沒有犯過的罪行嗎?或是證明她從未知曉過的事情? 原身被刺傷而亡很可能并非偶然的小偷小摸引發的血案,也難怪他會問她對盜賊有否印象。而今日的灰衣漢子,很可能就是謀害惠妃小產的那一方派來的。 來滅她的口。 莫曉只覺不寒而栗。灰衣漢子今日聽到她對芮公公說有事情告訴他了,惠妃小產的幕后黑手肯定不會留她活口,但偏偏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想要坦白都沒什么好坦白的! 這里面的水深著呢……湯公公那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她不能再留在京師了,不想坐以待斃,就必須逃走! 即使這樣有些對不起蓉娘,但她若是死了或被入罪,對家中這些妻妾更沒有好處。她若是逃走,蓉娘至少可以逃脫同謀嫌疑。 她來到主院,柳蓉娘還在廚房忙碌,丫鬟也在廚房幫忙。她趁此機會收拾兩身替換衣物,整理成一個小包袱,再次回到書房。 這些時日在宮中收到的額外賞賜她都收在了書房,柳蓉娘并不知情。 倒不是她信不過蓉娘,但畢竟自己是女扮男裝,從穿越來的第一天起,她就有預感,這樣的安穩日子不會一直持續下去,有些私房錢在身邊,緊急情況下有財物傍身會方便許多。 她從木盒中取出沉甸甸的一個小布包,不由苦笑,她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罷了。 “相公,飯菜好了,你是這會兒就用飯,還是與往日一樣的時辰用飯?”柳蓉娘在窗外輕喚。 莫曉急忙將小布包放回書箱里去,壓上幾本舊書掩住,再隨便取出一本,合上箱蓋,做出看書的模樣。 “我不餓,還想看會兒書。”一轉念,她又補充道,“你讓丫鬟將我那份飯菜送來,我在書房吃。” 柳蓉娘從門外進來,略顯擔憂地望著她:“相公,可不要看書看得忘了時辰不用飯啊!” 莫曉笑道:“我自己是大夫,最曉得不按時用飯的壞處,你放心。” 柳蓉娘點點頭,走到書房門口,回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卻還是什么都沒說。 不久香萍將飯菜送來,莫曉匆忙扒了幾口菜,將燒餅用干凈的紙包起來,收進包袱里,又將私房錢放入懷中。出門看了看左右,不見附近有人,便大步往后院而行。 這會兒天還亮著,她須趕在宵禁之前出城才行。 莫曉開了后門的門鎖,出門后輕手輕腳地掩上,看著這扇黑漆小門,忽而有些不舍,有些留戀。她輕吐口氣,揮去這一絲不舍,毅然回身,大步而行。 行了一段,她忽然想起了邵望舒,哎,可惜了這么個好朋友,自她穿越過來,交往的人里與之最投緣的就是他了,但她卻只能就這么不告而別。他若是得知消息,定然會生氣吧? 她輕輕搖頭,不,邵望舒不是心胸如此狹隘之人,但他肯定會因此悶悶不樂,自己一直以為是好友的人,卻說也不說一聲就離開,換做是她,定然會想對方沒把自己當朋友吧…… 她是肯定不能再回太醫院了,也絕無可能再回京師來。也許,在她安定下來之后,在風頭過后,她可以寄封匿名信給他,告知他自己的苦衷與無奈,希望他不要介懷自己的不告而別。 莫曉半垂頭,心事重重地走到自家坊口,抬頭看路,卻猛然瞧見坊對面街角停著一乘轎子,青呢暖轎,淡青色妝花緞子面萬壽紋的棉轎簾。 她深嘆口氣,將手中拎著的包袱往身側墻根處一拋,昂首踱步,往坊外而行。 走過青呢軟轎時,轎簾動了動,掀起一道縫。“莫太醫,這么巧。出門辦事么?” 莫曉住腳,哈哈笑了笑:“隨便逛逛。” 轎中淡淡笑:“都這個時辰了,莫太醫興致這么好,去哪兒逛啊?連個跑腿跟班的都不帶?” 莫曉看看天際,斜陽半落,暮光沉沉,自然不是在街上閑逛的時候,何況她連小廝都沒帶。 忽然她靈光一現,想起莫亦清在書房藏著首情詩,是個叫茵茵的姑娘寫給她的。 詩中暗示自己命薄如落花殘英,今宵紙醉金迷逢場作戲,第二日醒來卻茫茫然不知心之歸處。怎么看都像是歡場上的女子寫給入幕之賓的詩句。 她若是去逛妓館,芮公公總不能再跟去了吧?他就不怕受刺激? 莫曉想到此,不由露出微笑:“銅鼓巷。” 她在太醫院聽同僚提起過,銅鼓巷乃是秦樓楚館云集之地,聽說今年勝選的花魁亦在銅鼓巷。 當然,偌大京師不會僅此一處煙花之地,但她聽得最多的是銅鼓巷,這會兒臨時三刻能想起來的也只有它了。 誰想轎中人卻道:“莫太醫不介意本督同去吧?” “……”莫曉很想問一句,你去能干嘛?不過她不敢,她只能干笑,“自然不介意。” “那便走吧。” 莫曉其實不知銅鼓巷具體方位,連它在東南西北都不曉得,這會兒逼上梁山,也只有一揚手:“督公先請。”您老帶路吧! 青呢軟轎在前,莫曉稍許墜后數步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