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氣度
還在挽弓的二人立即停下,策馬跑回,伊稚斜的侍衛已去四處撿大雁,圍觀的眾人都神色緊張地盯著四處撿雁的人,反倒蕭景杭和伊稚斜渾不在意。 兩人一面并驥騎馬,一面笑談,不知說到什么,二人同時放聲大笑,說不盡地豪氣灑脫,暢快淋漓。 跳下馬后,伊稚斜笑對蕭景杭贊道:“真是好箭法,好騎術!” 謙虛的蕭景杭抱了抱拳,笑道:“彼此,彼此。” 撿雁子的人低著頭上前回稟:“白羽箭射死二十二只,黑羽箭射死二十三只!” 眾人驀然大叫,只是有人喜,有人卻是傷。 溫婉兒的心咯噔一下,迅即又恢復平穩,只眼光柔柔地看向蕭景杭。 蕭景杭聽到報數,嘴邊仍然不在意地含著絲笑,側頭望向溫婉兒,滿是歉然! 溫婉兒微笑著搖下頭,他笑點下頭。 伊稚斜鄭重地向蕭景杭行了一個漠北的彎身禮,極其誠懇地說:“請再考慮一下我先前的提議。” 他以將軍的身份向蕭景杭行禮,跟隨著他的眾人都是滿面驚訝與震撼。 蕭景杭笑道:“我早已說過,我是漢人,只會做漢人想做的事情,愿賭服輸,你不必再說。” 說完,再不理會眾人,只向溫婉兒大步走來,當著眾人的面把溫婉兒攬入懷中!半撩起溫婉兒的面紗,低頭吻向她! 原本的喧鬧聲霎時沉寂!寂靜的草原上,連風都似乎停駐,溫婉兒只聽到他的心跳聲和自己的心跳聲。 一切都在溫婉兒心中遠去,蒼茫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短短一瞬,卻又像綿長的一生。從與蕭景杭初次相逢時的眼神相對到現在的一幕幕快速在溫婉兒的腦海中滑過。 在這一刻,溫婉兒知道,在點點滴滴中,在無數個不經意中,蕭景杭固執地將自己刻到了她心上。 可纏綿總有盡頭,蕭景杭緩緩離開了溫婉兒的唇,溫柔地替溫婉兒把面紗理好:“婉兒,拜托你一件事情,護送我的靈柩回長安,我不想棲身異鄉!” 蕭景杭眼中幾分傷痛,思緒復雜,暖暖笑著,一字字道:“答應我,一定要回長安。” 最終,蕭景杭在溫婉兒額頭又印了一個吻,緩緩放開,轉身看向伊稚斜的侍衛,大笑道:“借把快刀一用。” 漠北人雖豪放,可眾目睽睽下,他和溫婉兒驚世駭俗的舉動讓眾人都看直了眼。 伊稚斜的侍衛呆呆站了好一會兒,鐵牛木才遲疑著解刀,蕭景杭接過刀,反手揮向自己的脖子! 溫婉兒知道自己該閉上眼睛,可她又絕對不能放棄這最后看他的時光!眼睛瞪得老大,一口氣憋在胸口,那把刀揮向了蕭景杭的脖子,也好像揮向了她的脖子,死亡的窒息沒頂而來。 “等一下!”伊稚斜忽地叫道,他的視線在拾取大雁的兩人面上掃過,俯身去細看堆在一旁的大雁,兩人立即跪倒在地。 所有白羽箭射中的大雁都是從雙眼貫穿而過,黑羽箭是當胸而入,直刺心臟。唯獨一只大雁被雙眼貫穿,卻是黑羽。蕭景杭心中有疑惑,可是這根本不可能查清楚,除非伊稚斜自己說出來! 伊稚斜神情淡然平靜,唇邊似乎還帶著絲笑,接過下人遞過的手帕,仔細地擦干凈手,笑看向跪在地上的二人。 一道寒光劃過,快若閃電,其中一人的人頭已經滴溜溜在地上打了好幾圈滾,圍觀的人群才“啊”的一聲驚呼,立即又陷入死一般的寧靜,都驚懼地看著伊稚斜。 殺人對這些往來各國間的江湖漢子并不新鮮,可殺人前嘴角噙笑,姿態翩然,殺完人后也依舊笑得云淡風輕,姿態高貴出塵的卻世間少有,仿佛他剛才只是揮手拈了一朵花而已。 一旁跪著的侍衛被濺得滿頭滿臉的鮮血,卻依舊直挺挺地跪著,紋絲不敢動。 伊稚斜淡淡目視著自己的佩刀,直到刀上的血落盡后,才緩緩地把刀插回腰間,不急不躁,語氣溫和平緩,好像好友聊天一般:“如實道來。” 侍衛磕了個頭,顫著聲音回道:“我們撿大雁時,因為一時狗膽包天,趁著離眾人都遠,就偷偷將一只白羽箭拔下換成了黑羽箭。” 伊稚斜抿唇笑道:“你跟在我身旁也有些年頭了,該知道我最討厭什么。” 所有的侍衛都跪下,想要求情,卻不敢開口! 伊稚斜再不看跪著的侍衛一眼,轉身對蕭景杭行了一禮,歉然道:“沒想到我的屬下竟然弄出這樣的事情。” 蕭景杭肅容回了一禮:“兄臺好氣度!” 滿面是血的侍衛對著伊稚斜的背影連磕了三個頭,驀然抽出長刀,用力插入胸口,長刀從后背直透而過,侍衛立即仆倒在地,圍觀的眾人齊齊驚呼,伊稚斜目光淡淡一掃,眾人又都立即閉上嘴巴,全都回避著伊稚斜的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伊稚斜回頭淡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厚待他們的家人!” 一場比試,竟然弄到如此地步,漢人雖面有喜色,卻畏懼于伊稚斜,靜悄悄地一句話不敢多說,甚至有人已偷偷溜掉。漠北人都面色沮喪,沉默地拖著步子離開。 西域各國的人見熱鬧已經看完,也都靜靜離去。 于順拖著陳禮來給蕭景杭行禮道謝,蕭景杭冷著臉微點了下頭,于順本還想再說幾句,但陳禮很怕伊稚斜,一刻不敢逗留,強拖著于順急急離去。 事情大起大落,溫婉兒呆呆望著他,只是出神。 蕭景杭也是只看著溫婉兒,兩人忽地相視而笑,同時舉步,向對方行去,伸手握住彼此的手,一言不發,卻心意相通,一轉身,攜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