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昇手中玩著金烏輪，沉吟片刻。

    “我知道黃霆對你們來說，關(guān)系一般，因為拿走金烏輪的事，你也不太喜歡他。”陳燁凱在紅燈前停車，嘆了口氣，說，“可他是我的朋友，他對我而言很重要，我自己對此無能為力，只能寄希望于你們。”

    “我沒說不救他，瞧你說的，我像這么冷血的人么？”周昇停下了思考，笑著說，又朝電話里吩咐：“余皓，你回家一趟。”

    余皓知道周昇的意思，問：“行，我把下午約的線人推了，要叫啟航和哥哥嗎？”

    “不，就咱們仨。”周昇說，“給哥哥留個消息，讓他回來了別叫醒你，凱凱，找家酒店開房去。”

    周昇掛了電話，側(cè)頭看了眼陳燁凱，陳燁凱隨即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余皓回到家里，今天本來就醒得很早，未到中午就困了，吃過午飯后倦意更加倍上涌，仿佛抽掉了他所有的力氣。

    “我想要一張床。”余皓說，“哪怕在夢里也感覺好困。”

    “待會兒就好了。”陳燁凱說，“夢里會覺得困是因為你的大腦供血不足。”

    奇琴伊察世界里，余皓與周昇、陳燁凱一起注視著金烏輪內(nèi)的景象，現(xiàn)在是中午時間，大多數(shù)人都不午睡，哪怕入夢，夢境也非常朦朧，淺層睡眠景象都顯得十分雜亂。

    周昇道：“先來交換信息吧，阿澤怎么說？”

    兩人簡單地交換了各自打聽到的消息，陳燁凱注視著金字塔中央，金烏輪中的景象，周昇的龍則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背后。區(qū)別于其他夢境，這次金烏輪停留的大部分時候，都顯示出一個黑暗的迷宮，內(nèi)里暴風(fēng)雨大作，雷鳴電閃。

    “奇怪了，”余皓說，“現(xiàn)在正睡著的人，只有這一個，是他嗎？”

    周昇喃喃道：“鐵定是他了，不可能再有別人，一個面臨死亡的人，外加夢見了你，除了黃霆還會有誰？走！”

    周昇走向金烏輪，黑龍想跟上，周昇卻回手做了個“停”的動作，朝余皓伸出手，兩人沒入了金烏輪內(nèi)，陳燁凱隨即躍入。

    就像從前一般，剛進(jìn)去便與周昇在狂風(fēng)中分開，百忙之中，余皓回頭看了眼，只見天際一輪滿月！

    這次是從月亮里射出來的！

    一聲雷電巨響，余皓瞬間沒入了云層內(nèi)，緊接著暴風(fēng)雨傾盆，澆得他劈頭蓋臉全身濕透，閃電在身邊出沒，糾結(jié)亂竄，照亮了余皓的全身。

    “啊——”余皓放聲大喊，從空中墜落的那一刻，腎上腺素頓時瘋狂飆升，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夢比他進(jìn)過的所有夢境都要逼真許多，云霧撲面而來的水汽，與不斷接近的大地！

    “周昇！”余皓轉(zhuǎn)頭喊道，地面越來越近，他試著抖開翅膀，翅膀能用！他來不及細(xì)想，猛力拍打翅膀，奈何狂風(fēng)不斷轉(zhuǎn)向，稍一撲打便被吹得在空中翻滾，他無法控制方向，只能展開翅膀，乘著風(fēng)進(jìn)行滑翔。

    從空中俯瞰大地，余皓發(fā)現(xiàn)整片大地只有一個廣闊的迷宮區(qū)域，迷宮背靠一道無限高的巨墻，延伸向深處，他無法根據(jù)自己身處高度估測迷宮的具體面積，但這么看來，明顯比樓蘭要小非常多。迷宮的外圍則沒入了翻涌的黑霧，黑霧正在不斷地吞噬著迷宮的面積。

    迷宮的高墻有近十米，余皓摔下去時一頭撞在了磚石上，但他早有準(zhǔn)備，轉(zhuǎn)身收起翅膀，在高墻上一蹬，于空中翻身，肩膀抵在墻上，順著墻壁滑了下去。

    迷宮中全是四處流淌的水，余皓站在沒過腳踝的水中，感覺到一陣冰涼。會不會是入睡前被子沒蓋在腳上？但他已經(jīng)不打算起來再蓋被子了。他還記得從空中往下看的整個迷宮最中間，出現(xiàn)了一個像池子般的建筑，還有一座神廟。

    “周昇！”余皓摸著迷宮的墻，涉水往前走，喊道。

    他試著展開翅膀，但迷宮中供人通行的道路只有三米來寬，無法借力飛上墻頂觀測、尋找周昇。而周昇去了哪里？夢境世界的主人又在何地？

    “他們果然進(jìn)入黃霆的夢了。”

    “趙總，您可以用這臺設(shè)備進(jìn)行外圍對接。”

    “不著急。”趙梁背著手，站在大屏幕面前，若有所思地看著屏幕上的信號分析，黃霆被固定在一張椅子上，注射了鎮(zhèn)靜劑，額上、脖頸上滿是汗水，手臂上的血管尤其凸顯。

    周圍高墻上，雨水源源不絕淌下，余皓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腳步。霎時間墻壁翻轉(zhuǎn)，現(xiàn)出一把巨大的鍘刀，橫切過來！

    余皓大叫一聲，馬上側(cè)身避開，鍘刀啟動后，數(shù)秒內(nèi)切割一次，鋒利的邊緣刷然沒入對面高墻。方才那一下如果沒停步，瞬間就要被這機(jī)關(guān)給切成兩半！

    黃霆的夢里為什么會有這種詭異的機(jī)關(guān)？！余皓感覺自己就像在玩一個闖迷宮游戲，隨時可能會被壓死或切開，他心臟狂跳，瞅準(zhǔn)機(jī)會，助跑，帶起一串水花，沖過匝道區(qū)域。

    忽然聽見暴風(fēng)雨與雷鳴里，一陣奇特的震響夾雜其中，像是槍聲！他竭力辨認(rèn)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陳老師？！”于是快步跑去，拐過迷宮拐角，那槍聲越來越明顯，鏗然作響，余皓在高墻下喊道：“陳老師！”

    “是我！”周昇的聲音喊道。

    “周昇！”余皓聽見了子彈打在盾牌上的聲音，越來越劇烈，周昇喝道：“面朝我的方向！往你的左手邊跑！注意機(jī)關(guān)！”

    余皓當(dāng)即轉(zhuǎn)身開始奔跑，喊道：“什么機(jī)關(guān)？”

    然而下一刻，地面突然升起無數(shù)利刃，余皓大喊一聲，周昇喝道：“跳！”

    余皓于空中跳起，越過尖刀機(jī)關(guān)，飛身躍向一片空地上，這處空地恰好是迷宮中一堵墻到了盡頭的斷口，余皓一轉(zhuǎn)身，周昇背著盾朝他沖來，伸手把余皓一拉，余皓平地起跳，抖開翅膀，在那有限的空間里抱著周昇一個翻滾。

    墻壁內(nèi)翻出數(shù)桿機(jī)關(guān)槍，朝著他們掃射，周昇人在空中扛盾抵擋，余皓喊道：“當(dāng)心背后！”

    周昇轉(zhuǎn)頭，只見一塊巨大的方石沿著甬道盡頭朝著他們轟隆一聲直沖而來，兩人若是挨上這么一下，頓時要被打飛出去。就在最后一刻，周昇一手抱著余皓，將盾牌化作金箍棒，朝地面一頂，金箍棒驀然伸長，“唰”一聲帶著兩人直升上去！

    四周迷宮頓時仿佛感應(yīng)到了周昇打算逃離，高墻以同樣的速度開始上升，余皓道：“沖不出去！”

    周昇升到高墻頂上，卻無法再進(jìn)一步突破，喝道：“抱緊我！”

    旋即方石在金箍棒上一撞，周昇頓時手腕劇痛，險些骨折。金箍棒被撞飛出去，兩人被撞得在空中翻滾，周昇抓住了方石邊緣，帶著余皓一個翻身，上了機(jī)關(guān)石頂端！

    頂端與迷宮高墻的頂部平齊，方石帶著兩人飛速退后，預(yù)備下一次沖擊，余皓喊道：“跳！”

    兩人躍上墻頂，周昇伸手招回金箍棒，余皓險些摔向墻的另一面，被周昇及時拉住，兩人就這么勉強(qiáng)站在迷宮的墻頂上。

    余皓不住喘氣，說：“這迷宮的墻會長高。”

    周昇說：“不能越過它太多，應(yīng)該是黃霆夢里的限制，沿著墻走是可以的，當(dāng)心滑下去。”

    余皓望向遠(yuǎn)處，一道光柱一閃，在迷宮的另一個角落里射向天空。

    迷宮高墻寬度約有兩米，站在墻頂上，能看到大致的曲折走向，卻看不見迷宮的全貌，周昇說：“黃霆應(yīng)當(dāng)就在潛意識的邊緣附近，像你上次一樣，過去順便找凱凱。”

    余皓與周昇順著墻，朝遠(yuǎn)方的迷霧行走，他試著抖開翅膀想飛，腳底下的高墻卻隨著他的動作而持續(xù)上升。

    “別徒勞了，”周昇說，“沒用，靠走的吧。”

    余皓朝下看，他們每走過一段路，便會觸發(fā)密密麻麻的機(jī)關(guān)，還有球形的巨石滾過去，幸好人正在迷宮墻上，否則挨上這么一發(fā)，哪怕有盾也會被碾成rou餅。

    “受傷了嗎？”余皓說，“我看看。”

    周昇肩上、手臂上有槍彈的擦傷，還流著血，他把濕透的頭發(fā)捋到頭頂上，余皓在旁釋放力量，為他療愈。周昇則眼望迷宮外圍，似乎正判斷著黃霆可能在的地方。

    “你為什么是從月亮里出來的？”周昇說，“我進(jìn)來以后出現(xiàn)在迷宮里頭。”

    “我不知道。”余皓道，“好了，走吧。也許是因為黃霆覺得我有照耀他黑夜的一點能力？話說回來，這個夢里的boss你覺得會是什么？”

    周昇“唔”了聲，沒有回答，余皓為他療傷后，肌膚的皮外傷恢復(fù)了，撕破的衣服卻未曾復(fù)原，周昇便把濕透的襯衣脫了下來捆在腰間，打著赤膊方便活動。

    “這里全是他這些年里頭，辦案辦出來的槍林彈雨、刀山火海。”周昇說，“當(dāng)心點，千萬別掉下去了。”

    余皓猜測黃霆身為一名特殊刑警，也許辦案時，精神世界中所形成的印象就是闖迷宮，那種無數(shù)謎題橫亙在面前，還要提防隨時出現(xiàn)的危險，這些危險全部具象化成了迷宮的機(jī)關(guān)。

    “凱凱今天有點著急。”周昇在前面走著，回頭朝余皓說。

    “黃霆是他的好朋友，著急是正常的。”余皓說。

    “不，我只是覺得他著急得有點不正常。”周昇答道，“他太著急催促咱們來黃霆的夢里了。你覺得那天他朝趙梁說了什么？”

    余皓沉吟片刻，說：“他既然沒有把你騙上車，開到趙梁的基地去，應(yīng)該就不會有問題。”

    “他只有自己一個，不是我的對手。”周昇又說。

    余皓說：“但他也可以讓人埋伏在車上，或者酒店里。”

    “嗯。”周昇說，“所以你相信他。”

    “你如果不相信他，也不會讓他一起進(jìn)來。”余皓說。

    周昇答道：“我倒是想看看，趙梁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第154章 恐懼

    余皓與周昇都被淋得全身濕透， 周昇打著赤膊， 一身瘦削肌rou上淌下水流，余皓的襯衣則貼在身上， 現(xiàn)出身體線條。周昇緊緊抓著余皓的手， 到得兩面墻分開、無路可走時， 周昇便抱住余皓，抖開金箍棒， 像持桿跳般躍到另一堵墻上。

    又一道閃光亮起， 那是陳燁凱所持的槍，角落盡頭還有持續(xù)的槍聲， 似乎在戰(zhàn)斗， 余皓與周昇馬上加快了腳步。

    一條通往黑色迷霧盡頭的迷宮甬道， 陳燁凱與黃霆各自持槍，迷霧中出現(xiàn)了嘶吼的怪物，四處全是機(jī)關(guān)，陳燁凱喝道：“哪來的機(jī)關(guān)！能把它撤了嗎？”

    黃霆一只手臂搭在陳燁凱肩上， 答道：“我不知道！我的夢就是這樣！我……”

    “當(dāng)心！”陳燁凱按著黃霆， 朝角落里翻滾，面前的墻壁刷然射出飛輪， 擦著他們頭頂掠去。飛輪沿著甬道橫飛，頓時將背后的腐爛怪物切成兩半， 黑色鮮血飛濺， 繼而化作煙霧消失、散開。

    “跑！”陳燁凱不斷喘息，再次拉起黃霆， 半扛半抱，踉蹌逃離。

    黃霆左腿已骨折，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拖著，回頭面朝不斷逼近的黑霧，黑霧中隱約現(xiàn)出更強(qiáng)大的怪物。

    “被抓住會有什么下場？”黃霆道。

    陳燁凱說：“墜入潛意識里，失去所有意識。”

    黃霆緩緩搖頭，說：“你們真不該來救我。”

    黑霧再次逼近，眼看快要將兩人吞沒，迷霧中一聲狂嘶，霎時如亂箭般射出數(shù)十道黑影！

    “怎么能不救你？！”周昇的聲音如炸雷在頭頂綻開，說時遲那時快，他與余皓一同從天而降！余皓喊道：“讓開！”陳燁凱與黃霆閃身，周昇耍起棍花，頓時將迷霧中的怪物打得漫天飛出，余皓側(cè)身持杖，杖頭爆發(fā)出璀璨強(qiáng)光。

    剎那強(qiáng)光如幻化出了實體，朝著迷霧刷然照去，黑霧再次翻滾，在這耀眼的月光下不斷退后，迷霧中有什么龐然大物發(fā)出了低沉的嘶吼，慌張躲避，退往迷宮外圍。

    陳燁凱疲憊道：“還好趕上了。”

    周昇道：“有避風(fēng)港嗎？避風(fēng)港在哪兒？”

    “避風(fēng)港是什么？”黃霆一手扶著墻，勉強(qiáng)站起，余皓道：“這里不安全，往深處再走一段。”

    “我背你吧，來。”陳燁凱轉(zhuǎn)身，收槍，背起黃霆，周昇在前開路，幸而這一段路機(jī)關(guān)不多。

    “瘦了這么多。”陳燁凱背著黃霆說。

    “現(xiàn)實里總覺得自己因為生病瘦了，”黃霆說，“連帶著對自己的印象也變得更虛弱，其實沒有這么夸張。”

    周昇打頭，余皓殿后，陳燁凱背著黃霆在中間，余皓又聽見陳燁凱說：

    “有什么事情這么鉆牛角尖？就不能想開點？”

    “你碰上事兒的時候，也一樣地鉆牛角尖，”黃霆答道，“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陳燁凱說：“你會好起來的。”

    余皓聽到這對話，忽然有點感動，黃霆出事的時候，陳燁凱確實相當(dāng)焦急，甚至催促著周昇與余皓盡快過來救他。而自己和周昇，與黃霆的感情終究沒有那么深，大部分時候，考慮的反而是己方的安全問題。

    不知道為何，余皓曾經(jīng)與黃霆總親近不起來，也許因為金烏輪，也許因為身為警察的他，太容易洞察人心了。導(dǎo)致余皓在他面前時，什么都不想多說，以免被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但陳燁凱與黃霆確實是很好的朋友，哪怕互相之間，隱瞞了許多事——就像黃霆不會告訴陳燁凱，在他心灰意冷離開郢市時，他買好了去阿根廷的機(jī)票準(zhǔn)備提前截住他。

    陳燁凱也不會告訴黃霆，知道他失蹤的消息時，是如何焦慮，余皓絲毫不懷疑，如果周昇拒絕了入夢來找黃霆的提議，陳燁凱會不會求他。

    離開黑霧邊緣區(qū)后，在一個迷宮的拐角處，陳燁凱把黃霆放了下來，余皓檢查他的傷勢，說：“為什么會腿部骨折？”

    陳燁凱說：“他差點就被拖進(jìn)潛意識里，一只觸角纏上了他，爭奪的時候，腿部被觸角絞折了。”

    周昇忽然說：“你們看，雨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