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明白過來，可能是自己的睡相不夠好。應(yīng)該就是這樣了。她醉了后什么都不知道，說不定身體難受的時候會亂打滾。

    早晨醒來的時候，自己在七叔叔那里睡著，說不定晚上連踹了七叔叔好幾腳都沒注意到。

    “都是我不好。昨晚沒睡好的話，有沒有影響到今日辦差？”她拉著七叔叔的衣袖，期期艾艾地說：“要不你罰我吧。我下次斷然不敢喝那么多了。”

    “我也不和你問責(zé)了。往后你想喝酒，可以。只不過得我在場看著才行。”

    郜世修說著，話鋒一轉(zhuǎn)道：“不若你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昨晚的事情我便不和你計較了。”

    玲瓏豪氣萬丈地道：“好！什么要求？七叔叔盡管說就是。我一定答應(yīng)。”

    “倒也不難。”

    郜世修緩緩說著，凝視著她，眼神黝黯若深潭，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己唇間，問她：“懂了嗎？”

    第73章

    玲瓏仔仔細細地看著郜世修的唇邊。瞅了片刻, 沒有發(fā)現(xiàn)異狀。于是抬頭問他：“七叔叔說的是什……”

    ‘么’字還沒出口，已然四目相對。

    此時郜世修的雙眸幽暗深沉, 其中蘊含著諸多復(fù)雜情緒, 正靜靜地望過來。這視線太過專注，玲瓏一時間忘記了說話, 愣愣地凝視回去。

    不知從何時開始, 不知從哪一方開了頭，兩人間的呼吸開始急促灼熱起來。

    未等玲瓏反應(yīng)過來，郜世修已經(jīng)慢慢傾身向前，一點點朝她靠近。

    望著逐漸離近的七叔叔，玲瓏突然間緊張到了極致, 周圍莫名地升騰起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好似莫名的危險在靠近一般, 讓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也說不清是為什么，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

    可是后面就是馬車車壁，根本退無可退。

    玲瓏的緊張升到了極致。驚慌地稍微挪了挪眼睛，恍然驚覺兩人之間只有一兩寸的距離了。他再過來的話，就會鼻尖碰到鼻尖。

    玲瓏下意識就去推他的胸膛。他卻視若無睹繼續(xù)前進。

    近到了極致, 彼此間的呼吸開始糾纏在一起。

    玲瓏害怕極了, 突然間福至心靈, 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來一句：“我剛剛聽說了一件大事！”

    她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發(fā)干發(fā)啞。雖說用了最大的力氣來講, 可是發(fā)出來的聲音卻是細弱蚊蚋。

    郜世修不想搭理。

    玲瓏緊接著壓低聲音急促說道：“大皇子妃好似有孕了。”

    這句話成功地打破了車內(nèi)剛剛升起來沒多久的旖旎氣氛。

    郜世修微微垂眸, 沒轍地嘆了口氣, 跌坐回車內(nèi)。長腿彎起, 一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一手無奈地揉著眉心。

    “你啊。”他輕嘆著說，“怎么突然想起來了說這個。”

    他一遠離，玲瓏立刻感覺到周遭的那種無形壓力驟然消失。呼吸順暢了，那種難耐的臉頰guntang的感覺也消弭了不少。

    玲瓏粗粗大喘了幾口氣方才道：“剛才大皇子妃的娘家人來了店里，鬧了一通。大皇子妃身邊的人無意間小聲說了這么一句，剛好我在不遠處偷聽到了。想起來覺得挺重要的，就和七叔叔說下。”

    因為剛才的那一場太過親近的接觸，她臉上的熱度雖然退了一些，卻還是熱熱的讓她心慌。

    玲瓏不敢抬頭看七叔叔，微垂著眼望向自己裙子上的繡紋，輕聲說：“大皇子妃有孕的事情，旁人恐怕都不曉得。倘若已經(jīng)有消息傳出去的話，我們應(yīng)該也知道了。但是沒有。”

    她是郡主，時常出入宮中。而且郜太后還知道她和汪氏的關(guān)系算得上不錯。

    至于郜世修，身份更是尊貴，皇上和太子有甚事情也會和他說。

    就算兩個人不主動去問，這般的事情也沒有道理倆人都不知道才對。只能說明一點，這消息被掩了下來。這是她告訴七叔叔這事兒的第一個原因。

    另一個緣由……那就沒法說出口了。她是想著柳如兒既然特意告訴了她這件事，肯定就是這事兒關(guān)系重大。

    只不過這邊的細節(jié)她不能講出來。

    郜世修“嗯”了一聲，薄唇輕輕抿起。

    玲瓏小聲問他：“這消息有用沒？”

    以她現(xiàn)在的能力，不一定能從這個消息中扒出什么事兒來。但是七叔叔可以。

    只要是能對大皇子不利的事情，她都要試試看。

    現(xiàn)下駕車的是飛翎衛(wèi)，周圍的人也都是郜世修的手下。郜世修沒有多隱瞞什么，低聲說：“宋奉慎原求了皇上負責(zé)今年的江南治水之事。皇上已經(jīng)在考慮答應(yīng)他了，只不過還沒有在朝上說起此事。”

    玲瓏不解，“這和大皇子妃懷孕有關(guān)系？”

    “嗯。”郜世修道：“若她有孕，太后定然要勸了皇上在家中陪伴妻子一段時間。畢竟去年負責(zé)江南治水之事的是太子，而且做得不錯。今年沒有必要非大皇子不可。”

    其實郜世修還有幾句話沒有說出口。

    太子和郜太后一直在想辦法阻止皇上同意大皇子去江南。

    因為江南時有澇災(zāi)，所以皇上素來注重那邊的治水問題。當年喬玉哲在大殿之上得了皇上另眼相看，便是因為于此有獨到見解。

    去年河道出了問題，太子親自快馬加鞭帶了官員赴江南處理相關(guān)事宜。

    當時辦得很好，被皇上大加贊賞。

    但，如果今年去的是大皇子的話，事情或許就會有“轉(zhuǎn)機”。大皇子有的是辦法讓去年太子的一些政績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問題。而且因為遠在江南，京城的他們根本防不勝防。

    皇上原本沒想讓大皇子去。擱不住沈皇后枕頭風(fēng)吹得多，覺得讓大兒子歷練一番也不錯，于是答應(yīng)下來。

    郜世修原先就在想辦法阻止大皇子去江南治水，一直都是從大皇子和他的幕僚入手，卻從沒想過在女眷這邊找原因。

    現(xiàn)下有了合適的借口，想必皇上那邊也好說動了。

    汪氏原本就小產(chǎn)過，大皇子府沒有嫡子，實在說不過去。現(xiàn)下出現(xiàn)了這個情況，皇上為了大皇子的嫡子考慮，也會撤下原先的考慮。

    郜世修兀自沉吟著。

    玲瓏說出了剛才的事情后，再聽了七叔叔的話，卻是開始擔(dān)憂起汪氏來。

    大皇子不是什么好相與的人。倘若他知道自己丟了外出的差事，或者是連帶著能夠參太子一本的機會，那樣會不會遷怒于大皇子妃？

    畢竟是因為妻子有孕皇上才沒有派他出京的。

    玲瓏把自己心中的擔(dān)憂告訴了郜世修。

    說實話，郜世修是不會去考慮什么大皇子妃的。他和汪家那個柔順懦弱的女子完全沒有任何接觸，對方如何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

    可是既然小丫頭擔(dān)心，他自然也要照顧好小丫頭的情緒。

    郜世修沉吟道：“不如這樣，我把事情和皇上說了，再勸他一句和大皇子說起旁的原因來，莫要把大皇子妃的事情摻和到他們父子倆的談話中。這樣的話應(yīng)該就沒事了。”

    畢竟是宋家的孩兒。再怎么說皇上也是十分重視的，想必能夠接受這個條件。

    玲瓏開心地拉著郜世修的衣袖晃啊晃，笑彎了眉眼，“我就知道七叔叔一定有辦法。你人真好。”

    郜世修目光瞬間柔和下來，抬手在小丫頭頭頂揉了一把。卻沒有糾正她的話。

    雖說他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而且這事兒也是照顧著小丫頭的情緒所以去做的。可她既然覺得他好，那么不妨就讓這個誤會持續(xù)下去，讓她繼續(xù)覺得他很好吧。

    玲瓏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兩人之間剛才那種說不出尷尬還是什么的氣氛不見了，挺好的。

    可是想到大皇子的事兒后，她又有點惋惜。

    玲瓏覺得吧，其實大皇子能去江南治水挺好的。

    萬一他碰上個什么奇遇，來點刺客啊流匪啊什么的給他幾劍多戳些窟窿出來，順便慢慢磨得他丟了性命，那該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真是可惜哦。

    ·

    大皇子那邊的事情有些急。郜世修知道了最新的消息后，立刻要進宮一趟，和太子商議具體事宜。

    原本他想送小丫頭回菖蒲苑去然后再進宮。可是想到了將要趕到國公府的宋繁時，頓時改了主意。讓駕車的飛翎衛(wèi)調(diào)轉(zhuǎn)方向，直接把人送到了品茗閣。

    看著品茗閣的大門，玲瓏大感意外，指了匾額回頭去看郜世修，“七叔叔，我剛才就是從這兒出來的。”

    “我知道。”郜世修絕口不提宋繁時那一樁，氣定神閑地說：“我要進宮一趟，你在府里也沒甚好玩的，不若在這里多待一會兒，等我過來接你。”

    雖然玲瓏覺得回府不錯，可是七叔叔說了晚上來接她，她頓時覺得在這里待著也沒什么不好的。

    更何況后院里有她單獨的房子，房間有榻，累了在那里歇會兒也成。

    于是玲瓏揮手和郜世修道別，等七叔叔走后，她就去了后院的屋子小憩。

    現(xiàn)在雖然一早一晚的天氣都還涼著，中午卻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暖了。玲瓏睡了沒多久，覺得蓋在身上的被子太厚，悶出一身汗不舒服，就抬手掀了起來。剛剛打算翻個身繼續(xù)睡，便被一陣急促的輕叩門聲給吵到了。

    玲瓏昏昏欲睡，知道這時候敢來吵她的，不是程九就是魏風(fēng)，再不然就是扈剛他們?nèi)齻€，只能硬提了點精神啞著嗓子問：“什么事兒？”

    “小姐。”程九的聲音很低，“那人又回來了。說要找您。”

    玲瓏意識尚還不太清楚，迷迷瞪瞪想著，什么‘那人’啊？什么‘回來’啊？

    突然，她想到了一個可能，猛地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

    ——難道是說剛才在這兒出現(xiàn)過的柳如兒？

    玲瓏趕緊爬了起來。

    她本來就是和衣躺下的，這個時候打理了下衣裳然后趿著鞋子便趕緊沖到門邊開門。

    “柳如兒？”她很小聲地問。

    程九點點頭。

    玲瓏看看錦繡不在，顧mama正在不遠處的廊檐下候著，就道：“mama幫忙去庫里整理一下茶葉。趙宇他們毛手毛腳的我不放心。”

    玲瓏在店鋪的后院，那是可以放一百個心的。這里的伙計們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人都很好。小東家在這里不會有什么意外。

    顧mama以前也幫忙做過這種事情，不疑有他，聽聞后應(yīng)聲而去。

    玲瓏讓程九把柳如兒叫過來。

    去叫柳如兒之前，程九悄聲告訴玲瓏：“此人與大皇子府賬房何江保有染。那何江保是大皇子心腹。若她和小姐私談，怕是會牽扯到那何江保身上。”

    玲瓏驀地側(cè)頭看向程九。

    程九咧了咧嘴，渾不在意的神色中，掩藏的是滿滿自信。

    直到這個時候玲瓏方才意識到，其實程九布下了這個局，為的是那何江保。而不是柳如兒。柳如兒不過是他計劃里的一個跳板罷了。

    說來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