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她將一個瓷瓶遞給他,“記得是聚會結束以后,放在她最后一口飯菜、或者茶杯里。” 他接過瓷瓶,微微頷首。 她走近兩步,面對著他清秀而從容的臉,“這一次一定會引起她的懷疑,所以行動完立刻撤離,離開京都,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他抬眸,有些意外。 “宮姬月問起,就說是我的意思。”她淡淡一笑,神色滄桑,“后宮不是長存之地,能活一個是一個吧。” 秋池會意,握緊瓷瓶,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保重。” 話畢,轉身便離開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周圍,這里就是顏晴出事的地方,自從一把大火將這里燒焦以后,也沒有再重新修建,就一直這么荒廢著。 加之又是冷宮,經常聽到冤鬼哭泣,所以也沒人會往這個方向走。 鳳靈夜折返回朝華宮以后,穿戴一番以后,由曉芳帶領著,進入了乾明宮。 今日乾明宮四處都擺放著白菊,有的則插在花瓶里,大家都又穿著素衣,因此場面顯得有些清冷。 由于大部分都去了皇陵,所以剩下的要么都是地位不高的,要么就是身子不便的,只能恰好湊齊一桌。 淑妃身份最高,所以坐在了太后身邊,然后就是華貴人,鳳靈夜坐在甄語蓉身旁,然后就是幾位貴人和父親職位高的常在。 這個聚會有點尷尬,所以大家坐在那兒渾身都不自在,所以齋飯也沒吃幾口。 唯獨幾個常在,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于是就可勁兒地贊美甄語蓉或是太后。 “淑妃娘娘這身子也有五個月了吧,聽說懷有身孕的女人,臉上不是長斑就是會變得蠟黃,可淑妃娘娘卻沒有,整個人還是和以前一樣美貌動人呢。”一位穿著粉衣的常在嘴甜道。 甄語蓉笑了笑,并未搭話。 大家見她油鹽不進,又將目標投向了太后,“太后娘娘莫不是坐在上頭,妾身還以為是跟咱們一起的姐妹,太后果然是妾身見過最年輕最美麗的太后了。” 這句話不假,太后雖然已經到了后宮女人最高的位置,但她的年歲卻不及四十,和先皇差著極大的歲數,加上保養得當,看起來就像三十歲左右的成熟女人。 “小嘴真甜,”太后心情仿佛很好,看向溫公公,“還不看賞?” 溫公公立刻拿出一個禮盒,送到那位常在身邊,笑意逢迎道:“這是太后最寶貝的項鏈,常在看喜歡不喜歡?” 常在哪里敢打開來看,連連說喜歡,并下跪道謝。 其余貴人常在看在眼里,皆露出不屑的神態來,但面上還是帶著笑,紛紛跟著效仿夸贊太后。 一場小聚,變相就成為了每日請早安時的情景。 秋池在臺上唱著戲,太后一邊聽著,一邊為甄語蓉夾菜,二人其樂融融。 鳳靈夜看著守在甄語蓉身后的鳳錦繡,眉目微沉,心里止不住地擔憂,奈何自從她跟了甄語蓉以后,她就極少有機會單獨與她見面了。 吃了將近半個時辰,見太后不再搭話,神色也淡淡的,各個后宮小主們都識趣地告了辭。 天黑路不平,太后讓身邊的嬤嬤親自送甄語蓉回宮。 甄語蓉婉言拒絕了,接著看向鳳靈夜,“朝華宮與玉芙宮恰好順路,臣妾與懿貴人一同就好。” 今夜就是鳳靈夜的鴻門宴,她這番話,太后又豈會聽不出她的維護之意。 太后也沒有拐彎抹角,笑看鳳靈夜,“上次鬧出那么大的烏龍,哀家還沒有和懿貴人好好敘敘,總得讓心結打開不是,今夜正好趁此機會長聊,淑妃還是先回宮吧。” 如今除了太后,就是甄語蓉最大,所以太后自然要把她支開。 甄語蓉不放心地看向鳳靈夜,“今夜也晚了,不如改日吧?” 太后臉色沉了下來,嘴角含笑,眼里卻有些陰冷,“淑妃這是在命令哀家嗎?” 甄語蓉垂眸,“不敢。” 太后看向身邊的嬤嬤,“立刻送淑妃回玉芙宮,路上若有半點差池,仔細你的腦袋!” “是!”嬤嬤誠惶誠恐地提起宮燈,走到甄語蓉身邊,“走吧,淑妃娘娘。” 甄語蓉看了一眼不為所動的鳳靈夜,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鳳錦繡經過鳳靈夜身邊時,蹙了蹙眉,張口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沒有說,快速地跟上了前面的甄語蓉。 一時,飯桌上就只剩下了鳳靈夜,和坐在對面的太后。 “如今軒兒不在了,我們婆媳兩個終于可以坐在一起,好好地聊一聊了。”太后氣定神閑,四周都是自己的人,今夜她是插翅也難飛。 她清淺一笑,望著前方,白紗覆蓋著雙眼,所以分不清她究竟在看什么,“有些事,是應該真相大白了。” “哀家最后問你一次,”太后聲色轉涼,仿佛失了耐性,“我兒,是不是你毒害的。” “有句俗話說得好,父母做的孽,有時候就會報應到子女身上。去年,你殺了別人的孩子,貍貓換太子,只為求得小皇子的茍活,也許就是你的行為,應了這句俗話。”她唇角依舊帶笑,現在看起來卻覺得無比的嘲弄。 桌上杯盞忽然被打翻,太后緊緊握著拳頭,一雙眼冰冷而無情,“一條賤命罷了,還敢陰魂不散地謀害我兒?” “何為賤命?”她幽幽地轉向太后,一雙漆黑的眸子透過白紗,明亮而清冷。 “比如你娘,你嫡姐,還有你們亡國千千萬萬的難民,都是賤命一條!”太后咬牙切齒地說道,神情高傲且充滿了輕蔑,“你就是先帝的一顆棋子,竟然妄圖與我大理平等,實在是自不量力!” “是啊,我娘賤命,卻有你兒高貴的生命做伴,她應該會感到死而無憾了。”她徹底點燃太后最后的導火線。 “賤人!”太后大聲咒罵了一句,站起身,宣布道,“懿貴人鳳靈夜,前幾日竟與明國公主私自出宮,里應外合,密謀造反,哀家已證實其罪名屬實。現傳哀家之令,立刻將她逮捕除以絞刑,吊在安武門示眾!” 她話音一落,藏在花園暗處的乾明宮侍衛迅速現身,手執長刀,跳過花圃,將鳳靈夜和曉芳二人圍在了中央。 如今太后當道,殺人只需一句話,根本不再要那么多彎彎道道。 曉芳當即護住鳳靈夜,全身戒備。 卻見鳳靈夜坐在原地,紋絲不動,唯有輕揚的嘴角,喃喃自語道:“一,二......” “給我殺!”太后猛地一揮袖。 五十多名侍衛齊齊出動,舉起長刀,腳步飛快奔向鳳靈夜。 眼看距離咫尺。 “三。”她擲地有聲,接著紅唇微抿,從容地看向一臉扭曲和囂張的太后。 果然,不出一瞬,太后面色一變,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侍衛大驚,紛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太后!”溫公公大叫一聲,急忙撲了上去,接住了太后的身子,卻一起滾到了地上,顧不得疼痛,溫公公慌忙大喊,“快宣太醫!” 侍衛哪里還記得逮捕鳳靈夜,現在人命關天,所以請太醫的請太醫,燒水的燒水,屋子里亂成了一團。 只見鳳靈夜一步一步來到溫公公身邊,俯瞰著倒在他懷里的太后,聲音平靜,“太后的病,別人治不了。” 翁公公聞言,雙眼倏然瞪大,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什么意思?” “太后要我的命,我這么做,也是為了自保。”她紅唇微揚,笑意清淡而篤定。 溫公公一看懷里的太后像軟泥一樣,雖然有呼吸,但明顯不對勁,也不像中毒的跡象,癥狀古怪,再聽她這么一說,立時也覺得有道理。 “你對太后做了什么?!”他咬牙質問道。 “死不了,”她語氣輕松,“只需要一場小小的手術。” 時間緊迫,太后死了,就算有皇上作保,鳳靈夜也活不了,溫公公思量完畢,下定決定道:“來人啊,送太后進屋,讓懿貴人為太后診治!” 溫公公是太后身邊的紅人,上次還在城頭替太后擋了一箭,所以大家也不敢質疑,抬起太后就進了寢殿。 鳳靈夜緊隨其后。 眾人皆知她的規矩,所以將太后抬進屋子以后,就退了出去。 曉芳則守在寢殿的客廳,不讓外人闖入打擾她的手術。 明亮的寢殿內,太后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神態祥和,就像案板上的魚一樣,任人宰割。 要不是她的身份,鳳靈夜早就可以在此時了結了她的性命。 但自己沒有權力,所以只能用計謀殺死她。 拿起手術刀,她迅速開始動作起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門外的溫公公內心開始感到不安,幾次敲門催促,但都被曉芳堵了回去。 過去大約半個時辰以后,鳳靈夜悄無聲息地結束了手術。 看到她出來,額頭都布上了細汗,曉芳不禁也跟著緊張了起來,問道:“怎么樣了?” 她微微一揚唇,“很成功。” 曉芳這才松了一口氣。 打開門,溫公公沖了進來,“太后怎么樣了?” “半盞茶以后,她就能醒來。”鳳靈夜說著,然后將手放到曉芳手中,由她牽著離開了乾明宮。 現在情況特殊,溫公公只得暫時停止了計劃,沒有阻攔她們。 只是看著步履平穩的鳳靈夜,心里升起一絲懷疑,沒有視覺也能進行手術,她的醫術真就達到了這種地步? 不過他轉念一想,她本就是一個奇人,有什么做不到的,所以也不再多想,轉而去觀察太后的情況。 果然也就半盞茶的功夫,太后就幽幽地醒了過來。 “鳳靈夜呢,嘶——”她撐起身子,只覺下身有些不適,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溫公公趕忙上去扶住她,“太后剛剛進行完手術,還是莫要動彈身子了。” “手術?”太后難以置信。 溫公公點頭,一五一十地將她暈倒以后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這就是她的一場陰謀,奴才也沒有辦法,只好讓她替太后診治。” “愚蠢!”太后怒聲一吼,吼完腹部又是一疼,她連忙彎腰捂住,“萬一她在哀家的肚子里放一些慢性毒藥,哀家還怎么跟她斗?” 溫公公連忙下跪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但是奴才也沒有辦法,太后突然暈倒,明顯就是她動的手腳,奴才也不敢用太后性命做賭注,忤逆她的意思。” 太后雙眼滴溜一轉,“哀家突然昏倒,一定是吃了什么東西,所以乾明宮中出了jian細,你馬上派人堵住所有出口,哀家要一個一個排查!” “奴才遵命!”溫公公起身就欲下去,卻又聽見太后說道,“慢著!” 他又打住了腳步,疑惑地看向她,只見她沉著臉命令道:“封住出口以后,馬上派人請李素閔進宮。” “是!”溫公公彎腰行了一禮,匆匆下去執行。 玉芙宮。 寢殿內,燭火明亮,淑妃甄語蓉坐在涼椅上,手里拿著精美的團扇,桃花眼平靜無波,深不可測,“乾明宮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