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宮女微微頷首,立刻打點起來,不一會兒,寒冷的宮殿里就暖和了。 她一人坐在軟榻上,望著空蕩蕩的大殿,目光深沉。 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那么接下來,她就得好好走下去。 宮女離開不久,鳳懿宮外,很快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只見她穿著一身華麗的棉服,披著厚實的斗篷,妝容精致,看了一眼奢華的大殿,嘴角輕蔑一揚,“還真是麻雀爬上了枝頭,一朝就變成了鳳凰。” 端太妃? 鳳靈夜蹙眉看向她。 她在溫暖的房間里轉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暖爐上,閃過一絲艷羨和驚訝,繼而又不屑地笑了,“咱們這位新皇還真是一位癡情種,居然將自己價值千金的銀骨炭分給了你,也算是當初你沒白幫他。” “我如何幫他了?”鳳靈夜目光微沉。 她捫心自問,除了她設計刑部尚書那一次,她從未參與過段君墨和段懿軒之間的任何斗爭。 “現在我兒都淪落邊疆了,你還裝什么裝?”端太妃悠然地坐到軟榻上,喝了一口桌上的熱茶,“要不是你和新皇聯手唱的這出好戲,我兒又怎么會義無反顧地去救你,又怎么會將江山拱手讓于他人?你身為王府的王妃,卻與別的男人暗度陳倉,可憐我兒對你一片癡心,到頭來什么也沒有得到。” “王府王妃?”鳳靈夜冷冷一笑,“太妃也許是忘了,我不過就是你們王府的一條狗而已,記得第一次進宮,太妃打翻茶具,卻將罪名推給我,狠狠地給了我二十大板,我至今也不敢忘記。” 端太妃也不怕她翻舊賬,語氣輕狂,“你就是我們大理國的一條亡國狗,這一點,你是不應該忘記,就算你做了王妃,做了皇后,也改變不了你骨子里的卑賤!” “我是卑賤,若不是段君墨滅了我國,我又怎么會淪落至此?”她云淡風輕地看向她,嘴角帶著輕笑,“在夏國,我爹是御醫院判,我雖為庶女,卻也是嫡出的庶女,何至于遠嫁他方,與親人失散?”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就你的命!”端太妃眼神毒辣,恨不得要了她的命,若她早些死了,段君墨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命?”鳳靈夜淡淡一笑,“所以這就是莊南煙一生也得不到的東西,卻到了我的手里嗎?” “煙兒......死了。”端太妃眼眶一紅,別開了眼,“被人亂刀砍死,死不瞑目。” 鳳靈夜雙眸一怔。 莊南煙死了? “就是被你的心上人派人殺死的!”端太妃狠狠瞪向她,“你們利用墨兒對你的情感,又利用墨兒對煙兒的信守承諾,兩面下手,阻我墨兒繼位大路,你們兩人狼狽為jian,我咒你們最后都不得好死!” “你說什么?”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說派兵圍堵我和王府的人,是皇上和段懿軒?” “他如今都坐上皇位了,美人江山唾手可得,整個事件中,只有他才是唯一的得利者,不是他還有誰?!”端太妃憤憤地叫囂著,原本她才是皇太后,如今什么也沒有了。 不可能...... 段懿軒不會這么做的。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茶杯,灼熱的溫度燙了她的手也毫無知覺。 也沒了與端太妃斗嘴的心,她站起身,匆匆地出了宮,直往御書房跑去。 她一定要問明白,為什么那一晚他沒有出現,當真就如端太妃所推測那樣,那支突然出現的隊伍,就是他提前安排的? 還有,為什么他明知她不愿入宮,還偏偏封她為懿貴人? 身子虛弱了太久,加上雪地濕滑,她一個踉蹌就摔在了地上,冰冷的白雪打在臉上,瞬間凍得她渾身一顫。 腦子也清醒了。 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蹲在地上,瞬間嚎啕大哭起來。 連日累積下來的悲憤,統統發xiele出來。 空曠的雪地上,杳無一人。 她握著身邊的枯木,哭得肝腸寸斷,眼睛鼻子也被凍得通紅,眼淚落在手背上,很快化成了冰。 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就像一個跌倒沒人扶的孩子,狼狽而可憐。 可是沒多久,她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寬厚的手掌輕輕落在她的頭上,頭頂傳來一聲淡淡的嘆息。 她聞著這股熟悉的龍涎香,緊緊抓著他的衣襟,依舊沒有停止哭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 鳳靈夜不是一個輕易哭泣的人,可最近發生了太多事,她有愛有恨,那就有血有淚。 段懿軒也未阻止,只輕輕抱著她,任由她像個普通女子那般宣泄自己的悲傷。 不知過了多久,她已哭得累了,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待睜開眼時,卻見段懿軒捧著一碗姜湯,坐在床頭,溫言道:“你受了涼,喝些姜湯去去寒。” “我想出宮。”她看著他,淡淡說道。 他微微頷首,舀了一勺放到她唇邊,“等天氣好了,我帶你去。”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她眉頭微蹙。 他放下湯勺,看向她,溫潤的語氣中帶著一抹強勢,“你如今是朕的懿貴人,沒有朕的懿旨,你永遠都是朕的女人。” “刺殺我的兵,不是你派的,包圍王府的兵,也不是你派的,你進了宮,卻做了皇帝,也不是你甘愿的,這一切都是先皇的安排,對嗎?”她雙眸清澈,一字一字地問道。 他閉上眼,微微頷首。 那日刺殺她的士兵,各個都是下了死手。 他既然要封她做貴人,倘若只是做樣子,又豈會痛下殺手? 這一點,鳳靈夜一想就通。 見她明了,他也沒有再多解釋,而是重新舀了一勺姜湯,“我說過,若我得了這天下,必會護你周全,如今我身為九五之尊,也絕不會食言。” 聞言,她淡淡一笑,“可那一日,若不是段君墨,我早已命喪黃泉。” 他拿著湯勺的手微微一顫,湯汁濺到他的龍袍上,暈開一抹淡黃。 她看向他,“我說過,我愿意為你留在后宮,可卻不是以這樣的方式,你這樣強勢的辦法,只會讓人感到壓抑。” 他無言嘆息了一聲,輕輕將她摟入懷中,“是我錯了。” 她揚起唇,苦苦一笑。 高處不勝寒,后宮命難存,帝王路艱辛。 跑也跑了,哭也哭了,既然命運如此安排,她又何必再作? 只是她沒有想到,時間在變,朝局在變,人心在變。 當她幡然醒悟,想要站起來與命運反抗時,一切已經是太晚了。 接下來的幾日,段懿軒都忙著處理先皇的喪事,以及朝廷內部的官員調動,而沒有再踏足鳳懿宮。 鳳靈夜也不再像先前那樣自暴自棄,照常起居飲食,恢復了往日那個沉穩從容的鳳靈夜,只是較之往常,又多了一抹為人妻子的柔美。 這一日,太后讓林嬤嬤去請了鳳靈夜和段懿軒過來一起用餐。 三人坐在餐桌上,氣氛卻有些變了,雖然太后努力維持著和氣的景象。 “如今你身為哀家的第一個兒媳,后宮無人,以后可得經常來看哀家了。”太后看向鳳靈夜,笑著說道。 鳳靈夜微微頷首,“妾身以后會日日來請早安,陪太后解悶聊天。” “一個人在宮里總歸是太寂寞,”太后轉向沉默不語的段懿軒,“皇上何時新進一批秀女,也讓后宮不再這么清冷?” “如今父皇剛賓天,尸骨未寒,喪期不可作廢,”段懿軒平靜地說著,然后夾了一筷子魚到鳳靈夜碗里,“此事,三年以后再議。” “三年?”太后微驚,“你后宮空無一人,那何時才能為皇族誕下龍子?” “聽說母后夭折的胎兒,占了父皇的風水,過幾日就要挪墓了。”段懿軒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 太后面色一白,捏緊手中的筷子,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鳳靈夜,不再談選秀之事。 鳳靈夜默默地吃著段懿軒為自己夾的魚,視若無睹。 如果連這點壓力都頂不住,還如何在這深宮自處? 既然她已安心留下來,那么她就準備好了陪著他一起戰斗的心。 用完午膳,二人離開以后,太后的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 林嬤嬤見風使舵,知道主子現在厭惡鳳靈夜,于是跟著煽風點火,“這鳳靈夜還真把自己當主子了,也不想想,當初要不是太后扶持,她現在在王府連一條狗都不如。” “鳳靈夜絕不能留在后宮,禍害我大理血脈。”太后神色堅決。 林嬤嬤尋思著,愁眉苦臉道:“就算咱們在她飯菜里下毒,讓她至此不能生育,可是她醫術高明,就連太后您......”意識到說錯了話,她立刻調轉話頭,“恐怕不太好辦。” 太后眉頭緊鎖,似乎也覺得這件事棘手,“皇上對她一往情深,想要打消他對她的念頭,難如登天。” 林嬤嬤立即上道,“那咱們就從鳳靈夜下手,讓她徹底對皇上死心,以致二人決裂!” “你認為,這件事誰來做比較合適?”皇后看向她。 她眼珠子滴溜一轉,“老奴認為端太妃最合適不過,她厭惡鳳靈夜已久,倘若與她聯手,再來個借刀殺人!” 太后唇角一揚,“甚好。” 當夜。 鳳靈夜坐在軟榻上,靠在軟墊上,手里拿著一些針線,籃子里放著一些針線,一邊比劃著,一邊繡著一個不成形的荷包。 后宮空無一人,除了幾個老熟人,日子無聊又乏味,段懿軒又忙著處理前朝的事,很少踏足她的宮殿。 最近話本也看得差不多了,總得找些愛好打發日子。 這時,殿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宮婢將門打開來一看,居然是端太妃,“太妃,這么晚了......” “我找懿貴人有點事。”端太妃微微一笑。 宮婢也未阻止,只道:“容我進去稟報一聲。” 端太妃微微頷首。 宮婢來到鳳靈夜的臥室,通傳道:“懿貴人,端太妃請見。” 鳳靈夜抬眸,她怎么又來了? 遂放下手中的針線,淡淡回道:“讓她進來吧。” 很快,端太妃便走了進來,比起前幾日的冷嘲熱諷,這次要和顏悅色許多,“喲,這是在為皇上繡荷包呀?” 鳳靈夜看了一眼,唇角帶起一抹笑意,“閑來無事便做做,太妃怎么想起來看我了?” 端太妃掃視了一圈屋子,見并無外人,于是開門見山地問道:“你想出宮嗎?” 鳳靈夜目光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