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段懿軒聞言,嘴角依舊還帶著溫爾儒雅的微笑,仿佛段君墨與他不過在拉家常一般。 良久,段君墨才繼續說道:“我與你乃是兄弟,我不想為了一個女人,使得你我二人反目為仇。孰輕孰重,希望你分得清。” “七哥說得對,可貌似是誤會了什么?”段懿軒轉向他,眉目淡雅,“七哥可以不信九弟,卻也不信七皇妃?” 他亦對上段懿軒的眼,“她外表性柔,實則內剛,看似心懷寬廣,卻又只裝得下一人,而你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則是她致命的危險。” 相處了這么久,他又豈會不知她的性格,若不是時局所困,他才對莊南煙處處維護,而這恰恰導致他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 “看來七哥很了解七皇妃。”段懿軒淡淡一笑。 段君墨亦笑了笑,卻滿目悵然。 這樁婚約本就是皇上安排的,至始至終他都沒有拒絕的權利,她亦無法脫身,可是他知道她在等,等一個能夠完全離開這里的機會。 正如她所說的一樣,她想要的,他給不起,他要的,她卻不屑擁有。 他望著夜空,鳳眸悠遠而復雜,“待時機成熟以后,我便會放她離開王府。” 段懿軒雙眸微睜,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他卻面容平靜,仿佛看透了世間許多,眸光湛黑,“你若想利用她,就要做好反被利用的準備,你若想真心和她在一起,那么她不適合你,我與她的今天,也許就是你與她的明天,或許更甚。” 段懿軒眉頭微蹙。 卻見段君墨薄唇輕啟,緩緩說道:“你和我是一樣的人,而她是向往自由的鳥,我們只會給她編制一座金碧輝煌的牢籠,卻給不了她一片藍天。” 他們流著相同的血液,生在相同的帝王家,見過了太多的血雨腥風,他們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自己是什么樣的人。 段懿軒淡淡地凝視著他,溫潤柔和的鳳眼中,仿佛明白了什么,卻好像什么都沒有明白。 與此同時。 鳳靈夜一走出席府,就迫不及待地將段君墨的外套遞給了宮姬月,“回府以后就將衣服送回錦瀧軒。” 由于二人身后還跟著綠荷和桃夭,宮姬月也沒有多說什么,于是伸手接了過來。隨后四人一起進了馬車。 這時,綠荷滿目艷羨地看著這件外套,那可是王爺的衣服,平日里,若不是他身邊的貼身婢女,誰有資格碰? 她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卻見桃夭還在撓自己的手臂,不由得皺眉嘀咕道:“你都撓一晚上了,真有這么癢嗎?” 桃夭也覺得納悶,感覺皮都快撓破還是癢,“許是被什么蟲子咬了。” 鳳靈夜聽著二人的對話,也沒有放在心上,這一夜雖然沒有受到損害,但還是有些耗費精力。靠在車廂上,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宮姬月喚醒她以后,她這才起身出了馬車。 四人回到秋楓苑以后,桃夭和綠荷便立刻給鳳靈夜打來了洗漱用的水,然后又退回了自己的房間。 鳳靈夜將手放到銅盆里,擰干毛巾,一邊問道:“今夜是怎么回事,為何是段懿軒拿著鑰匙,打開了暢平院的門,將我救了出來?” “我剛將席雪瑤打暈,段懿軒就出現了,也許是料到你會出事,不放心所以趕了過來。”宮姬月懶懶地躺在軟榻上,“所以接下來,他就拿著席雪瑤身上的鑰匙去救你,我就扛著席雪瑤到了隔壁房間,準備了后續的事。” “你這么做太過冒險了,”鳳靈夜淡淡地覷了他一眼,“若段懿軒當時拿著鑰匙跑了,那咱們今夜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管段懿軒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始終是皇后的人,所以不可能跑的。”宮姬月不在意地揚了揚眉。 鳳靈夜無奈,繼而又正色道:“這次席雪瑤出了事,他們的計劃敗露,肯定會徹查府里的jian細,你的那些眼線準備怎么辦?” “當段君墨推開席雪瑤的房門時,他們就已經撤離了,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覺。”宮姬月轉動起手中的珊瑚珠,神態莫測。 鳳靈夜微微頷首,宮姬月辦事她放心,畢竟這是他的老本行,這點事情還難不倒他,不過讓他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卻易容喬裝成一個婢女,也是難為了他,若不是他本就性子乖張陰柔,還真容易穿幫。 宮姬月退下以后,鳳靈夜也脫了外套,換上白色里衣準備休息時,房門突然傳來了一道急促的拍門聲。 “王妃,您睡了嗎?桃夭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綠荷在外面,不斷拍打著門。 鳳靈夜微微蹙眉,疾步走過去,將門一開,“怎么了?” “桃夭自從穿了簡蘿送來的衣服以后,渾身突然奇癢無比,現在她脫了衣服也止不住了。”綠荷急得小臉通紅,性子還算鎮定,沒有失了方寸。 鳳靈夜什么也沒有問,心思一轉,便料到了這事是誰做的,莊南煙不可能這么蠢,席雪瑤又剛出事,那么就只剩下了大仇未報的簡蘿,而且這種小把戲,也就她能想得出來了。 “走吧。”她說了一聲,便立刻趕往桃夭的房間。 二人住在一進院的偏房,所以沒幾步就到了。 推開門,鳳靈夜就看到桃夭穿著一件粉色小肚兜,站在屋子里拼命地撓著,身上到處都是紅紅的抓痕,就連臉上也布滿了一塊又一塊的蘚斑。 一看到鳳靈夜過來,桃夭也顧不得撓癢了,飛快地沖過來跪倒她面前,憋了一晚上的淚水,終于委屈地哭了出來,“王妃救救我,快救救我吧,我感覺快要癢死了!” 鳳靈夜蹲下身,捏著她的下巴,查看了一下臉上的蘚斑,似乎有些眼熟,說道:“你可能是染上貓蘚了。” “啊?!”綠荷神色一驚,趕緊離著桃夭遠了幾步,聽人說這病可是會傳染的。 桃夭一聽,又委屈巴巴地哭了起來,“我連貓的影子都沒有見過,怎么會感染了貓蘚啊?” “那為何有人喝著涼茶,也會中毒死亡呢?”鳳靈夜淡淡地提醒道。 桃夭眼淚頓時一止,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我知道了,這一定是簡蘿想害王妃,所以在王妃的衣服上動了手腳!” “你是從蘭香閣出來的,這些事,你自然比我清楚。”鳳靈夜語氣平靜。 在蘭香閣里,簡蘿就仗著自己是沁妃的貼身婢女,在一眾丫鬟里囂張跋扈,尤其是看她們二人不順眼,于是這才讓她們兩個過來秋楓苑。 雖然她們二人是沁妃盯著鳳靈夜的眼線,但現在使計都使到她頭上了,雖說目標是鳳靈夜,但也應該提前告訴她。 她這病要是治不好,這輩子也回不了蘭香閣。 一時,桃夭越想越氣,越氣就越癢,于是又拼命撓了起來。 綠荷知曉這病傳染人以后,便躲得遠遠的了,看著鳳靈夜小聲說道:“王妃,我能不能換個房間啊?” 要是她也被傳染上,還怎么回去給沁妃傳遞消息?她可不想成為棄子,一輩子呆在一個不受寵的主子身邊,翻不了身,也做不了姨娘。 “這個病雖然不致命,但確實是會傳染人,嚴重的還會留下抓痕,影響容貌。”鳳靈夜分析著,然后朝綠荷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對面的偏房住吧。” 綠荷一聽,如獲大赦,“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說著,她就逃也似的離開了。 桃夭一看,心里更慌了,趕緊給鳳靈夜拼命磕頭,“求王妃救救我吧,桃夭不想毀容,王妃要是能治好桃夭,桃夭愿意為王妃做牛做馬來報答!” “不是我不救你,而是你要想清楚,我為何要救你?”鳳靈夜坐在一旁的圓凳上,目色從容地看著她。 大家都是聰明人,鳳靈夜也不想拐彎抹角地說話。 桃夭和綠荷是誰派來的,她們在秋楓苑當值,實際又忠心于誰,她們過來除了伺候鳳靈夜,背后真正的目的,大家心中都清楚。 桃夭一聽就明白,眼睛滴溜地轉了一圈以后,孰輕孰重她立刻分得很清楚,于是她鄭重地看著鳳靈夜,“王妃的意思,桃夭都明白了,以后秋楓苑里的大事小事,桃夭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的!” 鳳靈夜看向她,微微搖了搖頭。 她心思一轉,恍然道:“是重要的大事一律不說,就撿不重要的小事稟告!” 鳳靈夜微微頷首,繼而從懷里拿出一個藥膏,“每天涂抹蘚斑處三次,用完了以后若沒有好,再向我拿藥。” 桃夭感激涕零地接過藥膏,又朝著鳳靈夜重重地磕了幾個響頭。 鳳靈夜見時辰也不早了,于是回了房。 見她一走,桃夭就飛快地跑到銅鏡前,迫不及待地將藥抹了上去。 過來半響,才終于止了癢。 她緊緊握著藥膏,看著銅鏡里像花貓一樣的自己,頓時氣得指尖發顫,簡蘿那個小蹄子,她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回了房以后,鳳靈夜卻看到宮姬月正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問她道:“沒事了?” “簡蘿的一點小手段而已。”鳳靈夜進了屋,然后在洗漱的盆子里洗了手。 “所以,你這是又收服了一名小將?”他揚起唇角問道,亦跟著走了進來。 鳳靈夜搖了搖頭,“小將算不上,頂多一名跑腿小卒,但結果如何還是未知,畢竟人心叵測,嘴上答應的往往只是權宜之策,最后還要看她的實際行動。” “若真能將這小婢女拉過來,那么對付莊南煙就容易多了。”宮姬月說道。 桃夭跟著莊南煙也有些時日了,對她的情況了若指掌,若中間這么一穿插,很多事情便能迎刃而解。 翌日。 只見一個寬廣的湖面上,層層疊疊地布滿了碧綠的荷葉,一路連綿不絕地延伸到了遠方。 璀璨的陽光下,葉子中的荷花含苞待放,粉白色的花瓣一層又一層,嬌嫩而美好。 清澈的湖水中央,只見鳳靈夜躺在一葉扁舟里,一片荷葉遮目,雙手枕著腦袋,悠閑自得。 沒多久,一個人影閃過,宛如飛鳥般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船頭,“你倒是清閑得很。” 她笑了笑,拿開荷葉,坐起身子,“忙了那么久,就不能讓人躲躲閑?” 她一起身,宮姬月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躺到荷葉的陰影里,翹著二郎腿,悠閑地說道:“一大早,桃夭就找了一個理由,在廚房和簡蘿打了起來。” “她這是恨不過被出賣了,所以才想要報復,正常。”鳳靈夜絲毫不覺得意外,繼而又問道,“云舍進展如何了?” 云舍是宮姬月這幾個月在外面組織起來的情報網,這些天她能夠這么簡單地破局并設局,都與云舍放出去的眼線和收回來的情報有關。 宮姬月將手放到冰涼的湖水中,一邊緩解著酷暑,一邊回道:“差不多健全了,各個朝臣府邸、皇子府、王府以及皇宮,都已經送進了我們的人。” “這陣子辛苦你了。”她由衷地感謝道。 他卻覷了她一眼,“能有點實質性的感謝不?” “諾,那不就是了。”鳳靈夜用下巴指了指放在船頭的蓮子,“今夜我就做成蓮子湯,清熱解暑。” 宮姬月還從來沒見過她下廚,頓時咽了咽口水,有些忐忑,“能行嗎你,會不會把我毒死?” “你就是百毒不侵,怕什么?”鳳靈夜眼一瞪,真是不知好歹的家伙,親自為他下廚,還這么挑三揀四。 宮姬月笑了笑,“跟你開個玩笑,這么認真干什么?” “我要去云舍看看。”她臨時起意道。 他面色微變,仿佛因為一些難以啟齒的原因,頓時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弱弱地問了一句,“你確定?” “當然。”她微微蹙眉,這有什么好見外的? 可當宮姬月帶著她來到了所謂的“云舍”中時,她終于明白為何他會有那種表情了。 只見清一色的小白臉們,穿著花花綠綠的絲薄紗衣,穿梭于走廊、大廳和閣樓之間,身若無骨,步伐輕盈,姿態妖嬈,拿著一把蠶絲扇子,不痛不癢地搖著。 “喲,這里怎么來了一位姑娘啊?” 鳳靈夜剛一踏進這清倌館,就被眼尖的男子發現了真身,于是嬌笑著湊了過來。 一個宮姬月就讓她吃不消了,哪里還經得住比他還魅的男子,于是趕緊朝宮姬月身旁挪了一步,慌忙壓低聲音提醒道:“你趕快解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