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老奴,是奴!”她咬著牙“噗通”跪下。 司徒玨目光掃過廳中的賬簿,還有那幾個眼生的宮女,便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這是皇后要替他管家呢。 他到了廳中的紫檀椅上坐下,問:“怎么,母后是覺得孤后廷無人?” 婁嬤嬤氣焰這一跪全都消弭了,憋著氣道:“殿下久病,宮中自然無人管理。有句話說的好,無規矩不成方圓,娘娘這是好意!” “母后的好意,變成了嬤嬤到我后廷之中打人?綁人?”他的聲音漸漸森冷。 婁嬤嬤不服,轉身跪著稟告道:“殿下有所不知,這后廷有賊!殿下那蟠龍玉佩便是被那賊給偷了,老奴正要綁她去慎刑所,誰想殿下就回來了。即便是身邊人,當了賊的,便不得饒恕!” 司徒玨看了唐蕊一眼,道:“你起來。從今往后,你見孤,不必跪。” 唐蕊緩緩起身,婁嬤嬤驀地震驚的瞪圓了眼睛。 “你告訴她,這玉佩怎么來的?”司徒玨嘴角揚起一絲冷笑。 唐蕊看了婁嬤嬤一眼:“這玉佩是殿下賞的。” “你為何不辯?”他問唐蕊。 “奴婢辯解了,嬤嬤不信,要綁我,還要打死我……”說到后半句,她哽咽了。 司徒玨唇角的那一抹冷笑愈發加深,他看了婁嬤嬤一眼,又看了唐蕊一眼。 他從桌上拿了玉佩到了女孩的身前掛在了她的腰帶上,這才直起身,對嬤嬤道:“母后不是說我后廷無人打理么?所以才派了這老嬤嬤過來。身為兒臣,怎能讓母后擔心?從今日起,唐蕊便是東宮從六品總掌事,東宮后廷所有事務,皆由她一人定奪!” 唐蕊心中一顫,怔怔看著他的側顏。 婁嬤嬤雙唇顫顫,竟說不出話來。 “殿下,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是老奴斷錯案子,還請殿下諒解。倘若老奴這樣回去,如何向娘娘交差……”她焦急道。 司徒玨輕輕一笑,眼底毫無溫度,道:“原來你也知道是你的錯。唐掌事,”他瞥了唐蕊一眼,“后廷乃是你的轄區,如今嬤嬤犯錯,總該有個責罰。” 唐蕊瞇眼看那嬤嬤,恨恨磨了磨牙,其他幾個女官都憤恨的盯著婁嬤嬤。 唐蕊朗聲稟告:“稟殿下,方才嬤嬤讓碧棠自扇了六個耳光,打了錦瑟兩個耳光,本該全數還回去!但為了顧全娘娘的顏面,折算一半,請嬤嬤自扇四個耳光即可!” ☆、有寵 婁嬤嬤顫顫巍巍,不可置信的望著眾人,她是宮中的老人,只有她教訓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教訓她的? 倚老賣老這些年,她未曾料到自己竟會遇到今天這種境況。 她哀求的看向太子,可是那位神色冷漠,并無半分轉寰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只得認命,當著眾人的面抽了自己四個耳光。 她悲憤交加,道:“太子殿下,如今老奴就回去向皇后娘娘交代啦!” 太子不置可否。 唐蕊和其他幾個女官偷偷的笑了。 婁嬤嬤帶著幾個宮女灰溜溜氣憤憤的又坐了轎子回了鳳華宮去向皇后告狀了。 她將東宮里頭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一氣,鳳華宮內,趙后正抱著雪白的長毛貓兒,輕輕的擼著貓腦袋上的白毛,緊緊的蹙著眉尖,冷冷的笑了一下。 “本宮倒是沒想到,太子竟這般硬氣?”她冷冷瞅著婁嬤嬤一眼,看她氣得滿臉通紅,輕斥道:“你也是的,宮里頭的老人,巴巴的送到東宮給小女官打臉?說出去,丟的是本宮的臉面!一把年紀了,做事越發沒出息!” 這一席話說的婁嬤嬤面紅耳赤,她低著頭討好道:“娘娘說的是。但是即便是老奴做事沒分寸,可是那太子殿下打老奴,打的就是皇后娘娘的臉,有句話說的好,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是?” 趙后眼眸一暗:“你說的沒錯,太子的確是不領本宮的情,也不給本宮臉面。那你說這事兒該如何處置?” 婁嬤嬤想起一件事,“太子有寵信的女子了,是個女官。” “哦?”這話引起了趙后的興趣,“女官?也難怪,他這般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對女人有興趣,作為母后倒是應當高興。” 婁嬤嬤道:“不如趁著太子對女色頗有興致時,挑選美女送入東宮,一來做咱們的眼線,二來也好把控東宮。那東宮之中到底是娘娘的地盤,若是不能握在手中,白花費了許多心思養了個白眼狼,那可不是劃算的買賣。” 趙后眼眸一轉,她無子,只生了個女兒,又早年夭折。如今在朝中,能同太子抗衡的,也只有康郡王和信郡王。可是太子到底是嫡子,又記在她的名下。即便現在太子撲騰幾下,將來他登基,她還是皇太后。她不想輕易放棄這個棋子,如今,到底是安撫為上。 婁嬤嬤瞅著趙后思慮了半晌,像是同意自己的建議。 趙后的手指徐徐撫著貓兒,貓兒發出慵懶的叫聲。 “去,在我宮中,不論地位高低,宮女或者女官女史,挑四五個極漂亮的,好生的□□打扮,過幾日送東宮去。” “是,娘娘英明。”婁嬤嬤連忙道。 ** 暖閣之中,唐蕊換了一襲青色錦衣繡銀絲腰帶,這身衣裳同其他小女官不同,乃是從六品總掌事的職務。這職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自己的掌印,下面還能設一副掌事之職。唐蕊叫錦瑟提拔了手下的小宮女做了掌嚴,直接將錦瑟提了副掌事,叫她好好的高興了一番。 唐蕊這官職比她爹小了半級,她爹花了半生心血才得了個六品官位,若是知道她十四歲得了從六品怕是要憋屈死。 唐蕊低著頭,目光落在前面不遠處的烏面鹿皮靴上,她新官上任剛處理了一堆事物,太子殿下便叫了她過來,不知道是為何事。 “抬頭。”瑯瑯動聽的聲音傳到耳畔,她緩緩抬起了頭,觸到了他的目光,平靜無波仿佛幽潭。 “斟茶。”他目光掃了手邊的茶杯。 唐蕊不緊不慢過來,規規矩矩的提了茶壺替他斟了一杯,雙手捧著送到了他的跟前。 他卻沒有接,只問:“你知道孤為何要提拔你?” 唐蕊一愣,她能做總掌事當然開心,不過太子的這個問題正是她心底一直的疑問。她毫無掌管經驗,自然不是因為她的能力。她自問在這東宮之中長得不是最好的,年紀又小身段自然不如那些十六七歲的豐滿少女。難道就因為那個梅花燈籠? 她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梅花燈籠,還在那兒呢,雖然里面的燭光已經不亮了。 “這也是奴婢不解的。”她大著膽子說。 司徒玨殷紅的唇角微勾,伸手接過了她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擱了茶杯,倏然站起。 他就在她的跟前,嚇了唐蕊一跳,她正要后退,驀地被他一手攬住了腰,緊緊的貼在了她的身前。 女孩又驚又羞,雙手用力抵著他的胸膛。 他低下頭,眼底帶著戲弄的意味,對近在咫尺的女孩低聲道:“那孤來告訴你。因為,你有寵。” 唐蕊驚訝的瞪圓了眼睛看向他,只見他星眸如墨,竟一眼望不到底。 她不明白他這話是什么意思。在她印象中,有寵的女子都是要服侍過殿下的。 “奴婢……哪里有寵了?”她驚問。 “此刻。”他眸色幽深,低頭,一手捏著她精致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帶著芳香的少女氣息,讓人迷醉。 他在那滑嫩的唇上輕輕咬了一下,驚得女孩使勁的想要掙扎。 他放開了她,戲謔道:“這就是寵,懂不懂?” 唐蕊羞的滿臉通紅,她想起了上次太子在馬車里把手按在她胸前,這是什么寵?這分明就是耍流氓! 她嘟著嘴氣鼓鼓,但是他是太子,她又無可奈何,便不知道到底要跟誰生氣了。 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道:“你好生管著這東宮后廷,往后,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放進來的。懂么?” 這是交代正經事了,太子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唐蕊急忙低頭應聲。 司徒玨從袖中取出一塊帶著紅色流蘇的金色令牌遞到了唐蕊的手中,“這金令,如孤親臨。” 唐蕊一愣,急忙雙手接過,那令牌捧在手里,金燦燦的,盤著兩條蛟龍。這樣大的權柄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瞪圓了眼睛看著他,顫聲問:“殿下,如此信任奴婢?” 司徒玨促狹的捏了捏她的臉:“這后廷,孤不信你,信誰?” 唐蕊羞的立即垂下了腦袋。 太子仰頭大笑,起身出去,回頭時看到女孩還在低頭發怔,他特意交代:“處理好你的事務。晚間沐浴,你,親自來伺候!” 唐蕊光是聽那促狹語氣便眼都不敢抬,只覺得渾身像丟進了熱水桶子中一般發燙。 ☆、邀寵 唐蕊回到自己屋里,臉上還滾滾的發燙。因為升了兩級,住處都換了,如今這屋子無論家具還是床帳瞧著比之前屋里更上一層,何況她不必跟別人共一個院子,自己獨門獨院,還有個小宮女服侍著。這樣的日子,倒是挺愜意。 她坐在廳里,巧香便給她倒了茶過來,輕聲問:“掌事可有什么事吩咐?” 唐蕊搖頭,這時倒覺得肚子餓了,問:“屋里有點心嗎?” 巧香笑道:“方才碧棠掌膳還讓人送來了奶酥糕,奴婢這就給您拿去。” 唐蕊點點頭,低頭看著自己這一身青色錦衣,不由得覺得幾分自嘲,這一身衣服,東宮內廷里的太監宮女人人羨慕,看到這身衣服就得折腰。可是誰能想到,這身衣服于她卻來的這般輕巧,正是因為輕巧才心里不踏實。 對于太子的寵愛,她一樣不踏實。明明知道這一世同那個人毫無交集,但是心底卻總是有他的影子。從前在廢宮之中伺候十三,也是主子和宮女的關系,但是兩個人卻好像心里都知道,彼此都很重要。她可以為了十三生,為了十三死,她亦是同樣覺得十三會珍惜自己,雖然他從來都沒有說過。照理說,一個少年皇子身邊就她這么一個女孩子,想要也就要了,但是十三從來都未對她動手動腳,連親吻也未曾有。有時候她自己都迷糊,十三到底喜不喜歡她。 她也很清楚,如今在東宮之中,她沒得選擇。倘若太子說留用,她一輩子都出不去,出了東宮還要進皇宮,一輩子是他身邊人。所以他寵自己,借著機會成為他的妻妾是最好的選擇,能榮耀自己,也能榮耀家族。這個道理她不是不懂。 何況,他那么像十三呢。 唐蕊仔細的想了想,他的樣子、他說話的神態、惱怒的表情、寫字的姿勢、皺眉的樣子,跟十三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有時候她甚至會把他跟記憶中的十三搞混了。可是一想到那個人在地下躺著時,便想到眼前這個絕不可能是十三。 “掌事,點心來了。”巧香打斷了她的思緒。 唐蕊拿了一塊點心嘗了嘗,香酥可口,味道果然不錯。 “剛才副掌事有沒有來找我?”她問的是錦瑟。 巧香忙道:“副掌事來過,想問大人賬簿子的事情,看大人不在,又回掌事所了。 唐蕊點點頭,吃了幾口點心喝了茶便放下了,起了身道:“我去掌事所看看。” 巧香點頭:“待會膳房送晚飯來奴婢替您在爐子上熱著。” 唐蕊點了頭。 看著唐蕊青色錦衣的背影,巧香眼底浮出羨慕之色,都是一樣的年紀,人家就是從六品的總掌事了,自己還是個小奴婢呢。 掌事所里,錦瑟穿著淺青色的錦衣正在查看賬簿,看到唐蕊進來,她立即笑盈盈的迎了上來,“我到處找你呢,怎么都找不見人。” 唐蕊微微一笑,看著桌面上一大堆的賬簿,道:“這賬簿怎么一下子堆得這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