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令人煮藥了嗎?” “回殿下,小太監已經在煮。” 那位“嗯”了一聲,同他擦肩而過,他只覺得光滑的緞面衣料拂過他手背涼涼的。 程之明算是回過神來,原來……是這么回事。可憐他那小兒還癡心妄想。他嘲諷勾唇,呵,這大祈朝,任何一個女子,面對這樣的選擇,怕是都該知道怎么選啊,何況還由不得她們選! 錦瑟在床邊瞧著這唐蕊也怪可憐,才入宮兩天便病倒了,真身子骨怎么比東宮還不如。 “下去!”田廣在門口叫。錦瑟轉頭唬了一跳,她看到田廣后頭站著那個人,立即垂下頭乖乖的溜了出去。 “你也出去。”太子說。 田廣點頭,出去順便帶上了房門。 錦瑟在廊里頭杵著,見田廣也出來了,門也帶上了,不由得一股酸澀的味道涌上心頭。憑什么,她沒覺得唐蕊比自己好看,為何她入宮幾年殿下看都沒多看幾眼,那唐蕊一入宮便與別人不同? 屋里頭,司徒玨低頭,看女孩合著眼睛睡著,似乎聽到什么動靜,緩緩張開了眼,看到他,女孩雙眼露出驚愕的神色。 唐蕊要起身,司徒玨按住她的肩膀,道:“躺下吧。” 他卻尋了個繡墩在她床前坐下。 “你在難過什么?”他目光上下銳利的掃視著她,看的她雙臉發燙。 “沒有。”她垂下眼簾,回避他的目光。 “撒謊,你眼睛腫了,”他問,“不喜歡東宮?” 唐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編了個理由:“大約是初來不習慣,想家。” 司徒玨微怔,道:“簡單,孤明日讓他們進來探望。” 唐蕊一愣,抬眼,這一次大膽的看向他的雙眸。只見他雙眸熠熠如有星光閃耀,看的她心口一顫。 “殿下……這不合規矩……” 東宮如同宮廷一般,探親如宮中一般,每個月初二隔著柵欄看一看。但是現在已過了初二。 司徒玨冷笑:“在這里,孤就是規矩!” 他那一笑,氣勢凌人,仿似睥睨天下。 她怎的忘了,她腦子里那么多的規矩,習慣了步步小心,但是在他那里,有什么規矩?規矩不過也是人訂的。 她呆呆看著他,有些羨慕。她想是否會有一天,自己也能有那樣睥睨眾生的笑容。 他看她呆看,執起她的手,用一種讓人心慌的語氣說:“小蕊兒,孤要你知道,在這東宮,人人都必須遵守規矩,唯獨,你不必。” 他短短幾個字、幾句話,激起她心中一片驚濤駭浪。 她瞪圓了眼睛望著他握在手中的小手,仿佛一只受了驚嚇的貓。 他放了她的手,勾唇,淺淺一笑,不同于平日的冰冷,微挑的鳳眸仿似多了幾分溫度。 他起了身,道:“你好生歇著,明日你家人便能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拼命的趕啊,還有一更 ☆、責罰 唐蕊安靜的躺著,看著頭頂的白色紗帳,她是在做夢?昨日殿下為何對她說那些話?如果她是做夢,今天應該沒有家里人來看她。 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這病是不是病糊涂了,夢和現實有些攪混了。 “蕊兒,你母親來看你了。” 外頭是錦瑟的聲音,錦瑟就住在她隔壁,因田廣叮囑,時常照應她。 唐蕊坐了起來,便看到一個夫人被嬤嬤扶著走了進來。 夫人到了她跟前,做出難過之色,卻難以掩飾眼底的喜色。 她看屋里沒人,叫朱嬤嬤關了房門。 “好了沒?”鄭氏關切的問。 唐蕊愣了愣,這才恍然明白,原來昨晚的不是夢,是真的。 她點點頭:“好多了。” 鄭氏歡喜無限,握著她的手說:“今早便有人過來說你生病了,還派了轎子過來接我們過來。你娘我啊,從小到大都沒進過東宮,如今是托你的福。” 她抬頭看了她的屋子,欣喜道:“你這里住的倒是不錯,也不比咱們府上差。你好好呆著,如今殿下看重你,他身邊有無甚侍妾,你努力點,討的殿下歡心,不說別的,以咱們家的家世,混個良娣還是有望的。” 鄭氏絮絮叨叨一味做著白日夢,唐蕊有些不耐煩,這樣的家人來探望,不如讓她好好休息。 幸好她帶了朱嬤嬤來,唐蕊看向鄭氏身后的嬤嬤。 等鄭氏“噼里啪啦”的說完,唐蕊望著嬤嬤問:“祖母最近身體可好?” 朱嬤嬤道:“初幾日心情不好,聽聞你得了女官心情略好些。” 唐蕊道:“你跟祖母說,這里很好,叫她不要掛心。若是有機會,我……我回去看她。” 鄭氏立即接話,眉飛色舞的說:“若是女官,自然沒這個機會。若是你當了良娣,不但自己臉上有光,也能時常回家是不是?便是將你祖母接過來住幾天,央央太子,說不定也準了。” 良娣,良娣…… 鄭氏進來句句不離這兩個字,她就那么想自己給太子做妾嗎? 鄭氏看她臉色不愉,勸道:“你這丫頭,不要覺得良娣不滿。太子妃這樣的主位,都是皇后內定的。你若是爭氣得了良娣,將來入宮便是貴妃,到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無限風光。” 說起入宮,唐蕊倒是想起了嫡姐,問:“jiejie得了貴人,如何了?” 鄭氏臉上露出一絲不滿:“你jiejie,照道理應該不止貴人之位,聽聞當時本是昭儀,但那旁邊不知哪個不長眼的多說了一句,六品官位之家封昭儀太過,生生的就變成了貴人。你說惱人不惱人?你jiejie為這事生氣呢。不過好在,如今陛下待她親近,位份自然是早晚的事。” 唐蕊看她這副得隴望蜀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擔心。唐語凝像嫡母,心氣高野心大,如今得了貴人,便巴望著昭儀,還不知道要在宮里頭玩什么手腕。但是唐家一無后臺二無功勛,拿什么同人斗?她最擔心的莫過于唐語凝一人倒霉全家遭殃。 “jiejie如今寵愛未穩,最好掩其鋒芒低調行事,否則,恐怕木秀于林被風摧之。”唐蕊勸道。 鄭氏一聽,不屑道:“都似你這般退讓,何時有出頭之日?你看吧,你jiejie憑著陛下的寵愛定能一飛沖天。” 唐蕊聽她這話有些頭疼,扶著額頭做出困倦的樣子。 朱嬤嬤在一旁勸道:“姑娘病了,得好生休息,咱們出去吧。” 鄭氏笑道:“殿下寬宏,改日再來看你。好生養著,記得討殿下歡喜,記住了!” 叮囑完她才樂悠悠的出了門。一門兩貴女,她宛如一朝變了貴婦,心情真如同飛上了天。 鄭氏走了,唐蕊才松了口氣。她躺下閉了眼,想起母親說的“良娣”,十分無奈。倘若能嫁入程家,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但如今進了宮便不由她做主了。東宮身邊勢必許多女人,不說太子妃,還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訓、奉儀,算起來滿滿站一院子夠了。將來若是登基,后宮三千美人任君采擷。 她苦笑,從前在十三身邊,也不敢妄想,當時有個傻念頭,指望在廢宮之中,他只想著她一個。可是那也是個傻念頭罷了,出了廢宮,哪個皇子郡王不是滿屋妻妾? 她想起十三,這一場病是為了他,但那畢竟是前世,只當做了個夢。重來一回,他們兩人并無交集,為了他傷懷的自己,是不是有點傻? 她甩甩頭,生活,畢竟要過下去,至少,現在她還不想死。上天好容易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此生唯一一個愿望,不想變成砧板上的魚rou,變成一個隨意被人碾死的螞蟻。她只愿活著,但凡活著,或許終有尋到好日子的一天。 這么一想,她豁然開朗。 過了幾日,唐蕊身體便養好了,她身體養好的同時,聽聞太子也不必再吃藥了。 病一好,宮里頭便有太監傳來消息,說是讓太子覲見皇上。 這口諭一到,宮里頭就忙了起來。 入宮的事情跟唐蕊無關,她正坐在自己屋里喝茶,卻聽到外頭宮女急匆匆的跑進來,“小蕊兒!殿下發脾氣,快去看看!田舍人讓我叫你去呢!” 因為唐蕊年紀小,宮里多數都比她大,便都叫她小蕊兒。 她聽了一驚,又發什么脾氣?這幾日脾氣不是才好些?況且這是馬上要進宮了,在這個節骨眼上亂發什么脾氣? 她提著裙子匆匆趕到了東暖閣,進去便看到門外跪著一排,因殿下盛怒外頭的人個個都不敢起來,她進了里頭一看,看到跪在地上的錦瑟,抖得跟篩糠似的。 太子冷著臉坐在椅子上喝茶,束發金冠,穿杏黃袍玉腰帶繡金色蟒紋,豐神俊朗氣度華貴,但臉上像覆著一層霜。 田廣呵斥跪在前頭的女官:“殿下的習慣你不知道嗎?莽莽撞撞跑進來做什么?!你當這是什么地方,沒規矩的嗎?!” 錦瑟顫聲道:“奴婢……奴婢只是漏了鉤帶,生怕殿下在陛下前失儀,巴巴的送過來……” 話未說完,只聽得“啪”的一聲響,茶杯砰然落地摔得粉碎。 暖閣門外跪著一地的下人齊齊的抖了抖。 司徒玨冷聲道,“鉤帶有失乃是你掌嚴失職!來人,拉出去,送慎刑所!從嚴杖責!” 這女官分明是瞧著機會便往跟前湊,這樣的女子有怎樣的居心,真當主子是傻的?他最恨人鉆營取巧,沒了規矩,東宮成了什么地方?阿貓阿狗也想上位么? “殿下……殿下饒命……”錦瑟淚涕齊下,早有兩個太監上來便要將她拖出去。 慎刑所乃是東宮刑法之所,但凡進去,刑官都是往重了罰,她這樣一個較弱女子,進去了還有命出來嗎? 田廣也不忍,他心腸軟,但他知道殿下心腸硬,不敢勸,只是讓人悄悄去叫唐蕊。 他一抬眼,便看到一個宮裝女孩子進來跪下:“求殿下開恩!”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趕完了 ☆、戲弄 司徒玨低頭看去,不由得蹙起眉頭。 “你來做什么?替她求情?” 唐蕊雙手撐在地上微微顫抖,她知道自己這種行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但是之前自己生病時錦瑟對她多方照顧,倘若錦瑟這次真的進了慎刑所,恐怕難有性命出來。這是一條人命,她豁出去了。她也在賭,賭那晚他對她說的那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奴婢只想問殿下一個問題。” 司徒玨微怔,“你問。” “奴婢想問殿下,這世間什么最大?” 司徒玨垂眼看她,眼底掠過一道光,這丫頭在這個時候來考他? “這世間,皇權最大。”他緩緩吐出幾個字。 “奴婢卻不以為然。”唐蕊道,“奴婢以為,這世間,人命最大。佛祖都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皇權之下,人命如草芥,上位者一念之仁,便能勝造許多浮屠。錦瑟嬌弱女子,一旦進了慎刑所恐怕難活著出來。請殿下三思!”說罷,她叩頭伏在軟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