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滿庭芳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沈皎皎笑的臉都快僵掉了。一上車，便毫無形象地癱在靠背上。陸世也在車上，緊繃著臉，見她上來，一句話也沒有說。

    但他不說，不代表沈皎皎也不會說。

    等上了路，沈皎皎揉著有些酸疼的小腿，聲音清脆：“陸先生，自打進組以來，我都認為，您是一個十分嚴謹，值得我尊重的人。”

    陸世“唔”了一聲，閉眼休息：“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用說了，我知道。今天我不過是指給你一條更近些的路罷了，走不走，隨你。”

    說到后來，陸世的語氣居然帶了點惋惜：“或許是你如今見識的太少，年紀也小，還不懂得這意味著什么……算了，等到你苦熬著合約，接不到好的劇本，只能去扮演炮灰的時候，就該后悔今日做的選擇了。”

    沈皎皎笑笑：“謝謝陸先生提醒，但這樣靠賣rou換來的資源和名氣，我寧可不要。”

    唐漣與陸勉坐在前面，始終不發(fā)一言。

    陸世說：“希望兩年之后，你還記得今日說過的這話。”

    趕在宿舍關門前，沈皎皎匆匆回去了。舍友們依舊各玩各的，上了床，伍青雪遞給她一個橙子：“地下超市那邊買的，可甜了。”

    沈皎皎隨手放在床邊掛籃里，揉了一陣子小腿，半躺在床上，腿伸直，努力把自己身體凹成一個直角：“明天再吃。”

    伍青雪意外地挑挑眉頭：“怎么，現在終于決定減肥了？”

    “嗯。”

    她今天見了不少漂亮的妹子，一個個身形纖細，就自己這相貌，還真的算不上多么出眾——如果連身材也難以控制的話，想要有點名氣還真的是難。

    沈皎皎一邊繃緊了腿，一邊閉著眼睛想。

    且不管明日面試結果如何，英娛簽她，或者不簽，她都要拼上兩年；若實在不行，她就繼續(xù)原本的計劃，轉主持人，從市級的電視臺開始做起。

    無論如何，都不會走到陸世說的那一步，人總是要有些底線的。

    次日十點，沈皎皎準時到達英娛大廈。

    一同來的還有陸世與陸勉，唐漣昨夜喝酒喝的有點多，傷到了胃，連夜去了醫(yī)院。

    沈皎皎打算下午的時候買些水果去看看他。

    關于昨天的事情，陸世絕口不提。只是沒過多久，沈皎皎就明白了陸世口中所說“更近的路”是什么意思了。

    這次面試新人，統(tǒng)總三個面試官，王謙就在其中。

    面試是分開的，人不少，沈皎皎估計了一下，怎么著也得六七十個人。每人領了一個號碼牌出來，面試時，要去單獨的房間中；而其余的人，就在這里等待。

    陸勉拿到的號碼牌是12，沈皎皎是42.

    陸世低聲對沈皎皎說：“英娛這次招納新人，是分批的，你可知道總共多少人？”

    沈皎皎估計了一下，答：“一百多個？”

    陸世笑了，張開手掌，在沈皎皎面前晃了晃：“少說也得五百。”

    沈皎皎摩挲著號碼牌。

    “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會留下多少人？不到五個，”陸世說，“就是這樣的競爭激烈，真正的百里挑一—在挑之前，這些人也都是經過層層選拔，精挑細選上來的。想要進娛樂圈，你沒點家世背景，就必須要經得住這層層考驗。”

    沈皎皎說：“我會努力的。”

    陸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

    “12號！”

    陸勉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他表情驚訝：“怎么這樣快？”

    可不是么，這才過去多長時間，就輪到他了。

    陸勉進去也不過兩分鐘，就過來了。表情說不清是喜還是悲，一屁股坐在陸世旁邊：“他們就讓我唱了歌，剛唱了兩句，就讓我出來等通知。”

    陸世掏出紙巾擦了擦額頭，寬慰：“既然沒有說死，那就是有希望，別怕。”

    陸勉當然不怕，哪怕進不了英娛，依靠著陸世的關系，再混上幾部電視劇，磨磨演技，也是沒關系的。

    這樣的面試短暫而急促，沒多久，就輪到了沈皎皎。

    推開門的時候，沈皎皎一眼就望見了昨夜的王謙。

    他眼下依舊有一圈烏黑，睡眠不足的模樣，今日著裝倒是規(guī)整。他望了沈皎皎好幾眼，揉了揉太陽xue。

    沈皎皎不知他是否認出自己，清咳了一聲，對著三人微微鞠了一躬，聲音清脆：“老師們好。”

    坐在正中央的女人開口：“先自我介紹一下——”

    她話還未說完，忽然，房間里的門被人大力推開。王謙不悅地望向房門，心想哪里來的人，這樣不懂規(guī)矩。但看清來人之后，他瞬間軟了：“董事長？您怎么過來了？”

    霍清輝跑得太急，呼吸急促，他像是沒有聽到王謙說的話，目光牢牢鎖住沈皎皎，聲音有些顫抖：“……老大？”

    第4章

    大腦瞬間變得空白。

    沈皎皎愣愣地望著眼前突然闖進來的男子，一別多年，他比當初似乎高了一截。那張臉上總算有了rou，不像當年，瘦的可憐。

    ……霍清輝？

    他如今混到英娛了？

    雖然霍清輝如今依舊西裝革履，穿的是人模人樣，但在沈皎皎眼里，與當年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依舊沒什么區(qū)別……不，區(qū)別還是有的，至少，現在的沈皎皎是不敢往這位大佬屁股上掄巴掌了。

    一想到這點，沈皎皎不由得虎軀一震——雖說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但保不齊這位還記恨著當年的事情。

    方才還聽得王謙叫他一聲“董事長”，看來這小子這些年混的也算不錯。

    自己如今面試英娛，也不知他會不會借此公報私仇。

    沒等沈皎皎想好應對措施，霍清輝仔細瞧著她的臉，狂熱的表情逐漸冷卻。他方才揚起的嘴角慢慢地落了下來，從口袋中取出手帕，仔細擦著額角的汗水。

    方才跑得實在是太急。

    正在這個時候，林秘書姍姍來遲——方才他正陪著霍清輝往會議室里去，不期想他忽然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樓下的一人。林秘書還沒反應過來呢，霍清輝就如同脫韁的野狗一樣跑出去。把林秘書嚇了一跳，還以為這個年輕的董事長又犯了瘋病。

    連忙追過來，林秘書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沈皎皎，見是個明麗的女孩，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董事長這是看上人家了？

    那王謙已經推開椅子走過來了，他笑著走到霍清輝面前，問：“董事長這是要親自挑選新人嗎？”

    林秘書悄聲對著霍清輝說：“今天英娛要簽一部分新人，這是來面試的。”

    霍清輝“嗯”了一聲，徑直往前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忍不住打量沈皎皎的臉，一臉的狐疑；其他兩位負責面試的人機警，把中間的位置讓了出來。

    林秘書有些著急，他快走幾步，跟在霍清輝身側，壓低了聲音提醒：“富泰那邊還等著您……”

    “我就看看公司里的新人，”霍清輝嚴肅地說，“我們公司最重要的不就是旗下的藝人嗎？新人才是公司的未來；至于富泰那邊，他們談合作也不是誠心誠意的，晾一陣子，不礙事的。”

    “可是……”

    林秘書欲言又止。

    霍清輝垂下眼簾，已經掀開桌子上的履歷了。

    長發(fā)白裙的沈皎皎笑的甜美，襯著青色的背景，愈發(fā)顯得清純可人。

    但并不是他記憶中的沈柳。

    名字一欄，清清楚楚寫著“沈皎皎”三個字，下面小方框中，是她的履歷——b大在讀，曾扮演《水晶鞋》中女配蘇燦雪……

    霍清輝把那張履歷表捏起來看，確實是沈皎皎，一筆一劃，沒有絲毫錯誤。他眼睛中的光彩瞬間淡去不少，那是沉浸在狂喜中的人被澆了盆冰水的反應。

    “你認識沈柳嗎？”

    霍清輝開口問，他聲線低沉，是熟悉卻又陌生的腔調：“你和她什么關系？”

    ——剛剛在二樓的時候，霍清輝居高往下看，這女孩像極了沈柳，也正是這一眼，讓霍清輝不顧一切地跑了下來，想要抓住她。

    然而，真正看清沈皎皎的時候，霍清輝無比地失望。

    沈柳沒有這樣瘦弱，也不如她明艷。但兩人眉眼的確十分相像，再加上這同樣的姓氏，不由得讓霍清輝聯想到其他的東西——比如說，她們有血緣關系。

    沈皎皎看著霍清輝，后者面色陰沉，目光讓她有些恐懼——一想到自己當年指示他干這干那，沈皎皎就特別心虛。

    但霍清輝顯然沒有認出自己。

    當初沈皎皎復讀一年，瘦了四十多斤，莫說其他人，連自己的父親都險些沒認出來。

    此時若是讓霍清輝知道自己就是當年欺負他的沈柳，還不得把自己往死里整？

    思及此，沈皎皎笑著開口：“我不認得，那是先生的朋友嗎？”

    霍清輝瞳孔一縮，把那張履歷失望地放在桌上。

    他低著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襯衣，聲音冷了下來：“和你沒有任何關系。”

    沈皎皎在心里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幸好，幸好。

    霍清輝似無意在此問題上耗費時間，站起來就往外走。王謙和其他的面試官站起來，送他出門。

    都走到門口了，霍清輝忽然停下腳步，困惑不解地看了看沈皎皎，轉臉對著王謙說：“這個人留下……嗯，麻煩周姐帶帶她。”

    被董事長叫一聲“周姐”，周淑山受寵若驚，一口應下：“董事長，您放心。”

    霍清輝又定定地望了沈皎皎好幾眼，直到沈皎皎轉過身去，這才收回目光，往會議室里走去。

    送走了霍清輝，周淑山問沈皎皎：“你手機號碼多少？”

    沈皎皎愣了一下，報出來。

    周淑山打開手機，存入聯系人，把那張履歷表拿出來，夾進自己的文件夾中；慢條斯理地做好這一切之后，沖她擺擺手：“你先回去，明天我給你打電話。”

    沈皎皎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的眼冒金花，她小心翼翼地問：“不需要我做其他東西了嗎？”

    周淑山瞟了她一眼，說：“回去后好好做個營養(yǎng)，頭發(fā)太枯，以后多上點心。好了，下一個。”

    ……

    沈皎皎自房間里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還都處于云里霧里。

    她就這么著通過了？

    進了一開始的大廳里，陸世只看了她一眼，陸勉卻熱切地湊了過來：“她們怎么說？”

    算起來，沈皎皎在里面待的時間不長不短，陸世見她眼神飄忽，已經不抱希望，說：“先回去吧，如果明天——”

    “剛剛有個人記下了我的手機號碼，”沈皎皎說，“我猜，應該是通過了？”

    陸世訝然地挑挑眉，像是第一次見她，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額頭上深深擠出幾道抬頭紋，別說夾死螞蟻了，連蜜蜂都能夾到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