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程恪抓住了他的手,往下拽著狠狠一擰:“我說了,不好意思,這車我要用。” “啊——”這男生擰著眉喊了一聲。 程恪松了手,拉開副駕車門,上了車:“麻煩快開車。” 司機看著他有些猶豫,程恪報出了江予奪給他的地址,然后拿出了錢包,一只手很難cao作,他直接抓著錢包嘩啦一抖,今天出門前剛取的兩千塊錢從錢包里掉出來,灑了司機一腿:“快開車,要快。” 司機踩了油門,車嗖地竄了出去。 “遠嗎?”程恪費力地把外套穿上了。 “三分鐘就能到,”司機說,“走小路跑過去兩分鐘,你這錢收一下吧,真要不了這么多。” 程恪沒說話,車剛一停,他就跳下了車。 路邊是一片花壇,一條小石子路穿進去,中間有一個圓形的沒有水的噴水池。 “江予奪!”程恪順著路沖進去,剛想再喊一聲的時候,他看到了右側石雕屏風前的地上,靠坐著一個人,一條腿曲著,胳膊垂在身側。 是江予奪。 程恪感覺自己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沖過去跪到了江予奪身邊,左手撐著地,首先就看到了江予奪臉上的血。 “傷哪兒了?”程恪控制著自己的聲音,“要叫救護車嗎?” “不用。”江予奪回答。 程恪抬起手,想要看看他臉上的血是傷在了哪里,江予奪抬起頭,看著他:“程恪。” “我在。”程恪應著,看到了江予奪滿眼的驚恐和淚光,“怎么了?告訴我,怎么了?” 他輕輕摟住江予奪的肩。 “他們在那里。”江予奪說。 程恪的心猛地一沉:“在哪里?” “對面。”江予奪說。 程恪轉過頭,只看到了空無一人的小花園,噴水池那邊有一排長椅,都是空的,這種天氣也不可能有人坐在這種地方。 “你看不到,對嗎?”江予奪問,“兩個人,就在噴水池旁邊。” 程恪看著已經干掉的噴水池,只覺得心里堵得難受,這一瞬間鼻子酸得連腦門兒都疼了。 “我看不到。”他輕聲說。 “為什么?”江予奪啞著嗓子,大顆的眼淚從眼角滑了下來,“為什么你們都看不到?” “我不知道,”程恪的眼淚跟著也涌了出來,怎么也止不住,他緊緊摟住江予奪,用力在他背上搓著,“沒關系,沒關系的,看得到還是看不到,都沒關系的。” “有關系,”江予奪說,“我是個瘋子。” “你不是,不是,”程恪一連串地說,“你是江予奪,你是三哥,你是我男朋友,別的都無所謂。” “救我。”江予奪說。 “好。”程恪用力點頭。 第76章 救我。 這兩個字像一把叉子戳在程恪心里。 沒有刀那么鋒利, 沒有針那么尖銳, 但一連串鈍痛著的口子更讓人難以忍受。 他腦子里轉過很多種情形,不會是街頭斗毆, 那種事沒有人比三哥更拿手, 就算需要幫忙, 大斌那幫兄弟才更靠譜,他更不可能因為這樣的事而求救。 程恪沖出門的時候已經確定是跟“他們”有關。 只是他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沒有想到一直回避, 一直努力想要掩飾好不讓任何人發現的江予奪, 會突然就這么沒有預兆地,一把撕開了自己的偽裝。 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程恪一直緊緊摟著他, 一條胳膊不夠用, 他把石膏胳膊也用上了, 用力地抱著江予奪。 江予奪傷得不輕,他能清楚地聞到血腥味,江予奪的頭上,臉上, 肩上都是血, 心里也許也一樣。 程恪有差不多一分鐘的時間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應該干什么。 只覺得心疼。 漫長的二十八歲里,虛一歲二十九, 虛兩歲三十了的生活里,他第一次哭成這樣。 眼淚滿臉都是, 嘴里也全是咸的, 帶著點兒偏了軌的甜。 好一會兒他才慢慢松開了江予奪,一只手捧著他臉:“你傷在哪兒了?傷得重嗎?” “不重。”江予奪臉上的眼淚也流得亂七八糟, 帶著刀疤的臉配著淚水和血跡,沒什么美感,離梨花帶雨有八百多個地球到月球的距離,但卻能直接一斧子砍在心窩中間。 “我叫個車過來,”程恪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我們先回去好嗎?” “他們還沒有走,”江予奪的視線落到他身后的某一個地方,“不能讓他們跟回去。” “跟回去就跟回去了,不怕。”程恪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這一刻他強烈地想要看到人,無論一個兩個還是幾個,無論是什么人,只要是人就可以,但身后依然是空的,只有風吹著枯枝輕輕晃動。 “程恪會看到。”江予奪輕聲說。 程恪愣了愣,又抱住了江予奪的腦袋,在他腦袋頂上親了兩口:“沒事兒,無論有沒有他們,程恪都不在意,他不在意的。” 江予奪的視線收了回來,落在他臉上,過了一會兒才扯著嘴角笑了笑:“你哭了。” “嗯,”程恪抬手在臉上胡亂蹭了蹭,“好久沒這么哭了,沒控制住。” “程恪。”江予奪看著他。 “嗯?”程恪應著。 “你長得真好看啊,”江予奪輕聲感嘆,“哭成這樣都沒怎么受影響。” “……是么。”程恪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走回去吧,很近,”江予奪說,“我這樣子,出租車不會拉咱們。” “好,”程恪點點頭,“你能走嗎?” “我沒受什么傷。”江予奪靠著墻站了起來,低頭活動了一下腿。 “你都傷哪兒了?”程恪問。 “出血的地方就頭上,”江予奪摸了摸腦袋,摸了一手血,“也沒多大口子,主要是止不住。” “那……”程恪看著他一手血頓時又有點兒發慌。 “回去止止血就行了,”江予奪說,“不行就去……社區那個診所看看,沒事兒,比這嚴重的也都沒事兒。” “嗯。”程恪點點頭,把他外套的帽子掀過來給他戴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情緒波動太大,程恪跟江予奪一塊兒往回走的時候,覺得冷得不行,一路都想哆嗦。 還好這段路不長,按剛才的出租車司機說的,走小路跑的話比開車快。 他倆這么走,五分鐘也就到家了。 進屋關上了門之后,程恪就迅速甩掉了外套,把墻上的燈開關全按了一遍,客廳里幾個燈都亮了。 “我看看你的傷。”他拉過椅子,讓江予奪坐下了。 “拿水沖一下就都看見了。”江予奪說。 “會發炎的。”程恪仔細在他頭上看了看,江予奪頭發短,傷口還是很好找的,一眼過去就看到了。 三道口子,都集中在腦袋靠后的地方。 “cao,”程恪咬著牙,“都不敢正面來么。” “正面要拍鼻子上了更慘啊。”江予奪說。 “先消一下毒然后止血吧?”程恪說著過去把江予奪常用的那個小藥箱拿了過來。 “我自己來吧。”江予奪拿過藥箱打開,拿出了酒精碘伏還有點兒什么止血的粉。 程恪知道他的風格,就是拿起瓶子唏里嘩啦一倒,然后再把止血粉往上一灑,全程用不了五分鐘。 不過今天他沒有阻止江予奪用這種野蠻的方式處理傷口,只是坐到了旁邊,看著江予奪。 “這傷……怎么弄的?”程恪問。 “碰到張大齊的人了,”江予奪說,“我往他酒吧后頭經過。” “你怎么從那兒……”程恪說了一半停下了。 “我想甩掉跟著我的那兩個人,”江予奪擰開瓶蓋往自己腦袋上嘩地往上去,“沒注意就走到那兒了。” 程恪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這會兒他還沒有緩過勁來,江予奪卻似乎已經開始慢慢恢復,沒有了之前那種無助和絕望的狀態。 程恪不知道是他真的恢復得快,還是他已經習慣了偽裝,所以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讓自己“正常”起來。 但這一次,難度也許有些太大了。 第二次往頭上倒酒精的時候,一顆很大的淚珠從江予奪眼角滑出來,掛在了下巴上。 他吸了吸鼻子,輕輕晃了一下腦袋,下巴上的那顆淚珠掉了下去。 “我幫你吧,”程恪起身拿起止血粉,“是撒上去就行吧?” “嗯。”江予奪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嚴重的鼻音。 程恪用牙咬著打開了止血粉的蓋子,然后拿著瓶子跟撒胡椒面兒似的往傷口上撒著。 也不知道應該撒多少,撒上去的粉末很快就被血染紅,感覺灑了三四輪,才總算是沒看到鮮紅的血了。 “還好我不暈血啊。”程恪說。 江予奪笑了笑,又吸了吸鼻子。 程恪彎腰想看看他的臉,他很快轉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