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程恪之前啰里啰嗦地說話時,發動機一直在響,江予奪想仔細聽一下判斷距離和位置都因為他在說話而沒能成功。 現在樓下已經沒有人也沒有車了。 江予奪趴在窗臺上又看了一會兒,這個高度的老北風刮起來,他有點兒扛不住,于是縮回屋里,把窗戶關好了。 其實這會兒他有點兒困,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要是躺下,也不可能睡得著。 那輛車拐出來的時候開著大燈,這種天氣里在市區開著大燈,簡直是在向人高調地宣布我就是來撞人的。 江予奪現在唯一不能確定的就是這車要撞的是誰。 是他還是程恪。 如果目標是他,那他待在程恪這里也會給程恪帶來麻煩,但如果目標是程恪……他不相信任何人能在程恪真的有危險時能比他更了解對手。 江予奪搓了搓臉。 他守在這里是最好的辦法了。 只是這些話他沒有辦法再跟程恪說,任何有關的內容他都不會再跟程恪說了,程恪跟陳慶不一樣,程恪在這些事上,并不相信他。 時間是過得很快的,在你習慣了以某種方式度過的時候。 比如現在這樣。 江予奪坐在沙發上,沒有玩手機,也沒有看電視,就這么坐在黑暗里,聽著四周的動靜。 他能聽見很遠的街上傳來的喇叭聲,能聽到后面某棟樓里有人在唱歌,再靜一些的時候還能聽到雪落在窗臺上的聲音。 在這些聲音里尋找安全和不安全。 時間幾乎已經不存在。 一直到聽到陽臺那邊的樓下有人踩在雪地上的聲音,江予奪才動了動,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差五分鐘三點。 他站了起來,很輕地走進了臥室。 程恪如果不是這會兒還沒睡著,根本不可能發現江予奪進了臥室,確切地說,就算沒睡著,他要是沒睜著眼睛,也不可能發現江予奪進來了。 江予奪的腳步輕到完全沒有聲音,而且屋里鋪的木地板,有時候踩上去會有聲音,但江予奪一直走到他腳了,地板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聲響。 呼吸也輕得聽不見。 程恪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很多鬼片兒…… 不不不,這套房子江予奪以前經常來,以他那種異于常人的小心謹慎的習慣,他應該知道踩在哪些地方不會有聲音。 程恪有些緊張,他在黑暗里盯著江予奪的身影,琢磨著如果突然被揍,自己應該從哪邊滾下床。 江予奪并沒有在床邊停留,而是一直走到了陽臺的推拉門邊,輕而平穩地把門打開,迅速地閃出去之后關上了門。 程恪皺了皺眉,陽臺是封閉的,也有暖氣片兒,但比起屋里,還是非常冷的,他不知道江予奪這會兒跑陽臺上去干什么。 但江予奪站在陽臺上之后,就那么面對著外面的黑夜不再動了。 程恪也不敢出聲,就也那么在黑暗里看著他紋絲不動的背影。 程恪掃了一眼床頭的鬧鐘,已經二十分鐘了,他感覺自己眼睛都快瞎了,困得淚流滿面,但江予奪還站在那兒,他又不敢睡,擔心會有什么意外。 不光是擔心江予奪會揍他,也擔心江予奪會不會……跳樓了? 就這么一直盯著,有那么幾個瞬間,他迷迷糊糊里都覺得江予奪是不是已經靈魂出竅就剩下了一個殼了。 如果只剩下一個殼了……他是不是就可以過去放心地摸一摸親一親…… 算了,就只有一個殼也沒什么意思,不如去定制一個娃娃…… 程恪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但是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還是黑的,看到陽臺上的黑影時,他先是嚇了一跳,心臟蹦得差點兒把舌頭給頂出來。 想起來那個黑影應該是江予奪時,他猛的就震驚了。 床頭的小鬧鐘上顯示著時間,現在是半夜四點四十五分。 而如果他沒有記錯,江予奪站的位置和姿勢,跟他睡著之前差不多。 他身體那點兒暈乎勁這會兒全都消失了,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江予奪在陽臺上就這么站了快倆小時了! 就算不打算跳樓,陽臺的溫度也能讓只穿了一件長袖t恤的江予奪發個燒感個冒什么的了。 程恪實在撐不住,坐了起來。 下床的時候他為了不嚇著江予奪引起斗毆,咳嗽了一聲才站了起來,拿起睡衣的時候又抖了抖才穿上的,打開陽臺門的動作也很慢,讓推拉門發出了足夠長時間的響聲之后,才走了出去。 “尿憋醒了嗎?”江予奪問了一句。 程恪猛地松了口氣,會說話,而且是第一時間說了話。 “不是,就是半夜醒了看到陽臺有人,”他縮了縮脖子,陽臺的氣溫比他想象的要低得多,他抓著睡衣領口,“你要是想抽煙,屋里抽就行,沒事兒。” “我沒抽煙。”江予奪說。 “進屋呆著吧,齁冷的,”程恪走到他身后,“你在這兒站多久了?” “不到兩個小時吧。”江予奪回答。 程恪有些吃驚在這種狀態下他對時間的判斷還能如此準確。 “不冷么?”程恪又問。 “還行,”江予奪說,“你去睡吧。” 程恪站著沒動,他本來已經不打算再去探究江予奪到底怎么回事,反正他長這么大,忽略不計不去多想的事兒多到無數可計。 但現在,此時此刻,他實在有些忍不住了,站在江予奪身后問了一句:“樓下是不是有人?” 江予奪微微偏了一下頭。 “是不是他們?”程恪又問,從沒封嚴實的窗縫里灌進來的冷風讓他有點兒哆里哆嗦的。 江予奪似乎是有些吃驚,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你是聽到什么動靜了嗎?” “……沒有。”程恪如實回答。 “哦。”江予奪應了一聲,又轉頭繼續看著窗外了,“我就是在這兒站一會兒,你不用管我,我習慣了,站到明天晚上也沒什么感覺的。” 程恪沒說話,腦子里飛快地整理著,站在江予奪的角度。 其實很容易就能理清。 如果江予奪覺得“他們”在外面,而目標又是他自己的話,以江予奪的性格,今天晚上不會留在這里過夜。 而讓他留在這里過夜而在這里一站兩個小時的原因,是他覺得,正在屋里睡覺的這位大少爺有危險。 就像當初他會讓大斌他們跟著他回家那樣。 無論這件事可信還是不可信,有毛病還是沒毛病。 江予奪在保護他。 程恪看著江予奪的后背,心里說不上來什么滋味兒。 只覺得顫得厲害。 心顫得手都跟著有些抖。 ……也有可能是凍的。 程恪抬起胳膊,哆哆嗦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打擺子了,用了能有三十秒,才從身后摟住了江予奪。 江予奪的身體猛地一繃,偏過頭,好一會兒才出了聲:“嗯?” “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兒,”程恪貼在他脖子后邊兒輕聲說,“但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人大冷天兒的不睡覺給我站崗……” 江予奪沒說話。 “不知道該怎么說,”程恪皺了皺眉,說得很費勁,“沒有人對我……這么在意。” “那你,”江予奪頓了頓,“混得的確挺慘啊。” “……滾!”程恪立馬就感覺自己所有的感動都化成了渣渣,“你他媽不會說話就憋著,情商有沒有一寸高啊!” 第38章 江予奪的體質的確是有些特別, 程恪摟住他的時候沒有想象中摟住一個在陽臺上凍了兩小時的冰棍的感覺, 倒像是摟住了一個大號取暖器。 江予奪身上居然是暖的。 非常神奇。 這是讓程恪在感動之情被他一句話擊得粉碎之后也沒有松手的主要原因之一,非主要原因是不想松手, 就想摟著。 當然, 這倆原因也有可能需要反過來。 不過這種在罵完一句之后在沉默中繼續摟著人不撒手的行為, 是需要臉皮的。 程恪一直覺得自己臉皮在某些方面是挺厚的,在忍受“廢物”這個頭銜的時候, 以及眼下, 為了占點兒便宜的時候。 “你是不是練過什么獨門內功。”他說。 “什么?”江予奪問。 “你不冷嗎,”程恪問, “身上居然是暖的。” “我一直這樣, 陳慶說我是火體。”江予奪說。 “火體?”程恪笑了笑, “那你夏天是不是得果奔啊……” “我冬天也果啊。”江予奪說。 程恪瞬間就想起了那天江予奪赤身果體開門的場景,頓時就覺得身上有些燥,跟要長痱子了似的。 這話頓時就接不下去了。 “你不冷嗎?”江予奪問。 “冷。”程恪回答。 “那你進去睡吧。”江予奪說。 “你……別在這兒站著了。”程恪看了看外面,還是一片漆黑, 附近的居民樓都黑著燈, 只有遠處的那些商業大樓還亮著燈牌,在黑夜里, 那樣的光亮讓人突然覺得很孤單,他下意識地收了收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