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那場突如其來的變故,發生在十年前,那一年宋佳佳12歲,段明暉15歲。一天傍晚,段明暉和宋佳佳兩人從馬蹄溝對岸的學校一塊兒放學回家,那時小河上的木橋還沒有坍塌,兩人從橋上走過時,突然躥出一個陌生男人,將宋佳佳抱上停在河岸邊的一輛摩托車,然后一踩油門開走了。段明暉跑回村里把這件事告訴了大人,大人們說宋佳佳肯定是被從外地來的人販子給搶走了。宋佳佳的父母和村里人越過河橋追了好遠,也沒有追上那個人販子。從此以后,宋佳佳就失去音信,再也沒有回過馬蹄村。 最后,段明暉說:“這個宋佳佳已經失蹤十年,現在是生是死還不知道呢,你說她怎么可能……” 程韻說:“萬一她真的回來了呢?” “不,她絕不可能再回來!”段明暉搖著頭,斬釘截鐵地說。程韻問:“你為什么這么肯定?” 段明暉怔了一下,這才覺得自己剛才說得太過武斷,于是又改口說:“我的意思是說,她失蹤十年,現在回來的概率已經很小了。再說我跟她之間只不過是小時候的玩伴,娃娃親一說,也只是大人們的玩笑話罷了。就算她真的回來,我跟她之間也不可能發生什么關系,你說對不對?” “那你直到25歲還沒有談戀愛,是不是一直在等她?” 程韻聽了他的解釋,心中疑慮已經消除一大半,但還是故意噘著嘴這么問了一句。 段明暉臉上露出又好笑又好氣的無奈表情,耐心地說:“我早就跟你解釋過,我出生在農村,家境貧寒,一直想努力打拼,在事業上有點兒成就再談戀愛,所以一不小心就差點兒熬成了一個大齡青年。” 程韻看了他一眼,說:“那好吧,既然昨晚那個女人不是宋佳佳,那你說她會是誰呢?” 段明暉搖頭說:“這我就不知道了,估計是村里哪個無聊的人在搞惡作劇。” “真的是這樣嗎?”程韻柳眉一皺,說,“昨天那個女人明明白白告訴我說,你左邊屁股上有一塊形似蝴蝶的青色胎記。你的胎記長在那么隱私的部位,如果不是跟你有過親密接觸的女人,不可能知道吧?” “你說什么?”段明暉忽然變了臉色。程韻說:“那個女人能準確地說出你身上胎記的位置、形狀和顏色。” “她,她知道我身上的胎記?”段明暉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瞬間,臉上竟然露出驚懼的表情,抓住她的手臂追問,“她真的知道我身上的這個胎記?” “你把我抓疼了。”程韻皺皺眉頭,甩開他的手,點頭說,“是的,她連那塊胎記的具體位置都說得很清楚,所以我才會相信她說的話。”她看段明暉臉上的表情有點兒異常,就問,“怎么,你現在是不是想起她是誰了?” “沒有。”段明暉搖搖頭,臉上的表情很快恢復了平靜,笑笑說,“很可能是我媽告訴別人的,她總喜歡把我的糗事到處宣揚,也許是人家無意中聽到的,所以知道了我屁股上的這塊胎記。” 雖然這個解釋聽起來有點兒牽強,但程韻知道,如果那個宋佳佳真的在十年前就已經被人販子拐賣,那她再回來跟自己爭奪男朋友的概率確實非常小。而且現在她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回想一下自己剛剛與段明暉交往時,他確實不像一個已經有女朋友的人。她沉默片刻,最后還是決定相信段明暉。 段明暉見她抬眼看著自己,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知道她心中已經釋懷,也暗暗松了一口氣,從她背上接過背包,拉著她的手回到屋里。正好這時何芹已經做好早餐,看見程韻和兒子雙雙回來,急忙招呼他們吃早餐。 早餐過后,段一山和何芹夫婦扛起鐵鍬和鋤頭,準備下地干活兒。村子前面有一大片空地,早已被村民改造成了賴以生存的稻田和菜地,段家的責任田也在其中。程韻提出要跟他們一起下地,幫他們干活兒。 老兩口不由得笑起來,段一山說:“你還是在家休息吧,這農村粗重活兒還真不是你這城里姑娘能干得來的。” 段明暉也笑了,說:“小韻你沒干過農活兒,就不要去了,我去幫他們就行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昨晚你不是沒有睡好嗎?趕緊補個覺,要不然就要長黑眼圈了。” 程韻揉揉太陽xue,說:“那也好,我確實有點兒犯困了。” 等段明暉和父母都出門干活兒之后,程韻接連打了幾個呵欠,揉著眼睛走進臥室,和衣躺在床上。因為昨天后半夜幾乎沒有睡覺,所以她頭一挨著枕頭,就進入了夢鄉。 等她醒過來時,已經是上午10點多。這時段一山他們下地干活兒還沒有回來,她覺得有些無聊,就信步走出院門,一個人在村道上漫步。 走不多遠,看見昨天見過的宋寶弟正坐在池塘邊,這次不是吊嗓子,而是在釣魚。 看見程韻走過來,小伙子老遠就叫她:“嫂子好!”程韻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打招呼。盡管她對這種直白的稱呼感覺到有點兒別扭,但還是笑著點點頭,并且緩步走到池塘邊,站在他身后靜靜地看著他釣魚。這時浮標忽然往下一沉,宋寶弟急忙起釣,一條大鯽魚掛在魚鉤上,正在拼命掙扎。 等他取下鯽魚,把釣鉤再次拋進水中時,程韻忽然想起了昨晚那個自稱為宋佳佳的搞惡作劇的女人。她猶豫了一下,問宋寶弟:“我聽明暉說,你本來還有一個jiejie是吧?” 宋寶弟臉上的表情立即暗了下去,嘆口氣說:“是啊,我jiejie叫宋佳佳,比我大兩歲,長得可漂亮了,只可惜在我10歲那年,她被人販子拐跑了。”他回頭看看程韻,“如果她還活著,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了。” 程韻暗自點一下頭,看來在這件事上,段明暉并沒有說謊。只是這樣一來,她心里又生出另一個疑問,如果昨晚站在她窗戶外面的長發女人不是宋佳佳,那又會是誰呢?她為什么要冒充一個失蹤十年之久的女人,來離間她跟段明暉呢? 是真的有一個跟段明暉有說不清道不明關系的女人存在,還是如段明暉所言,那僅僅是一個惡作劇? 離開池塘后,她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沿著村道繼續往前走。村道兩邊的民居分布得很零散,走過好遠,才能看到一間掩映在樹叢里的房子。村民大多已經下地干活兒,村道上行人很少,村子里只能偶爾聽到幾聲孩子的哭鬧聲。 她順著曲折的村道拐了個彎,忽然“嗖”的一聲,從路邊樹后閃出一個人,攔在了她面前。程韻嚇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由得用手捂住胸口,緩過一口氣來,問道:“方可奇,怎么是你?你來這里干什么?”這個突然從大樹后邊閃出來的人,正是她那已經分手的前男友方可奇。 她和方可奇是大學同年級校友,在學校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戀愛了。大學畢業后,為了能待在男朋友身邊,她沒有回戶籍地,而是在男朋友所在的南州市找了一份工作。 后來方可奇通過考試,成為一名人民警察,因為工作任務重,經常要加班,他陪女朋友的時間明顯減少。程韻覺得男朋友已經不再重視自己,很是傷心,于是提出分手,兩人經過一次長談后,最終和平分手。大約半年后,她有了新的男朋友,他就是段明暉。 在程韻跟段明暉戀愛后不久,方可奇曾經來找過她一次。他告訴程韻說她的新男朋友段明暉不太靠譜,叫她最好不要跟他在一起。程韻問他憑什么這么說段明暉。方可奇搔著后腦勺,吭哧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后被程韻逼問急了,才說自己憑的是一個刑警的直覺。程韻當時就氣得不行,說:“你是警察了不起啊?憑直覺就可以給別人定罪嗎?”方可奇頓時無言以對,只得訕訕地離開。 程韻以為他再也不會來煩自己,做夢也沒有想到冤家路窄,竟然會在這里遇上他。 方可奇把她拉到一棵大樹后面,說:“我從你同事那里打聽到你跟著段明暉回他老家訂婚,我是特意趕過來找你的。” “你找我干什么?”程韻面布寒霜,扭過頭去,冷聲道,“我現在已經跟明暉訂婚了,你還想怎么樣?” “你誤會了,小韻,我對你并沒有什么企圖,”方可奇喘口氣說,“我只是想告訴你,段明暉這個人靠不住,你最好不要跟他在一起。” 程韻直視他道:“你又是憑直覺覺得他不是一個好人嗎?” 方可奇說:“我調查過你男朋友段明暉,他在公司當業務員的時候,欺騙過很多客戶,還曾把客戶支付的一部分廣告費偷偷裝進自己的腰包。這件事被他的頂頭上司,也就是當時的業務部主管知道了,正要揭露他的罪行時,他卻在主管招聘新員工時,花錢雇一個托兒向主管行賄,并拍下視頻作為證據,到公司老總那里惡人先告狀,結果前主管很快就被公司開除,而他卻順利成為新主管。這些雖然不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舉,但至少可以看出此人品行不良。我打了你手機兩次,你都不肯接我的電話,我只好跑到馬蹄村來找你,你千萬不要跟這種男人在一起。” “這么說來,我還得感謝你的好意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段明暉這個人人品有問題,你最好重新做出選擇。” 程韻嘴角一挑,冷笑道:“就算我重新選擇,也不會選擇你。” “我,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方可奇有點兒著急,結巴起來,“就,就算我們已經分手,但也還是朋友對吧?就算是普通朋友,我也不希望你遇人不淑,抱憾終生,對吧?” “你是不是這個意思都無所謂了,”程韻冷著臉說,“我男朋友是怎樣的人,我有自己的判斷,不勞煩你老人家cao心。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程韻,其實我……” 方可奇急切地說到這里,見對方臉上已經露出對自己極其厭惡的表情,知道多說無益,只好用力吞了一口口水,連同要說的話一起咽進肚子里,然后嘆了口氣,掉頭往村口走去。 第四章 密林驚殺 到了晚上,馬蹄村忽然熱鬧起來。村中有一個叫牛老才的村民今天過六十大壽,特意請村中戲班到家里唱大戲。這可是村里難得的娛樂活動。晚飯過后,全村男女老少都聚集在牛老才家門前的曬谷場上。在曬谷場的一頭,已經用門板搭起了戲臺,晚上7點,大戲準時鳴鑼開演。今天戲班演的是花鼓戲《劉海砍樵》。 段一山夫婦是花鼓戲迷,太陽剛一落山就帶著凳子來到牛老才家的曬谷場,生怕去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段明暉也拉著程韻來看戲,當劇中女主角狐仙九妹胡秀英的八姐上臺亮相時,段明暉問她:“你瞧出這個女角色是誰演的了嗎?”程韻認真瞧了瞧,只見這位女演員頭戴珠花,身穿綠羅紗,開口說話聲音清亮,只是臉上涂抹的脂粉實在太多,讓人無法瞧出本來面目。 她搖搖頭說:“我瞧不出來。” 段明暉笑笑說:“這個角色是宋寶弟反串的,怎么樣,這小子有兩下子吧?” 程韻又往這位“八姐”身上看了看,點一下頭說:“你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呢。”她暗自驚嘆了一番,坐在男朋友身邊,認真看起戲來。 可惜戲班是用當地方言說唱戲文,程韻很難聽懂,再加上那喧天的鼓樂聲,沒多大一會兒,就吵得她頭都痛了。 段明暉見她不住地用手揉著額頭,忙問:“小韻你怎么了?臉色這么蒼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程韻打了兩個噴嚏,抽抽鼻子說:“我有點兒頭痛,不知道是因為這里太吵,還是感冒了。” 段明暉起身說:“那我帶你早點回家休息吧。”他走上前,跟坐在最前排的父母說了一聲,就拉著程韻的手離開了。 回到家里,程韻往嘴里塞了一片感冒藥,就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段明暉也沒有再回去看戲,只是坐在堂屋里看著電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程韻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覺到房門被人推開,段明暉輕輕走了進來。 她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能夠感覺到他站在床前看了她好一會兒,似乎是在確認她是不是真的睡著了。然后他似乎噓了口氣,又悄悄退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 程韻的意識有些模糊,她翻轉身子,正欲接著再睡,忽然聽到外面電視機的聲音戛然而止,應該是段明暉關了電視,緊接著又聽見“叮當”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在拿放在屋里的鐵鍬或鋤頭,然后“吱嘎”一聲,是后門打開的聲音。 程韻有些詫異,坐起身子朝窗戶外面看了一下。她房間有前后兩扇窗戶,后墻上的窗戶正好對著段明暉家后門。只見段明暉手里拎著鐵鍬,從后門走出去,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沿著村子后面的一條小路,往看不見的黑暗中走去。 程韻柳眉一皺,暗想這大晚上的,他拿著鐵鍬神神秘秘從后門溜出去干什么啊?難道是想趁著晚上天氣涼快幫家里干點農活兒?這也不對啊,他媽今天早上說過,他們家的責任田和菜地都在村子前面,村子后面只有樹林和大山,沒有耕地。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她想了一下,覺得這事有點兒奇怪,又想起白天方可奇對她說過的話,暗道莫非明暉真的有什么事情瞞著她?她迅速穿衣下床,打開后門,悄悄地跟著段明暉走出去。 天上掛著一輪半圓形的月亮,月光透過薄薄的云層照下來,大地好像被籠罩在一片銀霧中,一切都顯得朦朧而虛幻。 程韻看見段明暉把鐵鍬扛在肩上,已經在小路上走得很遠。她猶豫一下,最后還是快步跟了上去。小路在一片半人多高的雜草叢中蜿蜒穿過,路上坑洼不平,平時應該很少有人到這里來。身后敲鑼打鼓唱戲的聲音越來越小,可見已經離開村子很遠。 段明暉顯得十分謹慎,一邊朝前走,一邊向四周張望。程韻怕被他發現,只好貓著腰,將身子隱藏在雜草叢中,慢慢向他靠近。她看見段明暉的腳步越來越快,舉動越來越神秘,甚至顯得有點兒鬼鬼祟祟,她心中也越發疑惑,他到底要在這黑夜里去干什么呢? 兩人一前一后,又往前走了幾十米遠,忽然不遠處的草叢中傳出“噗”的一聲響動,兩人都嚇了一跳。 段明暉立即把鐵鍬攥在手里,回過頭警惕地四下張望。程韻嚇得心口“撲通”直跳,蹲在雜草叢中連大氣也不敢出。 就在這時,一只野鴿撲騰著翅膀,從發出聲音的地方沖天飛起,張嘴叫了兩聲,又振翅往山上飛去。原來是一只棲息在草叢里的野鴿在作怪,兩人都松了口氣。段明暉又把鐵鍬扛在肩頭,繼續往前走去。 就在他轉過身去的那一瞬間,程韻似乎看見野鴿飛起的地方閃過一條黑影,她愣了一下,揉揉眼睛再看過去時,只見風吹草動,“沙沙”有聲,草叢間什么也看不見。 看來是自己太過緊張,看花眼了!她手撫胸口,一邊安慰自己,一邊繼續在草叢中隱蔽前行,悄悄跟蹤段明暉。 再往前走不遠,就是一片陰森森的樹林。樹林的那一邊,是要把頭仰得很高才能看見頂峰的大山。剛才那只撲騰的野鴿顯然讓段明暉心生警覺,他的腳步越來越快,不多時,身影就隱沒在樹林中。 程韻快步跟上。林子里樹木茂盛,樹影密密匝匝的,頭頂的月光無法滲透進來,光線比外面更暗,幾乎什么也瞧不見。 程韻以為自己跟丟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從這鬼氣陰森的樹林里退出來,忽然看見前面不遠處亮起一束燈光,定睛一看,才知道是段明暉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在為自己照路。于是她借著樹木的掩護,又朝他悄悄靠過去。 段明暉往樹林深處又走了四五十米,忽然不再前行,而是用手機燈光照著一株長得有些扭曲的雪松,圍著這株雪松轉著圈子。 程韻怕被他發現,不敢靠得太近,就在距離他二十多米遠的一片灌木叢中隱下身來。 幾分鐘后,段明暉把手機放在樹杈上,燈光垂直照下,正好落在他腳下的一片草地上。他往手心里吐了兩口唾沫,然后揮動鐵鍬,在雪松下挖掘起來。 程韻這才明白,剛才他圍著雪松轉圈子,其實是在確定位置,確定自己下鍬挖掘的位置。 程韻從灌木叢中探出半個頭來,看著他一下一下地在地上挖掘著,心中更是疑竇叢生:段明暉到底在這荒野密林中挖什么呢?難道這株大樹下藏有寶藏?她很想再靠近一點兒,看看他到底在挖什么寶貝,可是又怕被他發現,只能忍住好奇心,遠遠地看著。 段明暉揮動鐵鍬,一口氣挖了半個多小時,那株雪松下已經被他挖出一個長和寬都超過一米的大土坑。挖出的泥土堆在一邊,看上去像一個小墳包。 忽然間,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挖到了什么。他把鐵鍬丟到一邊,縱身跳下土坑,土坑的深度正好超過他的膝蓋。 他蹲在坑里,徒手刨挖。沒過多久,他似乎終于在土坑里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停住正在刨土的雙手,從泥坑中直起腰來,像是松了口氣似的,一屁股坐在土坑邊上,一邊用衣服下擺揩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我還以為真的活見鬼了呢,看來只不過是自己嚇自己啊!” 程韻努力伸長脖子,想要看清泥坑里到底埋著什么東西,可惜相距太遠,她就算把脖子伸得像長頸鹿一樣長,也不一定能看見坑底的東西。 段明暉的目的似乎已經達到,他跳出泥坑,拿起鐵鍬正準備把挖出的泥土填回去。就在這時,突然從旁邊一棵大樹后面閃出一條人影,戴著尖斗笠,手里拎著一把鋤頭。 等段明暉聽到響動正要回頭察看時,那人猛然舉起鋤頭,狠狠地往他頭上砸下來。只聽“噗”的一聲悶響,段明暉來不及哼一聲,就已經被砸得腦漿迸裂,身子搖晃一下,“撲通”一聲,一頭栽進了他自己挖出的那個泥坑里。 程韻幾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目瞪口呆地愣了十來秒,才不由自主地發出“啊”的一聲驚呼。 “誰?” 斗笠兇手也嚇了一跳,他手持鋤頭,回身四顧。 程韻渾身像篩糠似的顫抖起來,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一不小心再次發出聲響被兇手察覺到。 “別躲了,我已經看見你了,快出來!”兇手把頭上的斗笠拉得更低,大半張臉都被斗笠擋住,就是與他面對面地站著,也不一定能看清他的相貌。他一邊發出威脅的信號,一邊機警地四下察看,腳步緩緩移動,朝程韻藏身的灌木叢邊走去。 程韻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生死攸關的緊張時刻,并不知道對方其實并沒有發現她的藏身之處,只不過是在嚇唬她而已,還以為對方真的已經發現她了。兇手既然能出手殺段明暉,自然也不會放過目睹了他整個殺人過程的自己。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逃命。她咬咬牙,奮力從灌木叢里鉆出來,轉身就跑。 “站住,再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斗笠兇手呼喝一聲,快步朝她追來,同時雙手用力一揮,鋤頭脫手飛出,往她身上砸過去。只聽“砰”的一聲響,鋤頭砸偏了,撞在了程韻身旁的一棵大樹上。 程韻嚇得心膽俱裂,一邊大呼救命,一邊沒命地朝前跑。可惜這里已經離村子很遠,就算她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她的呼救聲。一不留神,腳下被野生的刺藤絆到,“撲通”一聲,跌了一個大跟頭。 她驚懼地回頭看看,斗笠兇手已經撿起鋤頭,又大步追了上來。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兇手的舉止神態有點兒熟悉,可是現在命懸一線,已容不得她多想,從地上爬起又拼命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