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楊金良也賭氣說:“你不喝我也不喝,我們一起餓死算了?!惫芟憔者@才勉強喝了些熱粥。 吃過晚飯,護士拿了一些藥片過來,管香菊也不肯吃,楊金良哄她半天,才喂她服下。但她覺得反胃,吃完藥后吐了一地。 半夜12點左右,護士再次進來給她派藥,也是楊金良用溫開水喂她將藥片服下。這時管香菊似乎精神不錯,起床上了一趟廁所,躺回床上后,跟丈夫說了兩句話才漸漸睡著。 楊金良見妻子已經熟睡,這才松口氣,自己也感覺到十分困倦,就倒在靠窗的那張空病床上,本來只想小睡一會兒,誰知一合上眼,就睡得沉沉的,一直到早上快6點的時候才醒過來。起床去看他老婆,見她仍然在床上睡覺,便沒有驚醒她。 他跑到外面去買了些早餐回來,準備叫醒老婆一起吃時,卻發現怎么叫她也沒有反應。 他急忙把醫生找來,醫生給管香菊檢查了一下,搖頭說已經沒救了,尸體都已經發涼,估計已經死亡一小時以上。 楊金良這才想起,早上起床時看見老婆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當時就感覺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原來那時他老婆就已經死了。 說到這里,楊金良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龍毅拍拍他的肩膀,無聲地嘆了口氣。 歐陽若走過來向隊長匯報說,昨天晚上她一直守在醫院,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情況。 昨天晚上,她一直坐在310病房外面的長條凳上,沒有離開過。 昨晚12點左右,她看見楊金良攙扶著管香菊上廁所,廁所就在病房里。過了一陣,大約凌晨1點的時候,她又到病房里轉了一圈兒,這時病房里所有的人,包括楊金良在內,都已經睡熟。她還特地看了看管香菊,她當時呼吸均勻,睡得正香。 后來因為感覺有點兒冷,歐陽若讓護士給自己拿了一個被子,她就裹著被子在凳子上一直坐到天亮。 雖然中間有一段時間她感覺特別困,但因為隊長的命令像一根弦一樣緊繃在她腦海里,所以她的頭腦一直是清醒的,并沒有睡著,如果有人進出病房,她一定會知道。但是從昨天夜里12點,至今天早上發現管香菊死亡,這中間除了楊金良出去買早餐,就再也沒有人進出過病房。 時間再往前推,從昨晚管香菊蘇醒至半夜12點之間,只有護士進出過病房四次,其中有兩次是給管菊香派藥,一次是她的吊瓶打完后護士給她拔針,還有一次是護士給同病房的另一位病人量體溫。 龍毅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盯著她問:“你確定自己昨天晚上并沒有睡著?” 歐陽若說:“這個我完全可以確定。而且案發后我已經第一時間查看過走廊里的監控視頻,可以確認昨天晚上除了護士和楊金良,并無其他人員進出過病房。” 龍毅不由得往管香菊旁邊那張病床上看了一眼,那張病床已經空了,就問:“我記得那個床位昨天好像住著一個老頭兒是吧?” “今天早上命案發生后,為了便于警方封鎖現場,醫院已經將那老頭兒轉到另一間病房。” 歐陽若明白隊長的意思,如果沒有外面的人進來作案,那病房里最有嫌疑的人,就是那個老頭兒了。 她說:“那個老頭兒今年已經七十多歲,癱瘓多年,根本無法下地走路,本來他有一個女兒在這里照顧他,但因為家里有事女兒回去了,所以昨天晚上只有老頭兒一個人在這里。我問過楊金良,他并不認識那個老頭兒,所以那個老頭兒害死管香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br> “凌晨1點你進入病房查看的時候,管香菊還活著,對吧?” 歐陽若點頭說:“是的,這個我可以確定。當時病房里很安靜,我可以清晰地聽到她的呼吸聲?!?/br> “這就奇怪了。”龍毅擰緊眉毛道,“凌晨1點她還活著,這之后并沒有人進過病房,那她是怎么死的呢?” “我覺得只有一種可能,”歐陽若看著隊長說,“那就是自殺?!?/br> 龍毅沉思半晌,對她的推斷既沒有點頭同意,也沒有搖頭否決,只是說:“還是等下聽聽法醫怎么說吧?!?/br> 第九章 真假護士 這時芮雪已經把死者的尸體初步檢查了一遍,向龍毅匯報:“管香菊的死亡時間,大約是今天凌晨4點半,前后誤差應該不會超過半小時,死因是三唑侖中毒?!?/br> “三唑侖?”龍毅一怔,“那是安眠藥啊?!?/br> 芮雪說:“是的,她是因為服用了過量三唑侖,最后導致循環衰竭,呼吸抑制而死?!?/br> “那自殺的可能性就比較大了。”方可奇聽了法醫的話,湊過來說,“服用過量安眠藥致死的案例,多是自殺。我覺得這案子看上去也不像是他殺啊。” 龍毅明白他的意思。福爾摩斯有一句名言:“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思議,那也是真相?!爆F在有醫院監控視頻可以證明,昨天晚上并沒有可疑人員進入病房,而同在病房的楊金良和另一個住院老頭兒都不可能是兇手,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只能是自殺了。心中早已存下自殺念頭的管香菊在昨天半夜,丈夫熟睡之后,自己悄悄服下過量安眠藥,在沉睡中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據我所知,三唑侖可是國家管制藥品,一般人是不可能隨便買到的。”歐陽若提出自己的疑問,“如果管香菊是自殺,她是怎么拿到這些管制藥品的呢?” 龍毅低頭想了一下,說:“管香菊不可能拿到三唑侖,但有一個人肯定能拿到?!?/br> “誰?” “丁劍蘭?!?/br> “丁劍蘭?”歐陽若和方可奇都不大明白隊長的意思。 “難道你們忘了嗎?管香菊曾在手機錄音里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們家女主人床頭柜里有安眠藥’。她離開喬家時,就已經有尋死之心,所以我推斷,會不會是在她離開喬家的時候,就已經偷了一些丁劍蘭的安眠藥拿在手里?!?/br> 歐陽若點頭說:“這個倒是有可能的。” 龍毅走到一邊,立即給丁劍蘭打電話,先是告訴她管香菊的死訊,丁劍蘭聽后在電話里嘆了口氣,沒有說話。然后龍毅問她:“是不是在服用安眠藥?” 丁劍蘭說:“是的,生下女兒后,我精神狀態一直很差,經常失眠,后來到醫院找熟人給開了一種安眠藥,失眠的時候吃上一片,感覺效果還不錯?!?/br> 龍毅問她:“這種安眠藥的具體藥品名叫什么?” 丁劍蘭說:“是三唑侖片,而且是淡藍色的那種,據說藥效比普通安定強45~100倍,平時一般服用一片就夠了?!?/br> 龍毅問:“假如有人偷了你的藥,你會知道嗎?” “應該能知道吧,可是……”丁劍蘭說,“這個藥家里只有我一個人用,而且是放在我臥室床頭柜里的,不可能被人偷走吧。再說誰會偷安眠藥呢?” 說到這里,她忽然明白過來:“是不是管阿姨她?” 龍毅說:“是的,她就是因為服用過量三唑侖死亡的,而且她也應該知道你把這種淡藍色藥片放在床頭柜里,對吧?” “是的,她知道。而且我跟她說過這個藥效果很好,但不能多吃,多吃幾片就會永遠醒不過來。”丁劍蘭說,“你稍等,我去檢查一下我的小藥瓶?!?/br> 過了一會兒,她在電話里說:“我覺得這瓶子里的淡藍色小藥片,好像少了幾片?!?/br> 龍毅問:“為什么?難道你還記得瓶子里有多少片藥嗎?” 丁劍蘭說:“倒也不是記得多清楚。我用的這種三唑侖片,是30片一瓶,現在這瓶藥是十天前找我朋友開處方買的,我記得自己只使用過五六次,但現在瓶子里只剩下十幾片藥,我不知道是自己記錯了,還是真的被人偷走了一些?!?/br> 龍毅聽到這里,心中已把這個案子的各個細節漸漸串聯起來。 管香菊知道警方正在調查她之后,就已經抱定以死脫罪的決心,所以在昨天離開喬家時,她順便從女主人床頭柜里偷了一把安眠藥備用?;氐郊?,她上吊自殺沒有成功,被丈夫救下送到醫院,但赴死之心并沒有改變。昨天半夜,趁丈夫熟睡,她拿出自己藏好的安眠藥一口吞下,沉睡到今天凌晨,終于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 龍毅把自己的推理說出來,歐陽若、方可奇還有老畢聽了,都點頭認可。 四人又分頭把案發現場認真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其他可疑之處,正打算按自殺案件來處理,楊金良忽然走過來,叫了一聲“龍隊長”,好像有什么話要說。 龍毅停住腳步問他:“有什么事?” 楊金良猶豫著說:“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們說到什么淡藍色小藥片?!?/br> 龍毅說:“是啊,你老婆是自己偷偷服下過量安眠藥自殺身亡的。那種安眠藥叫三唑侖,是一種淡藍色小藥片?!?/br> “那個……”楊金良搓著手說,“昨天夜里12點,醫生給我的藥,也是一種淡藍色小藥片?!?/br> “一共有幾片?” “一共有9片,我記得很清楚,我是分兩次喂給我老婆服下的,一次是4片,一次是5片。” 龍毅聽后,點頭說:“好的,我知道了。” 他來到護士站,找到昨晚的當班護士,問她:“昨晚12點左右,派給管香菊的是不是一種淡藍色小藥片?” 護士查了一下派藥記錄,搖頭說:“昨晚12點,我沒有給管香菊派藥啊,昨天最后一次派藥,是晚上8點27分,我看見那時管香菊剛剛喝完熱粥。這之后,就再也沒有給她派過任何藥片。” “是嗎?”龍毅心頭一沉,立即轉身回到病房,問楊金良,“你確定昨天晚上12點左右,醫院護士給你老婆派過一種淡藍色小藥片?” 楊金良被他臉上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趕緊站起身說:“當然啊,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個藥片是淡藍色的,很小,共有9片,是醫院護士親手交給我的,還叮囑我一定要讓我老婆趕緊服下。晚上第一次派藥的時候,我老婆吃下去又吐出來了,我以為是護士知道情況后又補發了另一種藥,當時想也沒想就喂給我老婆吃了。不信你看,裝藥片的小塑料瓶蓋還在這里呢?!?/br> 他朝病床前的床頭柜上指了一下,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白色小藥杯,是醫院給病人派藥時的容器。 楊金良說:“護士離開后,我分兩次把那9片淡藍色小藥片喂給我老婆吃了,然后這個空塑料瓶蓋就一直放在這里。當時我還有點兒奇怪呢,因為以前護士來給藥,一般過一會兒就會進來把這塑料瓶蓋收走,但這一次卻一直不見護士來收,我還以為是護士太忙,忘記了呢。” 龍毅已經大概明白發生什么事了,立即戴上手套把那個小藥杯拿給芮雪,請她檢測一下,看看蓋子里是否有殘留的三唑侖成分。然后他繼續追問楊金良:“那名半夜給你派藥的護士,你看清楚她的相貌了嗎?” 楊金良搖頭說:“沒有,她臉上戴著口罩,我根本看不清她長什么樣?!?/br> “那你有沒有注意到她跟其他護士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這個倒沒有注意。護士不都是一個樣嗎?身上穿著白色護士服,頭上戴著護士帽,臉上捂著一個大口罩,看上去都是一個樣啊。” 龍毅皺皺眉頭,知道從他這里問不出什么來,又去問歐陽若。 歐陽若有點兒意外,說:“昨天半夜進病房的那名護士啊,這個我倒沒有特別留意,反正是一身標準的護士打扮,我抬頭看她一眼,就讓她進來了。怎么了,龍隊?” 龍毅說:“我問過昨晚的當班護士,昨天夜里,只有她一個人在三樓值班,半夜12點前后她根本沒有給管香菊派過藥。” 歐陽若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道:“這么說來,當時給管香菊派藥的護士是別人假扮的了?” 龍毅點頭說:“很有這個可能?!?/br> “難道她當時派給管香菊的淡藍色小藥片,就是置管香菊于死地的三唑侖?” 龍毅說:“這個還不能最后確定?!?/br> 這時芮雪走過來,告訴他說她已經對那個裝藥片的小藥杯進行了快速檢測,可以確認里面的確殘留三唑侖成分。 一旁的痕檢員也報告說,在小藥杯上只有楊金良的指紋,沒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紋。 龍毅點點頭,現在至少可以確認兩點:第一,這個小藥杯確實裝過三唑侖片;第二,把小藥杯交給楊金良的那名“護士”很小心,沒有在上面留下任何指紋,如果是護士正常派藥,她根本用不著這么小心謹慎。 歐陽若說:“這樣一來,已經可以確定那個來歷不明的‘護士’交給楊金良的,確實就是三唑侖片了。” 那個神秘的“護士”在昨晚12點左右混進病房,將9片強效安眠藥交給楊金良,并且讓他趕緊喂給管香菊服下。楊金良并不知情,很快就按照“護士”的吩咐,把這些藥喂給他老婆吃了。管香菊吃完,當時并無異狀,漸漸熟睡,直到今天凌晨4點半,才在睡夢中停止呼吸。所以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管香菊極有可能是死于他殺。 而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搞清楚那名假護士的真實身份。龍毅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四下看看,在走廊的一頭,電梯出口處,安有一個監控攝像頭。 歐陽若明白隊長心里在想什么,說:“監控視頻顯示終端在樓下保安室。早上我已經去看過監控,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名半夜走進病房的護士是假冒的。” 龍毅快步跑下樓,在一樓保安室查看了三樓走廊監控攝像頭拍攝到的昨晚半夜前后的視頻畫面。夜里11點56分,一名白衣白帽戴著口罩的護士,從走廊另一頭的樓梯間走出來,徑直走到310病房。當時坐在門口值勤的歐陽若只抬頭看她一眼,并沒有多加留意。大約一分鐘后,這名護士快步走出病房,原路返回,從樓梯走下去。因為三樓護士站設置在靠近電梯的一頭,所以這名護士進出310病房,并沒有從護士站門口經過,一直在護士站值班的當班護士也沒有看見這名假護士。 龍毅把這名假護士的頭像截圖給昨晚值班的護士看,因為視頻拍攝的距離較遠,截圖很模糊。護士看后搖搖頭說:“不能確認這到底是不是他們醫院的護士。而且對方臉上戴著口罩,就算在走廊里遇見,也不一定能馬上分辨出真假來?!奔热贿B醫院的護士都不能馬上分辨出來,那歐陽若及楊金良自然就更不用說了。 龍毅又回到保安室,把那段監控視頻反復看了幾遍,發現這名假護士的穿著打扮跟醫院里的真護士幾乎完全一樣,很難將她與醫院的護士區分開來,但有一個細節,卻引起了龍毅的注意。 這名來歷不明的神秘“護士”腳上穿的是一雙黑色高跟鞋,在白色護士服下面特別顯眼。而龍毅通過觀察發現,醫院里的護士要長時間站立或行走,上班時穿高跟鞋會很辛苦,所以一般都是穿平跟鞋。 他讓歐陽若和方可奇把昨晚在醫院值班的所有護士都問一遍,證實昨天晚上并沒有護士穿黑色高跟鞋。 利用黑色高跟鞋這個易于辨別的標志,龍毅又把昨晚醫院大門口的監控視頻看了一遍,門口的監控攝像頭清楚地拍到了這名穿黑色高跟鞋的護士進出醫院大樓的畫面。 她進入醫院大樓時是昨天晚上11點49分。進入大門之時,她身上已經換好了護士服,并且戴好了口罩。 據門口保安說,醫院里經常有護士穿著工作服出去買消夜之類的,所以他們對于穿護士服進出的人,并沒有多加留意。 那名假護士走出醫院大樓,是半夜12點過5分。她走出醫院大門,拐個彎兒,順著醫院門口的街道往東走了。幾秒鐘后,她的背影就徹底走出了視頻監控范圍。 龍毅又讓痕檢員把假護士在醫院行走過的路線仔細勘查一遍,無奈早上7點左右,醫院的保潔員已經用消毒水把醫院地板都清洗和拖掃了一遍,所以基本沒有可能再找到那個女人的黑色高跟鞋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