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龍毅說:“自己好好想想,看有沒有做過什么違法的事。” 楊金良抽一口煙,想了一下說:“兩個月前,我在鄉下開手扶拖拉機撞死過一頭豬,不過我已經賠錢給人家,人家也答應不報警的……他們說話不算數,回頭我得去把錢要回來。” “不是這事,你再仔細想想,看還有沒有其他事。” “那就沒有了,我這人膽小,違法的事從來不做。” 龍毅盯著他說:“那我來提醒你一下,你是不是經常到城里的明珠公園里去?” “嗯,”楊金良點一下頭,但很快又搖頭,說,“談不上經常去吧,一個月去一兩次。我一個人在鄉下太孤單,很想念我老婆,可是如果去城里直接找她,又怕她生氣,她嫌我太土,怕我去了惹得雇主一家不高興。后來我知道她幾乎每天上午都會推著孩子到附近的明珠公園里玩一會兒,于是我想她的時候,就進城躲在公園門口等她,只要遠遠地看她幾眼,知道她在城里過得好,沒有受委屈,我也就放心了。” “那你今天上午,到過明珠公園沒有?” “去過啊。” “去干什么?” “也跟以前一樣,只是想悄悄看看我老婆。” “就這么簡單,沒干別的事了?” “沒有。”楊金良搖搖頭,停頓一下,又補充說,“因為家里還有些事情要做,今天上午我只匆匆看她幾眼,就回鎮里了。” “那么今天在公園里,你老婆有沒有看見你?” “沒有,我哪敢讓她看見,要是被她瞧見,肯定又要跟我嘮叨半天。她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歡在我面前嘮叨……”說到這里,楊金良忽然意識到什么,抬起頭問,“警官,是不是我老婆她出事了?她出什么事了?” 龍毅說:“她沒事,是她的雇主家出事了。今天上午,你老婆推著雇主家的孩子去明珠公園玩,中途她上了一趟廁所,結果孩子就被人偷走了,后來我們在距離公園后門約二公里遠的一片甘蔗地里找到了孩子的尸體,她是被人捂死的。” “什么,那孩子……死了?” 楊金良吃了一驚。 龍毅緊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的表情變化,說:“是的,孩子已經死亡。” 他話鋒一轉,直截了當道:“現在警方懷疑抱走并殺死孩子的人,就是你!” “是我?”楊金良抬眼看著龍毅,似乎直到這時,他才明白警方把自己抓來的真正目的。 他愣住了,指間香煙漸漸燃盡,燒到他的手指,他被燙得一哆嗦,趕緊將煙屁股丟掉,說:“你們開玩笑的吧?我老婆是帶孩子的保姆,我干嗎要去殺那個孩子?” “因為你覺得如果沒有這孩子,你老婆就會離開雇主家,回到鄉下跟你一起過日子。” “那我也不可能因為這個去殺一個半歲大的孩子啊,”楊金良受了委屈似的偏著頭,“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呢!” 龍毅決定使出警方的撒手锏,道:“我們現在有目擊證人,看見你抱走了孩子。” 楊金良吃了一驚,說:“這不可能,我根本就沒有碰過孩子。” “但是有人看見你趁你老婆上廁所的時候,靠近過那輛嬰兒車。” “哦,原來你們說的是這個。我承認,這個是事實。當時我一直在公園里,看見我老婆進了廁所,就跑過去看了看孩子,并沒有其他目的。因為我上次在喬家見過這孩子,心里也有點兒喜歡她,想看看她現在長成了什么模樣,所以就悄悄溜到嬰兒車邊。當時孩子正躺在車子里,外面還有防風罩,我還逗了一下孩子,不過她好像睡著了,并沒有理我。我只在嬰兒車旁邊站了一小會兒,怕被我老婆發現,就趕緊溜走了。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碰過孩子,更別說將她抱走。” “現在的問題是,孩子失蹤前,只有你靠近過嬰兒車,你是唯一有機會偷走孩子的人。” 楊金良有點兒著急,說:“我要怎樣說你們才會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抱走孩子,更沒有害死她。當時我只看了孩子一眼,就趕緊從公園后門溜走了。” 審訊持續了兩三個小時,到后來,楊金良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我沒有偷走孩子。我相信黨和政府,也相信人民警察為人民,警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再問下去,他就哈欠連天,連眼睛都睜不開。龍毅甚至有點兒懷疑這老頭兒是不是犯了毒癮。 楊金良看到歐陽若手上戴著表,就問她:“閨女,現在是不是夜里10點半了?” 歐陽若看看表,還真的到了夜里10點30分了。 楊金良說:“不行了,我要睡覺了,在家里的時候一到這個點,我就必須睡覺,就是外邊打雷我也不會再醒來。”說完這句話,他老人家把頭一偏,還真坐在審訊椅上打起呼嚕來。方可奇以為他是裝的,上前推了他一下,才發現他是真的睡著了。 看著這個坐著就能睡著的老頭兒,龍毅也是一臉苦笑,對歐陽若和方可奇說:“時間確實有點兒晚了,你們兩個先回去休息,我們明天再繼續審訊,總要審出個結果來才行。” 第十章 彌天大謊 第二天早上,龍毅剛到單位,就看見歐陽若帶著一個女人,往羈押室的方向匆匆走去。他認真瞧一眼,發現與歐陽若同行的那個女人,居然是丁劍蘭。 他叫住歐陽若問:“什么情況?” 歐陽若朝丁劍蘭指了指,說:“她想去看看我們昨晚抓到的那名犯罪嫌疑人。” 龍毅皺眉道:“這個案子還在偵辦階段,沒有特殊情況,受害人家屬不能隨便與待審的犯罪嫌疑人見面。這個規定你不知道嗎?” “規定我當然知道,”歐陽若看看丁劍蘭,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說,“可是她確實有特殊情況。” “什么特殊情況?”龍毅以為丁劍蘭有新的線索要提供給警方,就把目光朝她望過去。 歐陽若猶豫一下,說:“是魯局剛才親自帶她過來的,要我們盡量滿足她的要求。” 龍毅一怔,這才想起丁劍蘭的父親是副市長,而且是市委常委,一定是他給魯局打了電話,要不然魯局不會親自交代歐陽若。他盯著丁劍蘭問:“你找犯罪嫌疑人有什么事?” 丁劍蘭說:“沒事,我就是想看看害死我女兒的兇手到底長什么樣。” 歐陽若猶疑地看著隊長,龍毅揮揮手說:“你帶她去吧!”待二人走后,他想了下,也跟了上來。 守衛打開羈押室的門,歐陽若帶著丁劍蘭站在門口。 犯罪嫌疑人楊金良雙手被手銬銬在一根水管上,正坐在墻角的凳子上閉目養神。 聽見開門聲,他睜開眼睛,看見丁劍蘭,不由得愣了一下。他跟丁劍蘭并沒有正式見過面,但他在偷偷探望老婆的過程中看見過這個女人,知道她就是老婆當保姆那家的女主人。 他下意識地站起身,說:“你……” “畜生,我要你為我女兒抵命!”丁劍蘭突然沖上前,抄起他坐的那把凳子,往他身上砸去。 好在歐陽若一直在旁邊提防著,雙手一伸,搶在凳子砸中楊金良之前將凳子接住。 “畜生,你害死我女兒,我不會放過你的!”丁劍蘭一擊不中,又飛起一腳朝楊金良踢去。 楊金良雙手被銬,無法躲閃,被她踢個正著。丁劍蘭穿的是高跟鞋,鞋跟正好戳住他的大腿,頓時流出血來。 丁劍蘭像是瘋了一般,朝楊金良猛撲過去。龍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拖住道:“丁副局長,夠了,他只是一名嫌犯,并不一定就是兇手,你這樣打人是違法的。” “我打人違法,他殺人就不違法了?” “我已經說了,他只是一名嫌犯,并沒有定罪。” 丁劍蘭像個潑婦一樣大叫道:“什么嫌犯?他就是兇手,他就是害死我女兒的兇手,他是我們家保姆的丈夫,一定是他們夫妻倆內外勾結,害死了我女兒……” 龍毅眉頭一蹙,道:“為什么又把你們家保姆扯上了?” 丁劍蘭說:“因為她也有害我女兒的動機啊,她的動機就是泄恨。我女兒失蹤的前一天晚上,我曾罵過她兩句,還把她推倒在沙發上。她一定是事后打電話向這個男人訴苦,然后這個男人就替她報仇,把我女兒給……” “你有什么證據嗎?” “這還要證據嗎?明擺著的事,稍微用腦子想一下,就能明白其中的關聯啊。”丁劍蘭看著他語帶譏諷道,“龍隊長,只要你把他們夫妻倆都抓起來嚴加審問,肯定就能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你也是老刑警了,難道怎么辦案,還要我來指點迷津嗎?” 龍毅聽她越說越沒譜,臉色就沉下來,對歐陽若說:“把她帶出去,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也不準把她帶到刑警大隊來干擾我們辦案。” “我知道了。”歐陽若急忙連拖帶拽地把丁劍蘭拉出去。 “你們聽著,我會給我爸打電話,你們一定要馬上判這個人死刑,我要他為我女兒抵命……” 離開的時候,丁劍蘭還不忘撂下一句狠話。 等這位丁副局長離開后,龍毅回到羈押室,看見楊金良好像受到驚嚇,臉色蒼白,靠在墻上,神情顯得有些呆滯。 龍毅見他大腿被丁劍蘭踢傷的地方還在流血,就叫方可奇拿來應急醫藥箱,給他包扎了一下。 走出羈押室后,歐陽若和方可奇跟在隊長后面問下一步該怎么辦。 龍毅明白他們的意思,雖然犯罪嫌疑人楊金良已經被抓獲,可是他并沒有低頭認罪,而且現在警方手里也沒有進一步的證據能夠指證他,就算再次提審他,也不可能在口供上有所突破。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案子其實已經陷入僵局。 龍毅想了一下,忽然問:“丁劍蘭家那個保姆,好像是姓管,對吧?” 方可奇說:“對,認識她的人都叫她管阿姨。我看過她的身份證,她的本名叫管香菊。” “現在交給你倆一個任務,”龍毅說,“你們去給我把這位管香菊請過來。” 歐陽若一怔,問:“龍隊,難道你真的相信那位丁副局長的話,開始懷疑那個保姆了?” 龍毅笑道:“你們想錯了,我是看這個楊金良對我們的審訊滿不在乎,但對他老婆還是很在意的,他在家里應該是個很聽老婆話的男人。所以我想,我們如果能說服這位管阿姨來勸說他低頭認罪,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歐陽若也笑了,說:“這個主意聽起來好像還不錯,我們馬上就去找管香菊。” 她跟方可奇走下臺階,正要離開,忽然聽到羈押室里傳來手銬在水管上敲擊的聲音,楊金良在屋里大喊:“有人嗎?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三個人一怔,以為出什么事了,急忙打開羈押室的門,卻見楊金良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你喊什么?”方可奇問。 楊金良看著他們說:“警官,我……我想通了,我決定向你們招供,我認罪,那個孩子是我害死的……” 龍毅三人都怔住了,誰也沒有料到這名昨晚拒不認罪的犯罪嫌疑人,竟然會突然主動認罪。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三個人都感到有些吃驚。 楊金良看著三人咧嘴一笑,說:“我說警官,你們都愣著干啥,趕緊審訊我啊。” 據楊金良交代,昨天上午8點多,他就已經進城,并且來到明珠公園門口等著悄悄見管香菊一面。9點多的時候,他看見管香菊推著嬰兒車朝公園方向走來,他就急忙跑進公園,遠遠地躲起來。 后來他看見管香菊把孩子放在假山后面,自己去上廁所,他心中好奇心起,想看看老婆帶的這個孩子現在到底長成什么模樣了,于是就悄悄靠近嬰兒車,上前看看孩子,甚至還逗了一下孩子。可是孩子已經睡著,并沒有理會他。 隔著防風罩,看著嬰兒車里睡熟的孩子,他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自己把這孩子抱走送給別人,老婆就不用再留在城里做保姆,自然就會回到他身邊跟他一起過日子。有了這個想法之后,他就真的鬼使神差一般抱起孩子,迅速從公園后門溜了出去。 他經常在公園附近溜達,對周圍環境很熟悉,知道公園后面有一大片菜地,除了幾個菜農,其他人都不會到那里去。于是他就抱著孩子,往菜地中間的碎石路上跑,跑出了兩三里路遠,扭頭看看后面并沒有人追上來,這才放心。 不想這時候,他懷里的孩子突然醒過來,看到他這張陌生的臉,嚇得哇哇大哭起來。楊金良生怕被別人聽見,順手拿起孩子的圍巾把她的小嘴巴捂住了。 他一邊往前跑,一邊往后張望,生怕后面有人追上來。又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意識到懷里的孩子好像沒有了聲音,他有點兒奇怪,停下腳步仔細一看,才知道孩子竟然被他無意中給捂死了。 他頓時嚇得手足無措,四下里瞧瞧,看見旁邊有一塊甘蔗地,就跳下去隨手把孩子丟在甘蔗地里,然后慌里慌張地沿著碎石路跑出菜地,在公路上攔了一輛私人運營的鄉鎮小巴,回到了家里。 到家后,他心里忐忑不安,十分害怕,后來把自己抱走孩子的經過回想一遍,感覺好像并沒有人看見自己做過的事,覺得應該不會有人懷疑到自己頭上,這才放下心來。 正是因為知道沒有人看見自己作案,所以即便昨晚他被警察抓住,心里也很篤定,覺得警察并沒有抓到自己什么把柄,最多把自己關兩天,就會放了。 “那為什么你現在又突然改變了態度,主動向警方認罪呢?”龍毅盯著楊金良問。 “可能是良心發現吧,”楊金良嘆口氣說,“剛才那個女人在這里哭鬧,罵我是畜生,我回想一下自己做過的事,確實是連畜生都不如。你說我都這么一把年紀了,居然會做出如此天理不容的事,我……我當時真是老糊涂了……如果我不認罪,只怕連老天爺都不會放過我……” 龍毅點點頭,示意旁邊的歐陽若把他的口供記錄下來。然后又問楊金良:“你確定自己抱著孩子逃離現場時,走的是公園后面菜地中間那條碎石路?” 楊金良舔舔干裂的嘴唇,點一下頭,說:“是啊,我走的就是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