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大劉打量了他一眼,說:“我們想了解一下,昨天晚上7點至9點之間,你在哪里?” “昨天晚上?”趙大江愣了一下,“我在家里啊。昨晚我肚子疼,在店里吃過晚飯,就把店里的事交給兩個伙計,自己先回家休息了。到家的時候正好是7點,當時一開電視機,就跳出了中央臺的《新聞聯播》片頭。我在家看了一會兒電視,就上床睡了,要不是你們剛才按門鈴,我還沒有醒來呢。” 大劉往臥室里瞅了一眼,問:“就你一個人在家啊?你老婆孩子呢?” 趙大江說:“孩子讀高三,住在學校;老婆正跟我鬧離婚,搬回娘家住了。家里只有我一個人,所以你們如果問我要證人,那我還真沒有辦法了。” 大劉是個老刑警了,從對方閃爍的目光里看出了端倪,他斷定趙大江沒有說真話。 他從腰間解下一副手銬,一邊在趙大江面前擺弄著,一邊問:“昨天晚上,你有沒有去過火車站?有沒有坐過火車?你是不是昨晚坐火車去了南州市,然后今天一早趕回家的?” “坐火車去南州市?沒有呀!” 趙大江慌忙搖頭,眼睛故意不看大劉手里锃光發亮的手銬,卻又忍不住偷偷瞄幾眼,好像生怕這手銬會銬到自己手上一樣。 他這做賊心虛的模樣,更加引起了大劉的懷疑。看這家伙把一頭亂發染得紅不紅黃不黃的,而且加上長年在廚房里煙熏火燎的緣故,臉色黑里透紅,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得多,如果自己在臉上涂上幾個老年斑,還真有點像協查通報上描繪的嫌疑犯。 莫非這家伙真的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想到這里,大劉朝同伴小孫使個眼色。小孫心領神會。兩人站起身,一前一后把趙大江夾在了中間。 大劉說:“趙大江,昨天晚上7點至9點之間,在k7x8次列車上發生了一樁命案,一個女人被人勒殺,尸體被兇手從火車上拋下,兇手殺人拋尸后在南州站下車逃走了。” 趙大江愣了一下:“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大劉說:“有目擊者看到,是一個紅發男人作案,而且這個男人跟你很像。” “紅發男人?”趙大江使勁搔了一下自己滿頭亂糟糟的頭發,仿佛有點后悔當初不該為了追求時髦而把頭發染成這個怪異的顏色,“原來你們一大早來找我,就是懷疑我跟這個莫名其妙的殺人案有關啊?” “那你以為我們是為了什么而來?” “我以為你們……”趙大江看了兩個警察一眼,停頓一下,改口說,“我沒以為什么,我又沒犯法,當然不怕你們查。昨天晚上我確實一直在家里睡覺,根本沒有去過火車站,更沒有上過火車,是哪個王八蛋看見我在火車上殺人了?你們叫他來跟我當面對質。” 大劉說:“目擊證人叫侯小乙,也是咱們曲江市人。” “我cao,原來是瘦猴這個王八蛋。”趙大江張口就罵。 大劉問:“你認識他?” “他那德行,化成灰我也認得啊。這小子是個慣偷,曾經在我店里作案三次。前兩次是偷兩名女顧客的手機,被我趕走了;后來又潛入我店里,偷柜臺抽屜里的錢,被我當場抓住。我把他揍了一頓,因為他一個勁兒地告饒,所以我才沒有把他送去派出所。我昨晚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家門,這個王八蛋明顯是在陷害我,報復我。警察同志,你們可得替我做主啊!” “哦,真有這樣的事?”大劉和小孫對望一眼,兩人都在心里考慮趙大江的話有幾分可信。 最后大劉說:“你說的這些,畢竟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是否屬實,咱們還得調查。如果你能證明你昨晚確實沒有出過門,那這事就好辦了。但是現在你說自己一直待在家里,可又沒有旁證,我們一時也沒有辦法確定,只好先把你帶回公安局再慢慢調查。” “哎,警官,等一等。”趙大江一見大劉要拿手銬招呼他,趕緊說,“不知道qq聊天記錄算不算旁證。” 大劉說:“這個要看具體情況,如果是真實有效沒有經過修改的qq聊天記錄,當然可以算作證據。” 趙大江看了二人一眼,像是下定決心似的說:“那好吧,我老實交代,我昨天晚上確實一直待在家里沒有出門,但不是在睡覺,而是在跟一個女網友qq聊天。因為約好了7點開始,所以昨晚我從店里吃過晚飯就回家了,一直跟人家聊到午夜12點多。電腦里有聊天記錄,不信你們可以去查。” 大劉說:“原來是這樣,你早說不就沒事了嗎?” 趙大江滿臉通紅,半晌才憋出一句話:“我們是在……裸聊。” 刑警小孫當場就噴了。 大劉也頗感意外,看了趙大江一眼,說:“你一直不敢說實話,就是怕我們抓你吧?” “可不,”趙大江揩著額頭上的冷汗說,“一大早開門看見倆警察站在門口,我以為昨晚裸聊的事被警方掌握了,你們是來抓我的呢。” 大劉讓小孫去檢查趙大江的電腦,小孫認真看了一下,證明趙大江所言屬實。 大劉嚇唬趙大江:“你在家里上網干壞事,咱們網警看得一清二楚,這一次咱們就不追究你的刑責了,只是對你進行口頭警告,下次若是再犯,我這手銬可就不認人了。還有,趕緊去把你老婆接回來,好好過日子。” “是是是,下次不敢了,我今天就去接我老婆回來。” 趙大江松了口氣,一面抹著臉上的汗珠,一面點頭哈腰送兩個警察出門。 第六章 死者之謎 曲江警方的調查結果很快就反饋到龍毅這里。 正在火車上辦案的龍毅氣壞了,陰沉著臉,一言不發,闖進瘦猴那個包廂,一抬腿,一腳踹在瘦猴的屁股上。 瘦猴夸張地號叫起來:“哎喲,疼死我了,警官,你干嗎打人啊?” 龍毅火道:“誰叫你他媽的耍我?曲江警方一大早去查了,那個湘菜館老板昨晚一直待在家里,根本就沒有出過門。你他媽的哪只眼睛看見他在火車上殺人拋尸了?還有,那個湘菜館老板說,你幾次到他店里偷東西,都被他抓住了。你這是在借咱們警察叔叔之手幫你報復他,是不是?” “我冤枉啊!”瘦猴一臉比竇娥還冤的表情,“我根本就沒這個意思,只是一門心思想幫你們早點兒抓住兇手。再說,我也只是說那個兇手也是一頭紅發,看上去有點像趙一毛,并沒有說一定就是他啊。” “臭小子,你要是敢再放假消息給我,誤導警方辦案,小心我閹了你。” 龍毅抬起腳尖,假裝要踢瘦猴襠部。 瘦猴嚇得趕緊夾緊兩條腿,連聲說:“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龍隊,”這時,歐陽若從門口走進來報告說,“我請曲江火車站派出所查過了,案發車廂的四張軟臥車票確實是從曲江火車站售出的,上車地點是曲江站,終點是南昌市。但四張票是不是被同一個人買了,車站售票員說已經記不清楚了,因為買票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現在普通列車票并不像高鐵票那樣要憑身份證購票,所以一個人買幾張票也是常有的事。” 龍毅一邊走出包廂一邊說:“火車站里面不是有監控探頭嗎?有沒有拍到被害人進站,或者是紅發兇手的鏡頭?” 歐陽若說:“我也請車站派出所的同行查看了火車站里所有的監控視頻,因為當時天氣比較寒冷,又下著雨,大多數乘客都穿著厚厚的外套,頭臉都用圍巾裹著,很多人都只把眼睛、鼻子露出來,所以視頻看了也是白看,根本找不到死者苗秋嵐或者紅發兇手的蹤跡。因為兇手很可能是在咱們南州火車站下的車,所以我也請家里的同事老畢到車站查了監控視頻,情況也差不多,視頻里全是連頭帶臉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乘客,大多數都沒有辦法進行臉部識別。” 龍毅惱火地說:“想不到這些監控攝像頭,關鍵時刻竟然全都成了睜眼瞎。” “對了,”歐陽若跟在后面說,“南昌警方幫咱們查到了受害人苗秋嵐的身份信息。她是南昌市一家大型國有企業的干部,但是據南昌警方調查,她從來沒有去公司上過班。” 龍毅停住腳步說:“吃空餉啊?這么牛!” 歐陽若說:“不是她牛,是她老公牛。她老公叫于川,是這家國企的副老總。” 龍毅恍然大悟似的說:“難怪她一副富婆打扮,原來是大型國企副老總的老婆。” “她的家人正準備趕往南州市,處理她的后事。另據她家里的人說,苗秋嵐是一個星期前,也就是這個月14日,獨自一人帶著一只行李箱,離開南昌家中,去曲江市旅游的。” 龍毅知道,與南州市相鄰的曲江市,近年來大力發展旅游產業,已經成為長江中下游一個新興的旅游城市。但因為沒有機場,外省游客只能坐長途列車過來觀光旅游,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曲江市旅游業的進一步發展。 “你確定苗秋嵐是一個人去的曲江市嗎?”他問。 歐陽若一邊看著自己的調查筆記,一邊點頭說:“可以確定,她是獨自一人,從南昌坐火車到曲江市的。去的時候,她就買了四張軟臥車票,一個人占了一個包廂。” “果然是有錢人啊。”龍毅在走廊里踱了兩步,說,“我覺得她去的時候是一個人,但回來的時候,應該有一個同伴。” “何以見得?”歐陽若說,“也許那個紅發兇手與她并不相識,只是上車后因為某種原因臨時起意,對她動了殺機,并不見得一定就是她相熟的同行者。” “我推斷紅發兇手是苗秋嵐相熟的同行者,主要有幾個原因。第一,據瘦猴說,他進入軟臥包廂的時候,看見包廂里有兩個行李箱,一個放在臥鋪邊的34寸大行李箱,在兇手作案離開后就不見了。既然苗秋嵐只帶了一個行李箱,那么這個34寸行李箱顯然就是兇手攜帶的。如果是陌生人臨時起意,尾隨苗秋嵐進入其包廂殺人,我想兇手肯定不會拖著一個這么笨重的行李箱去跟蹤殺人。” 歐陽若“嗯”了一聲,說:“有道理。” 龍毅接著說:“第二,一般殺人案的動機,也就那么幾種:謀財、情殺、仇殺。兇手殺人拋尸后,留下了死者的錢包,錢包里的美元加人民幣,合起來有幾萬塊,還有死者身上的名牌手表、鉆石戒指、鉑金項鏈等貴重物品也都沒有被兇手順手牽羊,這說明了什么?” “這說明兇手殺人并不是為了錢。” “是的。排除謀財之后,剩下情殺和仇殺兩種。” “仇殺,好像也不大可能。”歐陽若思索著說,“軟臥包廂的門是可以從里面鎖上的,如果被害人知道門口站著自己的仇人,肯定不會開門,就算對方敲開門強行闖入,被害人也會意識到危險臨近,大聲求救。難道這是一樁情殺案?” 龍毅說:“這個只能作為咱們的一個偵查方向,也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但兇手能拖著一個笨重的大行李箱進入死者的包廂,而且他還知道苗秋嵐一個人買了四張票,我想他一定是死者的熟人。甚至很有可能,他是跟死者一起上車,兩人共住一個軟臥包廂。” “如果你這個推理能夠成立,那么問題來了。”歐陽若對大隊長的推理提出了疑義,“一個滿頭紅發的怪老頭兒,怎么會跟苗秋嵐這么高大上的富婆扯上關系呢?而且還有可能是情殺,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哦,對了,南昌警方問過苗秋嵐的家人,他們并不認識這樣一個紅發老頭兒。” “我在想,咱們是不是被某種假象迷惑了?也許根本就沒有什么紅發老頭兒。” 歐陽若一怔,說:“龍隊,你是說我最初的推理是正確的,根本沒有什么紅發老頭兒,兇手其實就是瘦猴?” 龍毅搖頭說:“不,我說的假象不是這個意思。” 他看了歐陽若一眼,忽然問:“你有沒有拿到苗秋嵐家人的聯系電話?” 歐陽若說:“南昌警方把苗秋嵐女兒的手機號告訴了我。” 龍毅拿出手機,照著歐陽若筆記本上記錄的號碼撥打過去,因為走廊里有幾個乘客在走動,他快步走到車廂盡頭,電話很快就接通了,他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問了對方幾個問題后,掛了電話走回來。 “現在看來,瘦猴并沒有說謊,當時包廂里確實有一個紅發老頭兒,但是他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實的。一個老頭兒,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紅發,這本身就十分醒目而怪異,我想但凡見過的人,都不容易忘記。如果我是兇手,我應該盡量打扮得普通一點,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顯眼,這樣才便于隱藏自己,就算我真有一個這樣的發型,那也要想辦法用帽子或圍巾遮住,而不是故意露出來讓人家看到。所以很顯然,紅發老頭兒的這個舉動,是很反常的,他是故意要讓人看到那一頭紅發的。” 歐陽若“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他往下說。 “所以我在想,兇手是不是化了裝呢?他在用紅發老頭兒的怪異裝扮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我剛剛給死者的女兒打電話,她說她mama有一頂紅色的假發,是她mama花了兩萬多元定制的,全部是真人發絲。而現在,這頂假發并沒有在家里,估計是被她mama帶走了。” 歐陽若聽到這里,驀然明白過來:“也就是說,兇手的本來面目并不是一個紅發老頭兒。他在軟臥包廂里殺了人之后,拿出苗秋嵐的紅色假發,剪短之后戴在自己頭上,再用苗秋嵐的化妝品在自己臉上‘造’出幾個老人斑,這樣他就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怪異的紅發老頭兒。” 龍毅走到案發的5號軟臥包廂,一面看著現場,一面說:“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推理是比較靠譜的。” 歐陽若說:“可是兇手這個化裝的動作,完全是多此一舉啊。他本可以在殺人拋尸后悄然下車離去,卻為什么要主動在瘦猴面前暴露自己?而且還當著瘦猴的面拋尸,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殺了人一樣。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難道真如瘦猴所說,是醉酒后不小心露了馬腳嗎?他如果怕瘦猴暴露自己,為什么不索性殺了他,而只是把他打暈在包廂里?他應該能想到,瘦猴醒來之后,很可能會報警的。” 龍毅說:“我在想,兇手這種暴露,實際上是一種隱藏。也許兇手覺得,苗秋嵐死后,警方一定會很容易就懷疑到他的身上,所以他才想出這個辦法,扯上瘦猴這個目擊證人,將兇手鎖定在一個紅發老人身上,這樣一來,他自己就容易脫身了。” “原來是這樣。” 歐陽若總算明白兇手裝扮成紅發怪人,并且當著瘦猴的面拋尸的真正原因了。 龍毅說:“死者苗秋嵐在曲江市旅游了一個星期,我在想,是不是在這一星期之內發生了什么事,使她認識了這個‘紅發老人’,兩人扯上了某種關系,然后一起坐上了回南昌的火車。然而在列車駛出曲江站不久,因為某種原因,‘紅發老人’對苗秋嵐動了殺機。正因為是臨時起意,倉促殺人,留下了太多可能被警方抓住的線索,所以事后才不得不想辦法掩蓋事實。” 歐陽若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可是直到目前來看,咱們警方并沒有抓住什么有用線索啊。” “那是因為咱們的調查還不夠深入。不管怎么樣,苗秋嵐這七天在曲江市的行蹤,是咱們必須要調查清楚的。我有一種預感,苗秋嵐的命案,很可能跟她的這次旅行有關。”龍毅回頭問兩名痕檢員,“現場勘查完成了嗎?” 兩名痕檢員說:“完成了。” “很好,那咱們就不必老待在這火車上了。”他看看手表,已經是早上7點40分。 他說:“我問過列車長,火車到達下一站的時間是8點整,到時咱們帶著侯小乙一起下車。” 早上8點,k7x8次列車在下一站停靠后,龍毅等人帶著瘦猴下了車。 一行人乘飛機返回南州市,已經是下午1點多了。 一出機場,刑警老畢就已經帶人在門口等著。 老畢全名叫畢成功,已經到了快退休的年齡,他人瘦個高,生性幽默,愛開玩笑,所以平時大家都叫他“老畢”。 老畢看見戴著手銬的瘦猴,不由得咧嘴笑了,說:“喲,龍隊,你怎么抓了只猴子回來啊?” 龍毅把案子跟他簡單說了一下,就把瘦猴交給老畢帶回局里先行拘留。而他自己則帶著歐陽若直奔火車站,乘短途火車,趕往曲江市。 第七章 另類陪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