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節
“好了,你已經說了很多遍謝了。”騰芽輕輕嘆氣:“說真的,本宮很羨慕你。雖然歷盡苦楚,但最起碼能和自己的母親相依為命。本宮的母親,在本宮九歲的時候,為了保護本宮……看著你哭的這樣肝腸寸斷,本宮不由得想起了那個時候。” 騰芽眼眶微微濕潤,她已經很久沒有因為思念母親而落淚。 “都是我不好,勾起了騰妃娘娘的傷心事。”趙翎兒紅著眼睛:“娘娘切莫憂思過度。翎兒以為,天下間的母親,都是如出一轍的心思。只要自己的兒女過得好,便是遠在天上看著也是高興的。” “是啊。”騰芽微微點頭:“時候不早了,冰玉,你著人送昭華娘娘回宮去。哦,對了,皇上讓你住哪里?” 趙翎兒輕輕搖頭:“只是求了皇上賜我一處偏遠的宮苑安住就好。” 騰芽正想著讓小河子去問問,就看見外頭是頌昌和小河子一道站著。 “是不是皇上有旨意了?”騰芽看著頌昌問。 頌昌連忙躬著身子進來,行禮,道:“回騰妃娘娘的話,皇上讓昭華娘娘住了茵浮宮。” “哦。”騰芽略點了下頭:“那就送昭華過去安頓吧。” “茵浮宮?”趙翎兒有些不解的問:“請問公公,這座宮殿是否在偏遠之處?” “并沒有。”頌昌恭敬道:“茵浮宮離著騰妃娘娘的漓樂宮并不算遠,是從前溪夫人的宮殿。” “……”趙翎兒動了動唇,把要說的話變成了一句:“多謝公公。” 隨即她走上前,朝騰芽行禮:“那娘娘好好歇著,翎兒先告退了。” “去吧。”騰芽凝眸看了她一眼,才微微一笑。 冰玉和黃桃陪著頌昌送了一段路,才返回來。 “主子怎么看這位昭華娘娘?”黃桃對她充滿了顧慮。 “看不透。”騰芽蹙眉道:“至少看不透她對皇上,到底是感激還是……有感情。” “奴婢倒是覺得她的身世怪可憐的。其實如果她不說這些事,宮里也未必會有人知道。畢竟溪思淼大人,是巴不得這件事情被掩蓋過去的。她倒是自己說出來了。”冰玉禁不住揉了揉鼻子:“聽著也是怪可憐的。” 黃桃輕輕在她的額頭上敲了一下。“你能看見的,想必是她希望你看到的。而你看不到的,不是你自己沒去看,就是她掩飾的太好了。” “也就是說,jiejie覺得她動機不純?”冰玉閉上眼睛,回憶了一遍她進來之后的種種表現,的確沒覺出什么不對勁的地方。“這么一想,什么都做的那么好,反而讓人覺得奇怪了。這倒像是故意來給咱們演了一出戲。” “她不是不可憐,只是她很會利用她的可憐。”騰芽沉眸道:“不過,她到底有什么居心,一時半會看不出來不打緊,早晚會看出來的。只是宮里才安靜下來,怕又要熱鬧起來。皇上這個舉動,不知道打翻了多少醋壇子,你們想看戲還不容易么。” 冰玉湊近,笑看著騰芽,問道:“那公主可會吃醋嗎?有沒有覺得心里酸溜溜的?” “去。”騰芽笑著推開她:“你這丫頭是膽子越來越大了,竟也敢拿我來打趣。” “嘿嘿。”冰玉笑的合不攏嘴:“公主如今和皇上恩愛逾常,想必不會吃醋。畢竟皇上的心都擱在您這里了。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再說,昭華也不見得怎么好看,哭的眼睛都腫了,皇上日日陪著公主,又怎么會把旁人放在心上,不過是為了報答她昔日的救命之恩。” “冰玉,我還真有些吃醋。”騰芽少不得嘆氣:“想起昨晚上,皇后酸溜溜的那目光,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原本以為,從宮里這些妃嬪之中,選幾個人來伺候皇上,填補空缺也就罷了。沒想到這么快就有新人進來。且我看皇上從來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這位昭華,到底和宮里的這些閨秀們不同,她自有吸引皇上的地方。” “那……”冰玉一時犯了難:“那咱們要怎么應對,是防患于未然,還是由著她先得意,再看看皇后那邊的動靜……” “今呀,什么都不想了。”騰芽揉了揉自己的腦仁:“先飽飽的吃一頓,再好好的睡一覺,吃飽睡好了,整個人也能舒暢些,再去思考也來得及。” “是啊。”黃桃點頭:“狐貍的尾巴總不會一條就露出來。且自幼就見慣了臉色,隨著母親江湖上闖蕩。從鄰國去了鮮欽,這一路上顛沛流離的,想必嘗盡了人生百態。奴婢覺得,這位昭華絕不是一般人。總是得下些功夫。奴婢這就去給主子準備早膳。” “去吧。”騰芽點頭。 黃桃剛出門,就看見小河子又巴巴的跑過來。 “什么事啊,下著雨還來回的跑。”冰玉不免疑惑。 “嗨,不是剛去看了漓樂宮的熱鬧么。”小河子連忙進了屋,低眉道:“主子,那位昭華娘娘可真是與眾不同,她說什么都不去漓樂宮安住,偏要讓皇上擇個偏僻的院落給她安住。奴才們都把她的東西擺進去了,可她就站在宮門口淋著雨,說什么都不肯進去。這時候,還在雨里頭站著呢。” “她為何要這樣跟自己過不去?”冰玉喃喃道:“奴婢似乎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騰芽笑著問她。“也說給我們聽聽。” “奴婢總覺得,她是故意要和溪夫人劃清界限,要和溪府劃清界限。想來皇后和宮里的妃嬪們,一定會對她的身世感興趣,早晚能查出什么來,加之她自己都對您表明了,想必消息也封不住。那就趁早自己表態,也省的后宮的妃嬪再拿這些說是。只是,漓樂宮是皇上的意思,她急著表明心跡就算了,難道連皇上的圣意也不顧了嗎?” 黃桃仍然將信將疑:“一個身份卑微,與母家不睦,沒有靠山的新妃,入宮的第一天就敢違拗皇上旨意……若是尋常的妃嬪會怎么看待這個不識時務的新寵?想必不是覺得她瘋了,就是覺得她傻掉了。說不定會放下不少對她的戒備,可實際上,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咱們都不了解。先前,她還是秦禹的時候,幫過咱們娘娘,也救過佳音公主,后宮里的妃嬪對她交口稱贊,沒有人發現她是個女子。眼下,她被皇上這樣帶進宮,讓咱們看見的,居然是截然不同的一面,如此深藏不露的人,又精通演技,恐怕真不是好惹的。” 小河子禁不住點頭:“聽說皇上一回宮,就讓頌昌先接她去安頓下來。便直接上朝去了。來漓樂宮給咱們主子請安,也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奴才有點擔心,她一如宮就來拜見咱們主子,絲毫沒顧及皇后那邊,會不會讓這宮里的人,甚至讓皇后娘娘覺得,她會和咱們主子同心同德,亦或者說,她會仰仗咱們主子的庇護,在這宮里立足?” “她還真有心機。”冰玉掐了自己的臉,疼的哎呦一聲。 “你這是干什么?”騰芽覺得這樣子可逗了,就笑出了聲。 “奴婢真是笨,她這樣有心計,奴婢卻還差點為她的身世落淚。怎么就這么容易相信人呢。”冰玉心口悶得慌:“若是被她蒙蔽了而做錯事,豈不是對不起公主。” “她說的聲情并茂,就連我也想起了母妃薨逝的情景,你被她打動,一點都不奇怪。”騰芽略微沉眸,道:“她畢竟救過我,殺了挾持我的刺客,不管她與刺客是不是真的相識,還有這里面有什么內情,但別人看來,她是我的恩人。所以,安城的事情,一定要讓皇叔盡力辦好,將她的母親找出來好好安頓。讓人在她母親身邊盯著,好好留意。如果這一步棋是溪思淼精心安排的,那往后的日子可真的就熱鬧了。” “這件事交給奴婢去辦,一定辦好。”冰玉沉著臉道:“就當是抵償奴婢心軟,險些被騙的罪過。” “好了,我又不在意這些。”騰芽揉了揉肚子:“是真餓了。” “好好好,奴婢先去準備早膳,別的話,慢慢再說也不遲。”黃桃笑瞇瞇的說話,牽著冰玉一道出去。 小河子也行了禮,跟著一并退下。 三人出去后,騰芽的耳邊一下子就清靜了。 不管趙翎兒對皇上是什么心思,愛慕、利用都好。可騰芽更想知道的是,凌燁辰對趙翎兒是什么心思。趙翎兒救過他的命,他想報答她,只要下令讓溪思淼收回成命,并答允為趙翎兒則一門好親事也就是了。 御賜成婚,畢竟也是一樁好事,溪思淼縱然不甘心,卻也不敢違背圣旨。 但為什么,他直接把她接進宮來,還冊封了昭華…… 聽著外頭的語聲,噼里啪啦的敲打在瓦片,樹枝、窗欞、地面的聲音,仿佛一下一下在敲打自己的心扉,騰芽越發的不安寧了。如果凌燁辰對她真的有這樣的心思,那往后,是不是有多了一個分走他心的人? 宛心的醋意,左清清的憤怒,還有這后宮里無數妃嬪**裸的嫉妒,都是真的。 騰芽想著想著,心里如同塞了棉絮,窒悶的難受。 這時候,雨漸漸的下大了。 離著挺遠的,宛心就看見怔怔立在雨中的那個倔強的身影。“她還真是與眾不同。” 雪桃順著皇后的目光,往那邊看了一眼,眉心鎖緊:“皇后娘娘不必介懷,她不過是溪府趕出去的私生女兒,登不得大場面。眼下不肯入茵浮宮安住,怕也是為了跟溪府劃清界限,亦或者是裝作要劃清界限的樣子。但無論怎么都好,倔強倨傲的女子,從來都不會有好日子。” “或許是不會有好日子。可皇上不就是喜歡倔強倨傲的女子么!”宛心連連嘆氣:“騰妃如何不倔強不倨傲了,為著皇上迎娶本宮為后,她居然能兩三年不理睬皇上,不肯成婚。可皇上還不是巴巴的親自去了盛世,把她給迎娶過來。這可倒好,騰妃剛在宮里站穩腳跟,與本宮分庭抗禮,皇上身邊又來了這么一位。或許起初,她是要吃點苦頭的,但之后呢,保不齊也同騰妃一樣,成了皇上心里不可或缺的人。那本宮這個皇后當的,還不如拱手讓賢。” “娘娘切莫說這樣的喪氣話。”雪桃眉心一凜:“騰妃是盛世的公主,又有裕王近畔守護,說到底,若是要動也確實不容易。可是她算什么。一個江湖賣藝女子生的賤丫頭,她想在宮里站穩腳跟,就要問皇后娘娘手底下的暗士答不答應了。” “別急著妄動。”宛心凝眸道:“內務局衣料的事情才過去,本宮不想讓皇上再對本宮生疑。她若有本事分寵,說到底最介意的人還是騰妃,拿刀子去剜騰妃碗里的rou,且看看騰妃怎么回敬就好。” “是。”雪桃連忙垂下頭去:“那娘娘,可要勸一勸她嗎?” “不。”宛心冷蔑道:“她愛怎樣就怎么樣,咱們回宮。” “是。”雪桃放下了車簾:“這雨若再大一些就更好了。” “是啊。”宛心點頭:“她既然要裝可憐,老天就該多多垂憐,不淋透了,淋病了,皇上的心怎么會痛呢。皇上的心不痛,騰妃怎么會動呢。本宮就盼著騰妃早點動手,本宮也好幫襯一二。什么時候,這后宮里的女子都死干凈了,本宮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娘娘……”雪桃剛張嘴,就被皇后示意別出聲。 “生于皇室,必定死于爭斗。”宛心仰起頭,不讓自己落淚:“這就是本宮的宿命。本宮心中早已了然,沒必要再勸。” “是。”雪桃不再多言。 馬車里,雨聲蓋住了沉默。 第224章 賦予瑤琴 >> 凌燁辰來漓樂宮的時候,是傍晚了。 騰芽早就用過晚膳,正在后院的花圃里看菊。 “你這里菊花開的倒是好,什么顏色都有。看著倒是不必御花園遜色。”凌燁辰走進來,便禁不住嘖嘖。 不慌不忙的轉過身,騰芽微笑著朝她行禮:“皇上來了,怎么也不讓人通傳一聲?” “知道你在這里賞花,不忍心打擾。就想著過來陪一陪你。”凌燁辰走過去,握住了騰芽的手:“朕本來早該過來的,朝堂的事情一直拖延到現在才算是解決。這時候過來看你,又怕你還在生氣,才不敢讓人通傳,就自己過來了。” “生氣?”騰芽與他對視一眼:“怎么皇上覺得臣妾會有這樣的心思?” “難道沒有?”凌燁辰握著她的手,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里。“趙翎兒的事情,朕也是昨日才知曉。在此之前,朕一直以為她就是秦禹。” “皇上何必解釋。“騰芽明亮的眼眸,看著凌燁辰輪廓分明的臉。忽然覺得即便是在他懷里,能感覺到他的心跳,卻同樣無法擁有他這個人。他的一切,說變就變,不一定是誰能掌控的。興許這時候和他有關,可下一秒,不知道她又會將誰攬在懷里。 “朕知道,即便不說,你也會信任。但若不說,總覺得心里堵得慌。”凌燁辰蹙眉道:“趙翎兒來過你宮里,想必講述了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以及她的身世。這是她自己的意思,朕沒有勉強她告訴你。她只是不希望你誤會。不過現在看來,是多此一舉了。” “她的身世的確可憐。”騰芽凝眸道:“但是臣妾不懂,這些世家,為什么對皇上忠心耿耿,對朝政兢兢業業,卻對自己的女兒這般的狠心,好像不是親生的一樣。” “你出身皇族,也未必無憂無慮。氏族世家當然也有他們自己的渴望。那溪思淼,是先帝留給朕的人。就算是當日凌玄宗父子禍亂鄰國,他也仍然繼承著先帝的遺志,一直暗中尋找朕和母后。很多事情,若不是得他相助,也不會如此順利。當然,他的功勞朕記著,他的野心朕也并非沒有看見。所以溪娟一入宮就是溪夫人,這是朕獎勵他溪思淼以及溪家的恩澤,卻偏偏不濟。趙翎兒畢竟救過朕,朕不想她后半生的命運就這么被人隨意擺布,才不得已冊封為昭華,同樣也是為了給溪思淼這個臉面。你放心,等這件事漸漸過去,朕會隨意擇個由頭,放她出宮過她自己的日子。” “這話,皇上怎么說給臣妾聽。”騰芽轉過臉去,只是清淡一笑。 “怎么?你不信朕這話?”凌燁辰捧著她的臉,讓她與自己對視。 “是。”騰芽點頭:“趙翎兒與眾不同,又救過皇上,如今已經是昭華,皇上可以說放出宮就放出宮么?何況她如今也是溪家的女兒了。” “出宮是她自己的心愿。”凌燁辰蹙眉:“朕答應過她。” “時移世易。”騰芽微微一笑:“雖然皇上您貴為天子,不是仍然有許多事情無法改變,還有許多事情無從把握。她現在的想法是將來可以離開鄰國,但誰能保證,一年之后,十年之后,她的想法不會改變呢?” “芽兒……”凌燁辰用力的把她揉進了懷里。“說到底,你還是怪我當初沒有兌現娶你的誓言。” “怪過,也已經不怪了。”騰芽從他懷里掙脫出來,四目相對:“就算如今芽兒為后,料想與皇上的情分也是一模一樣。既然都一樣,那為何還要責怪?” 她的意思是,她根本就把握不住凌燁辰的心,不管是不是皇后。 “芽兒,有你這句話,朕就放心了。”凌燁辰激動的把住了她的雙肩,用力的抱緊在懷中:“朕知道有許多事情,未必能盡如人意,可唯獨待你的心,從來未改分毫。即便你不是皇后,你也是朕心里唯一認可的妻子。身為帝王,不可以專寵,也不會只有一位妻子,但在朕心里,少了任何人都無妨,唯獨你不可或缺。” 這便是帝王之愛吧? 騰芽禁不住幽幽一笑:“多謝皇上。” 凌燁辰貪婪的吮吸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愿意松開圈住他的雙手。 雖然騰芽也擁抱著他,雙手擱在他結實的背脊上,卻遠沒有他那么用力。手里的流沙,握得太緊,就只會灑落的更快。君王之愛,又何嘗不是呢? “風涼了,回房好嗎?”凌燁辰不想離開她這里。 “皇上這時候過來,是不是還沒用晚膳?”騰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臣妾午后就餓了,早早就吃了晚膳,只怕不能陪皇上一起用了。這就讓冰玉去準別。” “也好。”凌燁辰看她溫和的樣子,和平時似乎沒有什么兩樣。但不知道為什么,他能很清楚的感覺到,她的心并不和往常一樣。 “皇上、主子。”黃桃快步進來,行禮才道:“毛貴人身邊的雪花過來了,說貴人的身子有些不適,想請太醫過去看看。” “這事不是該去問皇后么。”凌燁辰正不知道怎么哄騰芽高興,毛貴人那邊就又來了人,讓他有些不高興。 “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早起祈福的時候偶感風寒,午膳沒用就請了太醫過去請脈,隨后便吩咐丁貴儀侍疾,鎖閉了宮門。這時候誰都不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