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英勛看見騰芽平安無事,臉上不禁顯出欣喜之色。“臣拜見三公主殿下。” 他舉動讓騰芽微微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她臉上就顯出了溫和。“英將軍免禮。” 這是做給鄰國的國君看的。她知道,英勛越是恭敬,就說明她的身份越貴重。才能體現她作為人質是有價值的。 “多謝皇上。”騰芽溫婉一笑,朝殿上的皇帝輕盈行禮。“只是今日屢次叨擾,實屬不該。我想單獨和英將軍說幾句話,不置可否。” 薛翀跟著騰芽進來,卻停在殿上的那道門檻之外。他凝神靜氣,屏著呼吸,靜靜的觀察這正殿之上的玄機。 “也好吧。”凌玄宗擺一擺手:“朕要和英勛將軍說的話也說完了。你們聊過之后,會有人送將軍出宮,朕便不奉陪了。” “恭送皇上。”英勛拱手,眼底卻沒有半點恭敬。“他居然不肯放了你,就真的不怕我們手里的刀劍嗎?” “鄰國沒有開樂那么好對付。”騰芽也隱隱覺出了不對勁。“父皇可還好嗎?” “皇上一切都好,只是特別惦記你和姑母。”英勛恢復了往日的神情,待騰芽總算是親切。“你可還好?有沒有吃什么苦頭?他們可有對你不恭敬?” “我一切都好,我也見過凌夫人。夫人暫時不會有事。你轉告父皇。”騰芽擰著眉頭問:“父皇有什么打算?” “皇上駐扎在城外,手里的十萬大軍總算沒有多少折損。可鄰國一向神秘,就連我這番進入皇城,也不能確定他們到底有多少兵力。在城外,還有一片惡斗的痕跡,看樣子折損的護衛并不像是鄰國的人。”英勛壓低嗓音道:“若忽然攻城,未必有勝算。皇上的意思是……割地交換。用開樂的城池,換你和凌夫人以及世子的平安。但……” “但鄰國國君不肯,人家想要一整個開樂對不對?”薛翀走進來,嗓音格外嘹亮。 騰芽都覺得震耳朵:“你小點聲沒有人把你當聾子。” “是么!”薛翀依然大聲的說:“隔墻須有耳,窗外豈無人。說話聲音小就不會給人聽見嗎?又不是見不得光的事情,有什么可怕的?” 英勛和騰芽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沒想到連鮮欽的三殿下也在這里。”英勛與他對視一眼,皺眉道:“三殿下怎么會失手被擒呢?” “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了。”薛翀微微凝眸,與他對視的時候,發現他眼底居然有敵意。這就怪了,他好像沒有得罪過這位少年將軍吧?“我可是為了救你們的三公主才會失手,你說這樣的失手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失敬了。”英勛沒想到他真的是為了騰芽而來,遂用沉冷掩飾去了敵意。 “別說這個了。”騰芽皺眉道:“盛世和開樂形成一個半環,將鄰國框在了當中。雖然不是完全包圍,可那一端還有其余幾個諸侯小國。開樂想要開疆擴土一直不得遂愿。畢竟盛世與開樂國力都不弱。眼下,開樂被我父皇一舉殲滅,所有的土地城池,子民糧食盡數歸于盛世的掌心,鄰國自然想要分一杯羹。但,整個開樂,這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且不說我有沒有這個價值,即便有,我也必然不會勸父皇答應。” 騰芽就是要讓凌玄宗知道,盛世的女兒是不怕死的。 “英勛將軍返回營地,必然要將我的心意明白告訴父皇。且,凌夫人與世子一直都是鄰國國君的心腹大患。別人家里的事情,我們不好干涉,是否要交換,有待商榷。若對方一步步退,堅持要生吞開樂,我倒覺得,委曲求全不如兵戎相見。我軍凱旋,士氣正盛,就算不能吞并鄰國,也總足夠讓他們損兵折將,再好好生養生息幾年。而這幾年,無論是盛世,還是其余的諸侯國,但凡是有心有力的,都可以時常來叨擾。割城掠地,劃分界限,多少還是能讓鄰國不安生的。所以眼下的困境不該是盛世的。” 騰芽知道有人偷聽,那話就得說的更明白些。如果凌燁辰當真能脫身,不管是三五日,還是十余日,總之只要等下去,凌玄宗必然要遭殃。 “英倫將軍,還得勞煩你去知會我父皇一聲,冬日里百業待興的,糧草什么的得備齊。不然萬一有個什么閃失,那可就別動了。”與英勛對視一眼,他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公主放心,糧草十分充足。開樂的糧倉里可都是滿滿的糧食。”英勛笑里透著得意。“就算是大軍原地駐扎不動,也足夠至少兩個月的口糧。且這過程中,還能源源不斷的從盛世運輸軍糧送抵。有微臣坐鎮軍中,原地待命,保證不會讓皇上和公主失望。” “好樣的。”騰芽微微勾唇:“那就沒有什么可說的了。你先回去見我父皇就是。” “諾。”英勛恭敬的行禮,轉過身的時候又朝薛翀行了個禮:“那就勞煩三殿下保護我家三公主。” “不必客氣。”薛翀也拱手還禮,等英勛都走出殿去了,他才回過味來。“你家三公主?三公主怎么成了你家的。明明是我家的。” “……”騰芽無奈的掃了他一眼:“我說你能不能別一下子正兒八經的,又一下子亂七八糟的!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說話了。” “好,都聽你的。”薛翀看著她認真的模樣,不禁一笑。“看樣子我們今天是得留宿在皇宮里了。那就趕緊找個人去問問,廂房在哪,我都餓了。” “我也是!”騰芽表示贊同:“走我們用膳去。” 兩個人步子輕快的走出了正殿,余光打量周圍,見沒有人跟著,才慢慢的收拾了情緒。 “你說那皇帝會不會上當,當真以為我們要圍困皇城?”薛翀邪魅一笑。 “應該會吧。”騰芽皺眉:“那皇帝是個很奇怪的人。什么東西都要一模一樣的對稱,還要苛刻到盡善盡美。我猜他一定不會給父皇這樣的機會。等下必然會命人去燒開樂的軍糧,亦或者是到我們的營地打探虛實。但是最關鍵的,是他也要精心的計算他的糧食能維持多久。” 說到這里,騰芽看了看還算晴朗的天,雖然地上的積雪并沒有完全融化,可有陽光的地方,總是暖和的。 “我想我一定能成功。” 薛翀看著她映著陽光的眸子,好看極了。那黑曜石一樣的眼珠,被溫暖的陽光點綴的流光溢彩,讓看著的人都覺得心里滿滿的暖意。很舒心,很愜意。他就這么怔怔的一直看著她,好像時間都停止了一樣。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所能看見的,能聽見的,所能感覺到的,就只有她而已。 “你沒事吧?”騰芽說了半天話,才發現薛翀怔怔的定睛看著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仍然沒有半點反應。“三殿下……你沒事吧?” 被她看的有些尷尬騰芽又晃了晃他的胳膊。“想什么呢?” “嗯?”薛翀猛然醒過神,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你的眼睛真好看。清澈如水,明亮若星。” “是么。”騰芽自己不覺得。“我喜歡看我母妃的眼睛。那才是一雙動人的明眸。” 不想讓她想起不高興的時候而難過,薛翀連忙轉移話題:“先去填飽肚子吧。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 “嗯!”騰芽點頭。一邊走,一邊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薛翀,你為什么會從盛世的皇宮追出來?你怎么知道我被高世淵帶走的事情?” 薛翀聽她這么一問,表情馬上嚴肅起來。“是有人刻意告訴我們的。信箋被送到了驛站。說你被高世淵擄走,因為焸公主的事情。連同英府出事也被一并相告。也是奇怪,那信箋的內容里居然有暗示我們,誰能救下你,誰就能做你的額駙。所以我那兩位兄長當然不甘示弱。” “其實我不反對聯姻這件事,歷朝歷代都有這樣的強強聯合,政權婚姻。但這件事僅限于發生在別人身上。我要嫁的人,一定是值得托付終生的人。而非那個你們眼中所謂最合適的人。”騰芽與他對視一眼,眉目里透著些許的涼意:“你們收到的信箋在哪里?” “在我大皇兄手里。”薛翀凝眉:“字體看上去有些粗狂,應該是出自男人的手筆。所以當時他們推斷,會不會是你父皇的授意。但無論如何,誰都不愿意甘于人后,我們就連夜追了出來。” “等等。”騰芽的心微微一沉:“你們是連夜追來的?” “是啊。”薛翀不解道:“有什么問題?” “高世淵一大早起就進皇宮鬧事,僵持半日我便隨他出宮,離開皇城也不到傍晚啊。可你們收到消息的時候卻是夜里……”騰芽心里隱隱覺得不妥。“此人的目的并不是讓你們救我,而是父皇的人在后,你們在更后……最好高世淵嫌麻煩,亦或者不敵,半路上就把我弄死!” “你的意思是說,那人的心思是要你的命?”薛翀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如果果真是這樣,那豈不是險些害了你?” “并沒有。”騰芽微微勾唇:“實際上你的確救了我。不然我即便不被那些人抓住,也說不準喂了冬天里的餓狼。” “豈有此理!”薛翀的眼底,泛起了一層能瞬間把人焚化的怒意,灼灼的有些嚇人。“若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地里使壞,我絕饒不了他。” 騰芽沒有做聲,但心里已經有了盤算。滿后宮之中,能知道準確消息,又能設法動用自己的人去辦事,捕捉痕跡的妃嬪或許不少。可恨她入骨,又敢于冒險有恃無恐的,卻實在不多。 “你在想什么呢?”薛翀皺眉問。 “沒什么。”騰芽收回了心思:“我真的餓了,找吃的去。” 吃飽了之后美美的睡一覺,騰芽知道薛翀在隔壁的房里,就覺得很安心。最起碼有什么事情,他會很快出現。 剛到傍晚,門外就有些窸窸窣窣的動靜。騰芽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起來,披上了厚厚的斗篷,慢慢的走到門邊。 她剛要伸手推開門的一瞬間,忽然有人輕輕敲門。 騰芽楞了一下,還是把門敞開。門外的女子居然是大皇子妃。 “皇子妃怎么過來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緊的事情?”看見她騰芽當然是意外的。昨天在大殿下府中“做客”,也沒和她說上幾句話。更何況這個女人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表情就不怎么好看。這時候忽然過來,卻讓人有些猜不透。 “我是特意來給三公主送些換洗的衣裳,以及城里最好的胭脂水粉。”皇子妃說話的時候往身后看了一眼。便有兩名宮婢端著托盤款款走進來。 “皇子妃實在是太客氣了。”騰芽看侍婢捧來的東西都很精致,心里就更為疑惑了:“只是宮里都有準備,還煩勞你送這一趟,著實給你填麻煩了。” “三公主這么說就是見外了。”皇子妃臉上沒有太多的神情,只是溫和的說:“是殿下讓我送來的。說宮里準備的東西千篇一律,未必合三公主的心意。這些送來的東西都是府中的姐妹們揀選的最好用的,希望三公主能滿意。” “真是麻煩你們了!”騰芽很是不好意思。 “對了,我還帶了一套首飾過來給三公主佩戴。只是這里的發髻和首飾與盛世的不盡相同,不如讓我為三公主演示一下用法可好?”皇子妃顯然是故意找個借口進來。 騰芽點一點頭,溫和的說:“那就麻煩皇子妃了。” 將東西放好,兩個侍婢就退了出去。 房門也被從新關好了。 皇子妃拿出了一支精致的簪子,簪尾卻又兩根鋒利的針。“這種簪子的用法,是雙別發髻。和單根的略有不同,三公主的秀發烏黑柔順,用這個綰發髻一定很好看。不如讓我來給你梳個好看的發髻試試看?” “也好。”騰芽總覺得她是有話要說,于是轉過身去,于梳妝臺前慢慢坐好。 皇子妃走到她身后,從托盤里摸出一把梳子,那梳子的尾部綴著條好看的流蘇。微微晃動時,還有若隱若現的香氣。騰芽聞著聞著,就覺得眼皮有些沉。 “這是什么香味,好特別啊。”她輕輕的吮吸,慢慢的閉上眼睛。 “這是能讓你很快就進入睡夢中的安神香。”皇子妃揚起了眉頭:“三公主,你安心的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就帶你離開皇宮!” “嗯?”騰芽隱隱覺得不對勁,可身上酥軟的沒有半點力氣。“你要干什么……” “當然是要做要緊的事情了。”皇子妃勾唇露出詭異的笑容:“你又非要來這里做什么呢?” 第81章 心尖算計 >> 都傍晚了,薛翀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看了天色才發現自己居然睡了那么久。 奇怪的是騰芽也一直沒過來喊他起,這一覺睡得也太沉了些。 “糟了,該不會是出事了吧?”有了這個可怕的念頭,薛翀一股腦從床上爬起來,整個人都不好了。推開門準備沖進隔壁的廂房,才發現門口居然站著兩個丫頭。“你們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三公主呢?” “回三殿下的話,大皇子妃送了好些首飾和衣裳過來給三公主替換。許是投緣,又準備了酒菜正在里頭說話呢。”那丫頭笑瞇瞇的說。 “大皇子妃?”薛翀定了定神,微微點了下頭。“昨日在大殿下府中叨擾,還不曾道謝。既然大皇子妃來了,我便進去說一聲。” “殿下。”那丫頭的臉上欠著笑容:“怕是不便吧。大皇子妃與三公主都是女兒家,若是梳妝打扮起來,殿下您這么進去恐怕不妥。不如還是等晚些時候再說。” 薛翀根本就不放心,不見到騰芽,他怎么能安心。“芽meimei,我能進去嗎?” 揚聲問了一句,薛翀忽然聽見房里有女子咯咯的笑聲。 “我與皇子妃聊的投機,三殿下不如先回去。” 里面的確是騰芽的聲音,薛翀舒了口氣。 “對不住殿下了。暫且把你的芽meimei借我一些時候,我們一見如故,自有許多話要說呢。”皇子妃也少不得湊趣。 門外的兩個丫頭看上去也是歡喜得緊,倒也沒有什么異常。 “那好吧。如果有什么事,你喊我就是。”薛翀稍微放心,轉身回了自己的廂房。 兩個丫頭見他轉身離開,眼底才透出了冰冷的光亮。 房中,大皇子妃已經將昏睡不醒的騰芽捆好,聽見門外沒有了動靜,才起身走到房間的書架上,旋轉了一下一個不起眼的機關。 床板猛然移開,被捆的跟粽子似的騰芽毫無抵抗力的掉了下去。 皇子妃也跟著從敞開的機關口走進去,隨后,機關從里面關上。 聽見關合的聲音,門外的小丫頭這才推開門進去,把床鋪整理好。隨后她從里面將門拴好,把桌上擺放的菜吃了一些,卻把酒灑在地上。布置好這些事,她小心的從后窗翻出去,并把窗戶也謹慎關好。若無其事的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和另一個丫頭一起站著。就好像房里仍然有人一樣。 而這時候,騰芽在昏迷中被她們從密道里帶出去,安置在一輛馬車上,秘密的送出了皇宮。 這個房間很熟悉,正是大皇子府,騰芽曾經住過的那一間。 她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手和腳都被捆著,想要叫薛翀求救,才發現嘴里被塞著一塊布。定睛發現自己身在何處之后,騰芽不由得冷靜下來。她試著讓自己坐起來,看著能不能找到些什么東西,割斷幫著自己的繩子。哪知道好不容易坐起來,她才看見床尾站著個人。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