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裕王來了?”太后舒唇笑道:“那孩子好些日子沒來哀家宮里走動,怎么今兒這么大的雪倒是過來了?快讓他進來吧。”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裕王滿臉笑意的走進了房中。“兒臣給母后請安。” 太后看他大步流星的進來,眉目之間透出了些許笑意:“好些日子沒見你,似是又長高了不少。身子也看著精壯了些。怎么樣,這段日子課業可有進步嗎?你的師傅們都教的盡心嗎?” “兒臣最怕來母后宮里就是為了這個。”裕王顯出了撇嘴道:“母后每次都要問兒臣的課業。兒臣都十一了,課業上的事自然不會馬虎。” 太后被他的樣子逗樂了:“是啊,你都十一了。這課業上的事情自然不用旁人cao心。回頭哀家也得和皇上商量商量,在皇城擇個好位置,緊著給你建個王府,再娶上媳婦。那哀家就能安穩的坐在宮中,盼著含飴弄孫了。” “哎呀母后,你怎么越說越遠了。”裕王的臉都漲紅了。 “你害什么臊哇。”太后微微斂眸,徐徐道:“人老了,念想就多了。這不,方才還和騰芽說起,幼時和哀家的兄弟姐妹打雪仗的事情。轉眼幾十年匆匆過去,現下那些兄弟姐妹去的去,病的病,剩下的也沒幾個能常來宮里走動的了。可不是就得盼著你們有自己的孩子,哀家也跟著樂呵樂呵。” 三個人又是熱熱乎乎的說了好一會兒話,騰芽和裕王才從福壽宮里出來。 因著有裕王陪著,騰芽就想踩著雪多走一會兒。倆人身后遠遠的綴著幾個宮人。 “這么大的雪,一大早母后還讓人接你過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裕王有些不放心的問。 “哦,皇祖母是問焸公主的事情。她知道了我昨天落在焸公主手里,差點沒命。可能是不放心吧!”騰芽輕描淡寫的說。 “怎么還有這一出?”裕王皺眉:“你怎么會落在焸公主手里?你昨天出宮了?” “嗯。”騰芽點頭:“本來是和薛翀去見宛心公主的。沒想到焸公主會出現。” “這叫什么話?”裕王皺眉道:“宛心本來不就是焸公主的女兒么?她倆一起出現有什么稀奇的?” “這里面的事情太多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總之焸公主現在是麻煩纏身,自己都顧不了自己。宛心公主則為了救我,和她母親鬧了一出生死戲。” 裕王皺了皺眉,忽然問:“那你覺得薛翀可靠嗎?” “他這個人挺特別的。別人是巴不得把自己的秘密給藏起啦,他可倒好。巴不得把自己的心里話都說出來,生怕你不知道似的。” “還有這種人?”裕王不信:“那你要看看他是對每個人都這么掏心掏肺,還是只對你一個人掏心掏肺。如果是只對你這樣,那就說明他已經認定你會選擇他了。” “他哪來的信心?”騰芽莫名的揚了揚眉毛。 “其實芽兒,我有件事想告訴你。”裕王回頭看了一眼,發覺身后的人離得還比較遠,他才繼續說:”某天我練習騎射回來,居然發現薛翀才出宮。奇怪的是我將獵物送去皇極宮的時候還特意問了皇兄一句,可他卻并沒有傳召薛翀覲見。芽兒,你覺得薛翀會是來見誰的?” “該不會是來找我的吧?”騰芽皺了皺眉。 “肯定不是。”裕王篤定道:“那時候徐麗儀出事,我記得很清楚,你應該是在青鸞宮里,根本就顧不上和他碰面。且如果他是來找你的,也不會等到天黑才離開皇宮吧?難道他有那么晚去過你宮里?” “當然沒有了。”騰芽肯定的說:“那你覺得他進宮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可能……”裕王說到這里,就不敢往下說了。 “你是覺得,他是來見……皇祖母的?”騰芽也不由得往這個方面去想。 “你想啊,他哪里有膽子未經通傳就往后宮里去?”裕王神情有些嚴肅的說:“他畢竟是外來的使臣,即便是被恩準入宮請安,覲見妃嬪,也必然是當著皇上的面。怎么可能天黑的時候才從后宮里出來,直接出宮。走的還是皇宮的側門,就是狩獵場回來的離得近的那個門。這不是太奇怪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見的人是母后。母后傳召他覲見,自然是什么時候都可以,別人也無權干涉。問題就是母后為什么要那么晚傳召他覲見?看薛翀的樣子,應該不是頭一回來,只不過他對我沒有什么印象,可能沒留心我在注意他。” 裕王這么一說,騰芽的心不免開始打鼓。“皇叔,皇祖母今天還問我,腰帶繡的怎么樣了。打算送給誰。并且我想說我對幾位殿下根本沒有那種心思,皇祖母就打斷了我的話,似是不愿意我說出口一樣。且皇祖母還特意在我面前表露出不怎么喜歡凌燁辰的意思,那樣子,似乎就是特意在提點我不要和凌夫人母子走得太近。” 裕王也有些迷糊了。“因為后宮權勢的歸屬,母后不喜歡凌夫人可以理解。可是為什么一定要你選擇鮮欽的皇子呢?凌燁辰也沒有做過什么得罪母后的事情,再說,母后一向最疼你,不是該順著你的意思為你找婆家么?” “你說什么呢皇叔。”騰芽紅了臉。“我還沒想那么遠呢。” “會不會……”裕王看著她清澈的眸子,映著雪光,聲音有些清冷:“會不會是母后和那薛翀一早就已經相熟?或者說……” 裕王搖了搖頭:“罷了罷了,你就當我什么都沒說過。可能是薛翀自己動了什么心思吧。母后待我這樣好,待你也那么好,咱們怎么能懷疑她呢!” “說得也是。”騰芽咯咯的笑起來:“這宮里對我最好的就屬你和皇祖母了。我就是懷疑遍整個后宮的人,也不會懷疑你們啊。再說了,那薛翀神出鬼沒的,誰知道他安得什么心。總之我以后離他遠一點就是了。” “嗯。”裕王點頭:“對了,徐麗儀有了身孕,父皇讓人好好布置了復春殿。左右今天也沒事,要不咱倆去看看徐麗儀可好?” “也好。”騰芽點頭:“昨天一整日她都在父皇的皇極宮,我也沒見著她。也該去她那里看看。” 兩個人一拍即合,召喚了身后的宮人往復春殿去。 這時候,徐麗儀才用完早膳,正悶在房里不知道做什么好呢。 秦順容也是太過緊張,讓人把針線剪刀全都給收起來了。弄得她好沒意思。 “徐麗儀,裕王殿下和三公主來探望您了。”門外是內侍監小皮子的聲音。 “快,讓他們進來。”徐麗儀一聽是他倆來了,立刻就來了精神。 騰芽和裕王一前一后的走進來,看她坐的直直的看著門口,不禁笑了。 “麗儀這幾日沒見到我,是不是想得緊?”騰芽走上近前才行禮:“這怎么還眼巴巴的看著門口,生怕進來的不是我一樣。” “你這丫頭,嘴巴越來越壞了。”徐麗儀伸手拉著她有些涼的手,皺眉道:“是不是穿少了,怎么手這樣冷?” “我和裕王殿下走從壽康宮走過來了。好不容易能有這樣美的雪景,當然是要欣賞一番的。”騰芽笑瞇瞇的說。 “裕王快坐吧。”徐麗儀笑著說:“真羨慕你們還能去雪地里走走。我連站在窗邊往外看一眼也是不行。” “為什么?”騰芽納悶。 “懷孕的人身子嬌貴些,那雪也未免太涼了。”秦順容笑著走進來,身后跟著兩個婢子。她笑著端了一盞茶遞給裕王,轉手有給騰芽送到手里。“則是才熬好的姜茶,趕緊喝吧。驅驅寒。” “多謝順容。”裕王溫和一笑。 秦順容這才走到徐麗儀身邊,從另一個婢子手上端過安胎的湯藥送過去。“剛熬好的,走過來也差不多可以入口了。你趁熱喝了吧。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些山楂和蜜餞。” “不喝了。”徐麗儀直搖頭:“我這胎懷的很穩,我自己就是郎中我心里有數。這些安胎的湯藥,聞著就讓人倒胃,一碗一碗的喝下去還得了。” “你呀。”秦順容笑的合不攏嘴:“小心駛得萬年船。胎懷的穩,多喝一碗安胎藥也沒壞處嘛!再說,這可是皇上的吩咐。皇上那么在意你的胎,我總得更謹慎的照顧才是啊。” “父皇待麗儀真是好。”騰芽想起母妃驟然有孕的時候,父皇也是這么上心。成日里總是讓人熬好安胎藥,等著他親自過來,喂母妃喝。可是好景不長,忽然有一天他就不來了…… “想什么呢。”裕王一把握住了騰芽的手腕:“你看看你,姜茶都要灑到衣服上了。” “我是替麗儀開心的,一時忘記手里還端著姜茶。”騰芽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你這丫頭啊,總是長不大。”徐麗儀微微嘆氣:“不過也挺好的。我肚里若是個女兒,和你一樣活潑聰明就好了。” “麗儀怎么不盼著是個皇子?”騰芽笑嘻嘻的說:“母以子貴,若你生下皇子,說不定可以冊封為妃呢!” “你這丫頭什么時候也變得這么戀棧權勢?為了冊封為妃,就非得生個兒子不可?”徐麗儀吃味道:“我還真希望是個公主呢。公主多好啊,能陪在自己身邊。若是個皇子……后宮里就這么一個皇子,還指不定要送去哪里撫育呢。” 秦順容笑的特別溫暖:“我瞧著皇上在意你的樣子,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他都會高興的。只要你平安的誕下這個孩子,冊封為妃的好日子,指日可待。” “唉!”徐麗儀嘆氣:“先熬到那一步再說吧。” “這叫什么話。”秦順容少不得白她一眼:“人家有身孕,都寶貝的跟什么似的。高興的不得了。你可倒好,這有了身孕怎么反而還唉聲嘆氣的,顯得不高興呢。” “你還說呢,還不都是你。這里不許動,那里不許碰的,想做點針線活,剪子和繡花針都被你收起來了。我呀,就成日里在這床上躺著,這樣熬十個月,還不得把人熬傻了。哪里顧得上高興。”徐麗儀相當的不滿:“哪里就那么嬌貴了?” “你冬日有孕,等生了就是在夏日。那時候的衣裳可好做了。我一晚上就能做出個精致的小肚兜。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何況這時候,才剛有孕,最要緊就是得好好養著,外頭冷不說,雪天路還滑。自然是不便走動的。回頭讓丫頭們把這屋里的東西挪一挪,挪出地方來我扶著你慢慢走走。總躺著也不好,是要適量的走動走動。” “順容可真是細心。”裕王禁不住嘖嘖。 “讓裕王殿下見笑了。”秦順容垂下頭去,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去小廚房準備些糕點,不耽誤你們說話了。” 她快步走出了廂房,關上了門,眼底的淚水才涌出來。 她也曾經差一點就當了娘,所以才會知道的這么多,想到那么多。可惜,她卻沒有這樣的福氣。 “秦順容也是個苦命的。”徐麗儀微微嘆氣:“她的孩子都成形了,卻沒能活下來。” “怎么回事啊?”騰芽以前沒有什么印象,她有記憶的時候,秦順容就已經在望宮里了。 “不提也罷。”徐麗儀澹澹道:“對了,世子呢?我還沒謝謝他。如果不是他去天牢里給我送信,讓我知道你們沒有因為我受牽累,還讓我配合著一起做戲,我也不能這么順利的走出天牢。” “凌夫人回英府了,他也跟著回去。”騰芽擔心的說:“英將軍的事情總是要解決。” “唉。”徐麗儀又是嘆氣:“馬上就要新年了,都說年關難過,看樣子是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咱們可都得打起精神來。” “眼下什么都不比你養胎重要。”騰芽的眼底,流露出暗淡的悲傷:“宮里的孩子想要好好的活著太難了。我真的希望你能平安的生下這個孩子。” “放心吧,我會盡力而為的。” “對了。”裕王有點好奇,少不得多問一句:“麗儀能否相告,那一日在皇極宮,為何曹進沒能查出你有孕在身?難道他是受人指使,故意這么說的?” “并不是。”徐麗儀笑的有些沉:“其實是我用銀針刺xue,讓他察覺不到我有喜脈。等其他的御醫來之前,我再把那根針拔出來就是了。曹進是韋妃的人,我把責任推在他身上,也就是間接的把李芳儀滑胎的事嫁禍給韋妃。料想韋妃這次一定咽不下這口氣。” “嫁禍給韋妃?”騰芽一臉的狐疑:“難道說李芳儀的孩子不是韋妃害的嗎?” “似乎不是。”徐麗儀轉了轉眼珠,慢慢的說:“曹進看不出喜脈是我和世子商議的計策。目的就是要引出她為李芳儀施針的時候,很有可能在針上動手腳。然而實際的情況,是我的銀針的確被人懂了手腳。只是皇上更愿意相信我的話,毫不猶豫就砍了曹進。慶幸的是,曹進身上也的確不清白。即便事后皇上讓人再去查,也一定能查出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從而確保了我的安全。只是李芳儀的胎,到底是被什么人所害,我卻當真是看不透了。她不過就是個才得寵的宮嬪,美貌,沒什么家事。不過是比別人運氣好一些。誰會和她有如此的仇恨,放眼后宮,還真是不容易找出來。” 騰芽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不免擔心。“后宮里的事情本來就是千頭萬緒,一時想不明白有什么要緊的。再說了,只要能證明你是清白的就行。別人的事情,只能由著她們慢慢的想法子。” 起身走到床邊,騰芽笑著看著徐麗儀,皺眉問:“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肚子?” “當然可以。”徐麗儀明眸含笑。 騰芽搓了搓手,輕輕把搓熱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這里面有個小小的孩子。我在摸他,他一定能感覺得到對不對。” “是啊。”徐麗儀點頭,滿臉的溫柔。 “那你想什么,他也一定能感覺到對不對?”騰芽揚起臉,對上她的眼眸。“不要去想那些煩心的事情,不然你肚里的小孩子會擔心你的。” “好。”徐麗儀認真的點頭:“我記住了。” 騰芽舒心一笑:“時候也不早了,那我和裕皇叔就先回去了。” “好。”徐麗儀有些不舍的說:“這幾日不好走也就罷了,等天好些了,得空多來我這走動走動。” “嗯。好。”騰芽高興的答應了。 “裕王慢走。”徐麗儀目送他倆出去,才慢慢的收拾了臉色。 這個孩子來的意料之外,沒想到卻在關鍵的時候救了她一命。如果不是她懷著孩子,皇帝會相信她是清白的嗎?可為了能留在這后宮之中,為了能有一席之地,能風光的成為他身邊的女人,就要把這個孩子帶到這個世上,這樣做真的值得嗎?看著那碗還冒著熱氣的安胎藥,徐麗儀掀開被子下了床,端起了藥碗把藥湯一股腦的倒在地上,一松手,連碗也摔了下去。“皇叔,昨天英喬入宮來著。”騰芽看著他問:“你知道嗎?” “不知道。”裕王搖頭:“她沒有告訴我,也沒有來找我。” “那你怎么不去找她?”騰芽有些心疼的說:“英倫將軍被害,英喬心里一定很難受。再加上英勛又辭去了少將軍的職位,非要入宮當差,她的心情一定壞透了。” “是么?”裕王不痛不癢的問了一句。 “怎么?”騰芽看他情緒不對頭,少不得多問一句:“你倆吵架了?” “沒。”裕王深吸了一口氣:“我心在就想著能好好的等到十二歲,然后求皇兄賜我個宅子住。我越來越不喜歡在宮里了。” 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忽然有這樣的感慨。 騰芽幽幽一笑:“是不是皇祖母的那番話說中你的心事了?你是不是也想趕快成家,有個自己的孩子。就和徐麗儀那么幸福。” “你覺得徐麗儀幸福嗎?”裕王擰著眉頭看著她。“我怎么一點也不覺得呢。我總覺得她心里藏著很多事情。” 他的話音剛落,一抬頭,就看見凌燁辰正往這邊走。 方才還算溫和的臉色瞬間就有些變化,裕王微微揚眉:“芽兒,我想起我還有事情要做,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