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出去,朕不想看見你。”皇帝怒不可遏,對才姍姍而來的德奐更是氣氛不已:“把這個丫頭給朕趕出去。” “不,父皇,您若是不放了徐麗儀,芽兒不走。”騰芽拼命的掙扎,說什么都不肯就這么離開。德奐連吃奶的力氣都涌上來,還是抓不住這位三公主。“公主,您再這樣,當心皇上要生氣……” “父皇,徐麗儀照顧凌夫人盡心盡力,還為李芳儀安胎,又照顧紫竹宮那些妃嬪,每件事都是善舉,她不會對韋妃娘娘下毒手的。這一定是有人妒忌她恢復了位分才會下此毒手。父皇,您英明睿智,怎么可能看不出這樣的伎倆。求您不要被jian人蒙蔽雙眼……” “住嘴!”皇帝被她嚷的心煩難耐,語氣已經相當威嚴:“朕不想再聽你說半個字。徐麗儀謀害韋貴妃證據確鑿,豈容你一個黃毛丫頭在這里滿口胡言。” “父皇,您當初不信芽兒,認定是芽兒害了母妃,難道今日您也不信徐麗儀嗎?在您身邊那么多的人,難道就沒有一個值得您相信的?”騰芽只覺得心灰意冷。 可這些話,卻極為鋒利的刺痛了皇帝。 他猛然站起來,雙眼充滿灼熱的憤怒:“德奐,給朕掌嘴!” “皇上……”德奐看騰芽臉上的傷剛好一些,有些不忍心。何況宮里一貫是不許掌嘴的,關乎皇家的體面。故而有些猶豫。 “朕是使喚不動你了?”皇帝卻絲毫不領情:“那好,不使喚你也罷。” 說話的同時,皇帝三步并作兩步走,一記耳光抽在騰芽臉上。 騰芽被打的雙眼直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響。 火辣辣的痛楚還沒來得及適應,又是一記耳光毫不留情的抽了下來。 “皇上,皇上您三思啊。”德奐連忙松開抓著三公主的手,一并跪了下去。“公主年幼,皇上息怒啊。” 嘴巴里有血腥的味道,騰芽歪在地上,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腫了起來。 除此之外,頭暈,眼花,耳鳴,她覺得整個正殿都在旋轉,她想爬起來,卻根本就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 “父皇,徐麗儀真的是冤枉的……求您開恩!” “朕看你是想陪她一道去刑房!”皇帝聲音冷厲的不行,在正殿上回蕩,極為瘆人。 “父皇,求您開恩!”騰芽吃力的爬起來,想要給皇帝叩頭。可在她心里,那個值得她尊敬的父皇早就已經死了。她跪拜的人,只不過是個cao控著別人生死的君王。“求您開恩,女兒給您磕頭了。” “拖下去。”皇帝的聲音沒有溫度。 騰芽就這么被羽林衛架起來往外拖。 只是還沒走出正殿的門,英雲已經站在那里。 “凌夫人……”德奐看見她的時候,不由得一喜。 皇帝臉上的憤怒還沒有退盡,卻在看見英雲的時候顯出了柔和:“小英,你怎么過來了?你的身子不是還沒好么!” 英雲站在殿外朝皇帝行了個禮:“給皇上請安,我是來尋三公主的。” “這丫頭屢教不改,實在任性。朕今日非要好好懲戒她不可。”皇帝依然生氣。 英雲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小英,有什么話進殿慢慢說。”皇帝朝她走過去,伸出了手。 英雲則拿出了一塊絹子,走過去拭了拭騰芽的嘴角。“這丫頭頑劣也罷,任性也罷,終究是皇上的女兒。妾身瞧著,她這樣子倒是很像從前的蘇荷。妾身與蘇荷是自幼的情分。如今倒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女兒受過。” 她這么一說,皇帝難免不悅。“連你也要質疑朕的決定?” “妾身何德何能?”英雲幽幽嘆氣。“這身子如同鵝毛雪花,怕是也飄不了多遠。皇上既然覺得妾身有罪,不如就將妾身和這丫頭一道關著。” “小英。”皇帝擰著眉頭:“別再說下去了,朕不愿意與你再有爭執。” “是。”英雲轉過身,對德奐道:“煩請公公帶路,刑房在哪里,妾身還真不知道。” 皇帝攥著拳頭,恨不得把她拽進來。可她的性子,也比昔年的蘇荷好不了多少。固執,妄為,又天不怕地不怕。這脾氣從前看來,和那些尋常的女子大不相同,引人注目。 可現在,真是氣得他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使多少力氣也不解恨。 “站住。”皇帝揚聲:“罷了。” 沒轉過身,英雲只是勾唇笑了笑。轉過身之后,她一臉的冷寂:“皇上,妾身還有一事,不得不稟明皇上。” “說吧。”皇帝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多半是為了徐麗儀的事。 “妾身真是有罪,過些日子,就是冬節了。想著給太后準備些像樣的節禮,卻沒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唯獨那刺繡的手藝……”說話的同時,她從自己腰間摸出了一錠銀子。“這個,是前兩日徐麗儀才給妾身的。” 皇帝饒是一笑:“這銀子能說明什么?徐麗儀為后宮那么多女眷請脈開方子,恐怕也撈了好處。” “這銀子的確不能說明什么。”凌夫人幽幽嘆氣:“可是妾身斗膽,還是想請皇上您過目。” 皇帝從她手里拿過那銀子,臉色瞬間就變了。“居然敢誆朕,想必是活膩了!” 第54章 一石二鳥 >> 騰芽不是第一次見皇帝發火了。 可是她這么柔弱的時候,在這樣駭人的氣勢面前,難以自抑的顫抖著。 英雲自然也跪了下去,她低著頭面無表情。談不上害怕,更沒有一絲慌張。“皇上,妾身多事了。只是妾身身邊的人,包括妾身自己,都不能再叫人隨意陷害。” 皇帝沉默了片刻,慢慢的垂下眼瞼。 “德奐,傳朕旨意,放徐麗儀出刑房,再挑些好東西送去復春殿。” “多謝皇上。”英雲這才起身走到騰芽身邊。握著她的手把她扶了起來。“皇上,孩子還小呢。要慢慢教。她也是一時心急才會觸怒龍顏。在望宮里那些日子,挨餓、生病、受傷、被欺負,都是徐麗儀和秦順容照顧著,才能撐到今日。縱然,蘇貴妃的事情她有不對。可妾身不是一樣么。皇上能寬恕妾身,為何就不能寬恕這個可憐的孩子?她到底也是您的親骨rou……” 說到這里,英雲的聲音開始哽咽了。她低著頭,肩膀微微有些顫抖。 皇帝想要伸手過去,搭在她的肩頭。可這樣的安撫能有多少用處,他自己心里也沒數。 “皇上!”英雲抬起頭,對上皇帝又沉又冷的眸子,哭腔道:“四公主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沒有母妃疼愛的公主,即便是在皇上您的呵護之下,也未必就能安身立命。妾身與蘇荷多年姐妹,只想要好好的替她照顧這個孩子。求皇上垂憐,免去她身上的過錯吧!” 騰芽這時候才看明白。原來要救徐麗儀只是其中之一。凌夫人竟然還想要父皇原諒她。這一招真是高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在自己被狠狠責罰后可憐兮兮的時候,觸痛父皇心里被冰霜不知道裹了多少層的柔軟。 “蘇貴妃的事,畢竟是她錯了。”皇帝森然道:“朕如何能免去她的錯處?” “難道她受的責罰還不夠么?”英雲凝視著皇帝的臉,哀聲嘆氣:“如果她知道那么做會有這樣的后果,她寧可從樹下跌下來摔死也不會連累自己的母妃和弟弟。更何況,目睹這件事情的宮人都不在了。皇上,有些事未必聽到的是什么樣子,實際就是什么樣子。很可能您聽到的,只是有些人希望您聽到的。” 凌夫人這樣為自己說話,是不是出于她對母妃的愧疚? 那么母妃的死,到底是她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騰芽有了這個念頭,忽然覺得自己好沒有用。母妃不是說過,越親近的人就越不能相信嗎?怎么凌夫人才對她好一點,給些恩惠,她要為母妃報仇的信念就會動搖? 不行,騰芽攥著拳頭,拼命的警告自己要冷靜。 也許,這是凌夫人的一種手段,她一定還有更大的野心和圖謀。 “沒有根據的事,朕不想再聽。”皇帝隨便指了個內侍監:“送三公主回青鸞宮。” “諾。”內侍監連忙照吩咐辦事。 “先回去。”英雲對騰芽微微一笑:“別怕。” 騰芽再不情愿也還是朝皇帝行禮:“芽兒告退。” 說話的時候,臉頰的痛楚加劇,她皺著眉頭,強忍著這火辣辣的滋味。 皇帝在她走后,屏退了殿上伺候的宮人。 這時候才伸手將英雲扶起來:“小英,回到朕身邊吧。蘇荷去了,韋妃不堪重任,這后宮若是交給你打點,朕也能安心些。” “妾身何德何能。怎能擔此重負。”英雲的眼底,只有滿滿的苦澀。“早知道今日還要面對這樣的局面,那當初妾身就該早些出聲。可惜……” 當年若不是為了保全英雪的命,她何必忍辱負重,為了英家留在鄰國八年。沒想到八年后,她還是要面對這樣的抉擇。而她想要保全的英家卻沒有給她任何一點慰藉。 “尋個由頭,朕讓人在宮外給燁辰建個府邸。會讓最好的羽林衛守護,確保安穩。他如今是盛世的世子,不再是鄰國逃亡的皇子。” “皇上。”凌夫人微微嘆氣:“妾身不想想這些事。妾身只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如若您覺得妾身留在宮里礙眼,那不如讓妾身和燁辰一道搬出宮去。往后若是惦記太后,再時長入宮請安也方便。” “你呀……”皇帝不知道還能說什么。末了,他才又補充一句:“有些事并非朕不愿意幫你,有些事也并非朕不能去做。只是這做與不做之間,終究不是朕說了算。且還得看這天下的百姓……” “妾身明白。不曾有一絲勉強之意。天下太平,乃蒼生之福。”英雲嘴上這么說,可心里卻不這么想。百姓安樂固然重要,可這萬里江山原本該屬于她的孩子! “你明白就好。”皇帝轉身拿了一件大氅,走過來輕輕披在英雲身上:“天冷,別凍壞了身子。朕答應你,往后你身邊的人,朕會先問你再行處置。” “多謝皇上。”披著皇帝狐皮的大氅,英雲覺得身上沒有那么冷了。她微微一笑,輕盈的行了個禮:“妾身告退。” 銀子的事情,她絕對不會再多問一句。 皇帝要不要查,都看他自己的心意。只要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就好。 德奐這時候已經返了回來,看皇帝表情凝重的看著那一錠銀子,他有些詫異。“皇上,這銀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宮里給妃嬪們發放的月例銀子,再不濟也該是官銀。怎的從那刺客房里搜出來的銀子竟然沒有官銀的標記?” “這……”德奐這時候也才想起來,那些銀子的確沒有任何標記。“這一定是有人故意嫁禍給徐麗儀,慌亂之中隨意湊了個數塞進刺客的房中,就當是徐麗儀給的。都是奴才不好,竟然混沒發覺,還請皇上恕罪。” “把那刺客押上殿來,朕要親自審問。”皇帝擰著眉頭:“無論是誰在背后做這些事情,朕都決不能容忍!” “是,奴才這就去。”德奐倒退幾步才轉過身擦去額頭上的汗。皇上的吩咐,他也只能馬不停蹄的去辦。 這時候,騰芽已經回了青鸞宮。 秦順容正在內廷院子里走來走去,心中十分惶恐。“三公主,你可算回來了,怎么樣,要不要緊?” 看著她高高腫起的臉頰,秦順容心疼的不行。“怎么弄成這樣了,是皇上嗎?” “我沒事。”騰芽摸著自己的臉,卻笑不出來。“父皇已經赦免了徐麗儀,想來這個時候她也已經回了復春殿。” “真的?”秦順容有些驚訝:“可是早晨羽林衛的架勢跟要吃人一樣,想來皇上一定是龍顏震怒。怎么會忽然就改了主意?” “這就是凌夫人的本事了。”騰芽這話別有深意。 “太好了。”秦順容捂著心口,長長的出了口氣:“只要徐麗儀沒事,你沒事,那什么樣的劫難都不打緊。總是能熬過去的。” 看著騰芽高高腫起的臉,秦順容心疼的不行:“你等著我,我去拿藥。先給你上藥,我再回復春殿。” “不用了。”自母妃走了,騰芽大傷小傷幾乎沒斷過。“我自己可以的,你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徐麗儀吧。刑房的那些奴才,指不定下手多狠。原本這件事情,他們也想不到徐麗儀還能活著走出刑房。我要不是怕她擔心,就直接去復春殿了。父皇還馬上讓德奐送東西過去,加以撫慰……我總覺得她傷的不會輕。” “可是你這樣……”秦順容一時有些猶豫。 “不礙的,這不是還有我呢嗎!”騰玥站在兩人身后,聽了好一會的動靜。兩人都沒察覺到她的存在。 “我來給騰芽抹藥。”騰玥走過來,拉著她的手扶她往后殿去。“瞧你真是的,怎么總是受傷。你這臉要是不趕緊消腫,往后落下痕跡可怎辦?” 秦順容沒料想騰玥這么好心,多少有些驚訝。 只是不等她說什么,這姐妹倆已經走遠了。 “是父皇嗎?”背人之處,騰玥紅了眼眶。“父皇怎么可以對你下這么重的手?” “沒事,是我自己沒有眼色,激怒了父皇才會如此。”騰芽心里有氣,也不會對騰玥說。誰知道她存了什么樣的心思。 “這苦我也吃過。”騰玥幽幽一笑,咽下了苦澀。“那時候我求父皇饒了母后。可是父皇不但不聽我的哀求,還……那火辣辣的滋味,我到現在都記得。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拿散瘀的藥油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