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包藏禍心,后宮不寧。 不得不說這八個字就是騰芽最真實的寫照和希望。她活著一日,就必然會查清楚到底多少人害了母妃,就必然要這些人血債血償。 她其實也很想點頭,告訴皇帝,張舒婕的話都對。一想著有朝一日,還會有她親口講出這八個字的機會,她就抑制不住的興奮。 “父皇,芽兒疼……” 再多的話,都要深深埋在心里。騰芽哭成淚人。 皇帝的拎著她的手僵持在半空,倏然松開。 雖然沒有重重的摔,可這一下子也夠受的。騰芽半天都沒緩過疼來。 “你不說便罷。”皇帝斂眸,臉上的冷漠逐漸轉為冷酷:“朕會讓你追隨你母妃,給她陪葬。” 給她陪葬! 她是指母妃嗎?還是那個齋堂里下落不明的人! 騰芽心里明白,這話是指后者。母妃又不是她害死的,要陪葬也不該是她。 “父皇……”騰芽揚起臉,雙眼閃爍著溫潤的光芒,好像忘了痛楚天真的問:“您是不是要送女兒去見母妃了?” 徐麗儀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忽然就疼了起來。 白公公早就嚇得雙腿發軟,他不知道該怎么保住三公主的命。 “皇上,這使不得……”德奐的話還沒說完,就對上了皇帝森冷的眸子。身子一顫,又重新跪下。“奴才多嘴,皇上恕罪。” “你既然那么想你母妃,也好,朕就成全你!”皇帝重新望著騰芽的時候,依稀從她臉上看見蘇荷的樣子。那時候的蘇荷,還真是明艷照人,讓人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放在了心里。 “來人,把這個克母不詳的賤丫頭拖下去埋了!” 騰芽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也許這就是她最后一次聽見父皇的聲音吧! 皇上如此輕而易舉的就下旨把賤丫頭活埋了。張舒婕臉上笑容綻放,就好像她進宮當日被傳召侍寢一樣。幸福的難以言喻。 只是對上韋貴妃沉冷的目光,她迅速的垂下頭去,謹慎的收拾好所有的情緒。 “皇上,這懲罰是不是太重?”韋貴妃少不得做做樣子。以免日后皇帝后悔,責備她沒攔著。“要不然,還是……” “你是在質疑朕的決定?”皇帝蹙眉,語氣不悅。 “臣妾不敢。”韋逸霜雙掌撐在地上,額頭貼緊了地面:“臣妾絕不敢違背皇上的圣意。” 羽林衛將虛弱的騰芽架起來,十分輕松的拖著往外走。 由始至終,騰芽都沒有掙扎一下。 盡管如此,皇帝卻并不解氣。那沉而冷的眼眸,漆黑的猶如夜空。 他堅信一定是蘇荷把齋堂的事情告訴了騰芽,才會有今晚的這場風波。 徐麗儀眼見著羽林衛就要把騰芽拖出望宮了,再不阻攔,只怕沒有機會。可她剛跪著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誰從身后拽住了衣擺。 她還來不及回頭看,就聽見德奐喜聲道:“皇上,您瞧……” 皇帝轉過身,眼眸一沉,臉上忽然透出喜色。 駕著騰芽的羽林衛被人攔住,那女子一動不動站在望宮宮門外,隔著一道高高的門檻不愿意進來。 “你沒事吧?”皇帝疾步走過去,舉止帶風。 “宮里已經許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女人并沒回答他的話,目光落在騰芽蒼白的臉上。“這丫頭犯了什么錯?” “無關緊要。”皇帝只顧著高興,哪里還顧得上別的。“你沒事就好。” “既然是無關緊要的錯,皇上能不能賞她個恩典?”女人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溫柔。她的聲音還沒落,皇帝已經迫不及待的點頭。 “原本就是為了你的事,既然你沒事,有何不可。”皇帝又走近一步:“上蒼垂憐,幸虧你沒事。” 這話聽著,就像是小女兒期盼夫君歸來,心心念念的那種柔婉。 這時候從皇帝的嘴里說出來,韋逸霜簡直揪心。好一個英雪啊,沾著meimei的光能讓皇上這么上心。 “依你。”皇帝眼中是難得一見的溫柔。 “皇上,這位是……”韋逸霜還是沒能忍住心里的不滿,佯裝詫異的起身走過來。“這是……” “我是凌夫人。”女人和顏悅色的與她四目相對:“還不曾拜見韋貴妃娘娘。” “不必拘禮。”聽她自稱凌夫人,韋逸霜饒是一笑,心里的石頭算是落地了。看來這個英雪也算有骨氣,并沒有因為皇帝的垂注就忘記自己的身份。否則,也不會有七八年齋堂的生活。 “皇上,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韋逸霜少不得顯出自己的賢惠來。“不如……” “是。”皇帝難得的高興:“還是貴妃設想周到。就去朕的皇極宮吧。小英,可好?” 小英這兩個字,像錐子一樣直往心里鉆。凌夫人的臉色隱隱透著難過。只是被沖天的火光映紅了,不那么顯眼。 “皇極宮尊貴,豈是我可去的。恐怕要辜負皇上一番美意。” “小英,你何苦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很多話不便說。皇帝自是萬分克制才道:“今晚的刺客,想必是沖你而來。有些事情,總是要說清楚才好。” “多謝皇上記掛。”凌夫人明眸微轉,笑容卻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疏遠。“可我的孩字,還沒找到。我要在這里等著他。” 凌燁辰還沒找到? 若不是有羽林衛扶著,騰芽當真是站不住了。可她真的很想弄清楚,簪子到底是不是他過意留在那洞口的。 “朕這就讓人去找。”皇帝對德奐使了個眼色。 “諾。”德奐連忙吩咐白公公去做。 “孩子?”這確是讓韋逸霜滿頭霧水:“凌夫人的孩子莫不是也留在齋堂里么?” “是。”凌夫人溫和點頭:“這些年他一直陪著我。” 這是什么意思? 韋逸霜難以置信的掃了宓夫人一眼。 即便皇帝能容忍一個身子不清白的女人留在宮里,難道還能收容她和別人生下的孩子?且這位凌夫人的孩子,還是個鄰國的皇子…… “他身子不便,方才又失散了……”凌夫人擔憂的不行。“我真怕刺客沒有傷著我,卻傷了他。” “既是如此,那不如小英你就隨朕回皇極宮候著消息。”皇帝走過去,想要牽她的手。 凌夫人垂手退了一步:“多謝皇上一番美意。那妾身就卻之不恭了。” 不管怎么說,這么多年來她一直對自己避而不見。眼下仍然生疏都好,總歸是肯面對面說說話了。皇帝心里捂著這股熱乎勁兒,慢慢的走過去。 “這里去皇極宮路遠,恐有不便,不如就請凌夫人與我同輦吧?”韋逸霜猜到皇帝的心思,卻不愿意讓凌夫人有機可乘。故而先開口,周到之余也堵住了皇帝的嘴。 “多謝韋貴妃美意。”凌夫人并沒有急著走,目光再一次落在騰芽臉上。“皇上,妾身有個不情之請。” 敏覺這事情是沖著騰芽來的,韋逸霜緊忙上前攔阻:“凌夫人有什么話都盡可以對皇上講。只是刺客入宮是要緊事,如今人還沒有擒住,此處不那么太平。還是到皇極宮慢慢再說。” “是啊。”韋貴妃這話倒是很合皇帝的心意。“貴妃所言甚是。” 凌夫人也不好再堅持,只能點頭隨著皇駕離開。 “皇上……”張舒婕眼見著皇帝匆匆而去,撲著追向了宮門。 守護宮門的侍衛毫不留情的給她兩棍子,又硬生生把人打回來。 厚重的關門聲這才算是結束了望宮里的紛亂。許多人這時候才緩過神來。 “徐麗儀,方才真的是皇上駕到了?”秦順容雙眼迷離,似是看著徐麗儀,可目光空洞。“我怎么好像是在做夢呢。” “是啊,方才真的是皇上來了?”秋月此時才從地上爬起來,雙膝的酸痛讓她覺得不可思議。“我好像已經很久沒跪過這么長時間了。” 一時間棄婦們將徐麗儀圍在了當中,誰也顧不上跌臥在地上的騰芽。 “是真的么?” “徐麗儀,你說方才皇上看見咱們了沒有……” “你們就不困嗎?”徐麗儀只覺得滿心疲倦。“我是累壞了。這時候沒精神和你們多說。” 她微微沉眸,道:“秦順容,趕緊扶三公主回房去。” “哦。”秦順容這時候才想起來:“三公主僥幸能留下小命,是得要好好照顧著。” “留下小命,她憑什么……”跌跌撞撞爬起來的張舒婕,發瘋似的朝著騰芽撲過去。雙手死死卡住騰芽的脖子:“你憑什么活著,你早就該死了!” 秦順容和另外兩人趕緊過去拉扯。好不容易才從張舒婕手里把三公主救出來。 “皇上已經看見她了,也答應了凌夫人饒了她。你把她掐死了,是想給她填命?”徐麗儀冷著臉朝張舒婕吼道:“都已經落魄如此,你還真的指望殺了她,韋貴妃就能放你出去?” “我是替韋貴妃報仇,也是替我自己報仇。”張舒婕從來不像現在這么沖動。可這一次她是真的忍不了。“我的孩子,原本可以救活的。就是因為蘇荷那個毒婦。她的孩子要出生了,皇上傳召所有的御醫前往青鸞宮。我那么苦苦向太醫院哀求,三番兩次的派人去青鸞宮請太醫過來,卻都被攔在宮門外,那一晚沒有半個人來搭理我。皇上甚至都不知道當晚我孩子高燒不退……她就那么走了。同樣是公主,為什么這個賤丫頭可以被捧在掌心活了這么多年,可我的孩子,還不足周歲就夭折。我現在才殺她,已經是老天不長眼!” 這番話,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沉默了。 騰芽氣息奄奄,已經沒有力氣說話。 有些恨,擱在心底越久,就滋長的越快。張舒婕對她是這樣。 她對那些害死她母妃的人何嘗不是。 再后來,張舒婕說了什么,她都沒能聽見了。只是隱約感覺到有人把她送進了廂房。 折騰完這一出,望宮是徹底的安靜了。 徐麗儀毫無睡意,看著床上的騰芽,心里涌起了許多的往事。正想得入神,后窗忽然被誰輕輕敲響。 她起身走過去,打開了窗。 外面的人動作利落的翻窗而入。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過來?”徐麗儀不免擔憂。“你不知道那些羽林衛都在找你嗎?” 凌燁辰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來。可若是不來,他就是難安心。“她不要緊吧?” “你說呢!”徐麗儀沒給他好臉色。“你難道不知道她差點就沒命嗎?那支簪子,你千萬別告訴我是她自己掉的。” “如果沒有那個簪子引開后院的侍衛,我根本沒法脫身。”凌燁辰毫不隱瞞的說。“如果我在望宮里被擒獲,娘這些年的苦就白受了。” 他的話也沒錯。 徐麗儀陷入了沉默。 “是我欠她的。我會償還。”凌燁辰心口有些窒悶。“還得勞煩你好好照顧她。” “自然。”徐麗儀看了看床上紋絲不動的騰芽,才轉過臉低聲道:“這丫頭到底是皇帝的女兒,太后的親孫,她心里有恨,必能幫得上你和夫人。多好的一枚棋子,若真這么容易讓她死了,豈不可惜。” “交給你了。”凌燁辰拱手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