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我只是想讓你死個明白。”騰芽聳了聳肩:“比起很多人,不明不白的死,你算幸運得多。” “就好比你那個該死的娘一樣!”王嬪忽然放聲大笑,那聲音十分刺耳。 可對于這樣的羞辱,騰芽卻并未生氣。“我母妃的死不勞你費心。而你,從前斗不過她,如今也斗不過她一手調教的女兒,真是可悲至極!” 王嬪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好像用盡全身的力氣。 不等騰芽轉身走出這間牢房,她已經氣絕,再沒能說出半個字。 第18章 神秘貴人 >> 騰芽從罪婢所出來,已經是傍晚。 入秋了,風硬些,破損臟污的綢緞抵御不了這樣的寒,她縮著肩走的有些慢。 “三公主。”小皮子看四下無人,摸出了荷包。“這是白公公給您準備的。” “多謝你。”騰芽沖她微微一笑。 “奴才不敢。”小皮子認真道:“公主放心,奴才隔幾日就會過來給您送些東西。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告訴奴才。” 騰芽想了想,道:“送東西就不必了,時常過來也太惹眼,稍有不慎連累你和白公公就不好了。” 小皮子低眉,確定四下無人才壓低嗓音說道:“望宮西南角的院墻有個洞,奴才會把東西放在那里,公主趁沒人的時候去拿就是,不會讓人發現的。” “你怎么知道那里有個洞?”騰芽不解的問。 “奴才八歲進宮就一直在這后宮苑伺候,到現在都十年了。哪里有什么,奴才比誰都清楚。”小皮子笑著說。 “是么!”騰芽眼波一轉:“那你可知道這望宮附近是不是住著一位貴人?” “貴人?”小皮子一臉疑惑:“沒有呀!望宮附近沒有宮殿,哪會有貴人住在這里!” “哦!”騰芽淡淡道:“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印象里,她記得有人和母妃提起過一位貴人,說是就住在這附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到這件事,心里有些奇怪。 “倒是有位姑子在望宮后面的齋堂里清修。”小皮子想起了這個人。 “姑子?”騰芽不由得一愣。 “是的呢。”小皮子細細想了想,又道:“都傳說有這么個人,可是卻沒有人見過。但總有些東西在固定的時候送過來。每回還都是專人送,不讓旁人插手的。所以奴才也不知道送了什么,又送給誰。反正確實是送到那齋堂里的。” 聽著還挺神秘的。騰芽思量著這件事。難道母妃當年所提到的“貴人”并不是指位分是貴人,而是身份金貴的人?可這樣的人,為什么會住在比望宮還有偏遠的齋堂呢?為什么不去宮中富麗堂皇的齋心殿呢? “公主,天色不早了,奴才也不能再送您了。”小皮子怕送到望宮附近叫人看見。“您自己回宮吧。” “好。”騰芽少不得叮囑一句:“記住,三日后再來,沒事少來走動。告訴白公公我會照顧自己的。” “諾。”小皮子答應著后退幾步才轉身離開。 他這幅恭敬的樣子,忽然讓騰芽難受起來。 昔日母妃還在的時候,所有人都是這么恭敬的模樣。可人走茶涼,連父皇都那么急不可耐的讓韋貴妃取代了母妃的位置…… 裹緊了衣裳,騰芽收拾了情緒快步回宮。既成事實傷感也是徒勞,她不該浪費力氣在這些沒用的事情上。 望宮里,安靜的沒有丁點生氣。騰芽剛走進去,就聽見有誰喊了一聲。 “她回來了。” 連忙舒展了身子,騰芽微微揚起下頜,不愿讓人看見她的狼狽。“你們都在這里?” 望宮里的棄婦們像是刻意在等她回來,這場面讓騰芽有些不安。“出什么事了?” 第19章 并不是你 >> 徐麗儀上前一步,語氣聽著不那么對勁:“自從公主殿下駕到這望宮,這宮里可真是熱鬧起來了。” 她的話音剛落,吱嘎一聲破屋子的房門就被推開了。 “騰芽,你回來了?”說話的女子,正是先皇后的嫡出女兒騰玥。 她一身淺黃色的留仙裙,用銀線繡著朵朵的玉蘭花。身后的宮人提著十來盞宮燈,把整個院落都照的明晃晃的。 大公主駕到,來意不明。也就難怪這些棄婦會聚齊在院子里等著。 “原來是長姐啊。”騰芽沒想到她是第一個來望宮看她的。“只是長姐怎么會來這里,就不怕弄臟你金貴的繡鞋嗎?” 看見騰芽的一瞬間,騰玥就愣住了。她一邊臉還有些腫,一邊臉又擦破一片,看上去整個人都走樣了。身上的衣裳也又臟又破,還曾被水打濕,皺巴巴的裹著她瘦弱的身子。 “不過才一兩日沒見,我們最漂亮俏皮的三公主就成了冷宮里的一根枯草。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怎么可能會相信有這種事。”騰玥的語氣,讓人聽不出她的心思。 徐麗儀默不作聲,僅僅是看著。 “看來那些奴才說的都是真的。”騰玥倒吸一口涼氣,眼底蘊藏著復雜的情愫。 騰芽只是笑了笑,并沒說話。 “我已經叫人收拾過你的閨……屋子。”騰玥實在不覺得那么破的房子,可以被稱之為閨房。“也帶了些換洗的衣裳和糕點給你。日常能用到的藥膏藥散也都給你送過來了。不管怎樣,你我姐妹一場,我希望你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多謝jiejie一番美意。”騰芽微微勾唇:“可惜meimei如今的身份,配不上jiejie送來的東西。” “你何苦這么說!”騰玥的眼眶微微泛紅。“無論怎樣,你都是我的meimei。” 如果是從前,騰玥說這樣的話,騰芽會高興的去牽她的手,邀約同玩。可現在,這樣的話聽起來,無不是在告誡她兩人身份的懸殊。 除了僅有的一點骨血,再沒有任何關聯。 “jiejie的好意我領了,只是這里畢竟不是什么好地方,再別來了。” 騰芽的反應,讓騰玥有些無措。她以為這個丫頭一定會哭的死去活來,又或者嚇破了膽,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她比從前冷靜,干練,甚至深邃。根本就看不懂了。 騰玥平復了心情,才緩緩的說:“父皇已經送了蘇貴妃去妃陵,連同過世的皇長子一并安葬。你不必惦記。” 這話像是錐子戳進了骨縫里,騰芽的臉一晃就蒼白起來。“多謝長姐相告。” 騰玥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我還有兩句話,想單獨與meimei說。” 騰芽不動聲色的隨她走了兩步,抽回了自己的手。“jiejie請說。” “馮子玨請他父親馮太師三日后向父皇提親。”騰玥說這話的時候,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著騰芽的眸子。果然見那眸子里點點星光。 騰芽先是一驚,隨即是喜,可喜色還未上眉梢,就忽然被什么沖散。“長姐是說……” “馮子玨要娶的,是當朝二公主騰珠。”騰玥忽然扯了扯唇角,擠出一個有些詭異的微笑。“三妹,并不是你!” 第20章 最后機會 >> 并不是你! 這四個字,像一把無情的鈍刀,來回的割著騰芽的心。 乍一聽見這消息,她還天真的以為馮子玨是為了救她走出困境,才會向父皇提親。她還在擔心,母妃才離世,自己又未滿十二歲,父皇未必恩準。 可忽然一盆冷水澆下來,她發現一切都是奢望,而她自己就像個傻子。 “三妹。”騰玥看著她青白交加的臉色,唇瓣略微舒展:“若你想要阻止馮子玨還來得及。畢竟你倆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他對你還有心。” “長姐說笑了,我已身在望宮,有什么本事阻止。”騰芽使勁的揪著自己腰側的皮rou,讓疼痛提醒自己要冷靜。騰玥此行的目的已經顯而易見,她不能中計。 “我想,可能是你驟然遭難,馮太師怕城門失火殃及馮家,才會逼迫馮子玨求親。”騰玥惋惜的嘆了口氣:“總歸父皇還沒有賜婚,一切未成定數。三妹,這可能是你最后的機會。” 說話的同時,騰玥把一塊令牌塞進了騰芽手里。 “房里我讓人放了一套宦官服,你拿著令牌就可以出去。”騰玥湊近她耳畔小聲提醒:“這幾日馮子玨會留在宮里陪裕王叔讀書。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騰芽緊緊把令牌握在掌心,凝重道:“多謝長姐。” 見她如此,騰玥才算放心:“時候不早,我真的該走了。” “meimei不便走出望宮,恕不遠送。”騰芽微微一笑:“長姐路上小心。” “我會的。”騰玥讀不懂她眸子里或明或暗的光彩,快步轉身,帶著宮人離開。 不等騰芽回過神,那些棄婦就一窩蜂似的沖進了大公主收拾過的廂房,個個兩眼放光。 “天啊,大公主帶來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可不是么,我都多少年沒見過這么好的東西了……” 騰芽望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徐麗儀,慢慢的走進了房中:“很晚了,我要休息,你們出去。” “哎呦,還和我們擺公主的架子呢!” “就是啊,都已經落魄成這副樣子,還當你自己是金枝玉葉不成?” 棄婦們自然不肯就這么離開,少不得說上兩句難聽的話。 “有大公主撐腰,就是不一樣。”一直默不作聲的徐麗儀忽然開口,臉色繃的有些緊:“你們得罪得起嗎?” 她這么一問,旁人不免心慌。 “什么了不起的事,可別忘了,這屋子里死過多少老鼠。保不準住進去還會得鼠疫呢。” “就是就是,咱們趕緊走吧,別沒事招惹上麻煩!” 圍觀的棄婦們一哄而散。 徐麗儀這時候才走進房中。“怎么?這么好的屋子給你住,還不高興?大公主可在這里頭收拾了兩個時辰。” “沒什么高興的。”騰芽知道,要不是徐麗儀攔著,那些女人肯定會把這房里的東西一搶而光。“剛才多謝你。” “這倒是不必。”徐麗儀轉了轉眼眸:“只是你決定了要去?” 被人看穿了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騰芽微微蹙眉。“你不是早就想我出去么?” 兩人對視一眼,徐麗儀青冷一笑:“是福是禍你自己兜著,可沒有我什么事!” “自然!是福是禍我都不會連累你。”騰芽目送她出去,飛快的關上了門。 約莫兩個時辰之后,廡廊最偏僻的那間廂房門外,出現了一個嬌弱的身影。走進去之后,便再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