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進村以前,是感受不到任何不對的,顧長生一度以為錢歡帶錯了路。直到到了村子里,有隱隱約約的邪祟之氣飄蕩在各家屋頂上,顧長生這才明白,對方這是在韜光養晦。隱蔽功夫這么好, 難怪一直平安無事。 要不是對方為了汲取村人的精神氣, 帶出了一點痕跡,說不準他都看不出端倪。眼看就要走到廟門前了,顧長生把菜刀從口袋里拿了出來,叮囑身后跟著的兩人:“我之前交代的, 你們沒忘記吧?” “都記得清清楚楚, 東西全帶齊了。出門前檢查了一遍, 剛剛下車的時候又檢查了一遍。妥當!”錢歡和楊帆今天都特意穿了一套有口袋的衣服, 聽到顧長生的話,他們下意識地把手伸進口袋,確定里面的東西沒丟。 “那就好。”顧長生帶著他們進廟。 “不對!” 踏進廟門的那一刻, 顧長生突然大喝:“玄鐵鑄刀身,桃木化手柄。刀鋒利可切萬物,刀柄重可壓千鈞。人間煙火聚于此,驅邪不用申,萬法自然破。” “急急如律令!”菜刀從正常大小,變得桌面那么大,飛出去以后,對著神像就是一陣來回切割。直把那神像當蘿卜似的,砍得一塊塊的,零零碎碎。 錢歡和楊帆見狀,眼里都有一絲喜色,然而顧長生卻沒有一絲放松,神情反而更凝重了。 “快把東西拿出來!” 他們被騙了。這根本不是神廟,只是一個幻象。躲在廟里的那東西,就像是一個打魚人一樣,提前在神廟外撒下了漁網,就等著像他們這樣的笨魚自己鉆進來。 也許以前并不是沒術士發現過這里,而是發覺到不對的術士,全都沒能掙脫漁網,被吃掉了。 這邪神不止擅長隱藏,而且還擅長故弄玄虛。 敵暗我明,和面對面直接打,結果能一樣? 發現顧長生的慎重和急切,錢歡和楊帆不敢怠慢,連忙各自從口袋里拿出一顆核桃,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核桃是特意買的硬殼核桃,顧長生也不去接,直接就念咒道:“山上有喬木,胡桃掛青果。其殼厚如壁,其仁香滋補。殼為護身甲,仁是破法仁。” 這招是他上回給芋頭做法,得到祖師爺指點后才領悟的。不僅不用再直接接觸食物,可以隔空施法不說,而且一次可以同時給多樣食物施咒,十分方便。 咒畢,那兩顆核桃自動脫殼,露出里面的果仁。果仁依舊乖巧地躺在錢歡和楊帆的手心里,核桃殼卻飛到地上變大,直到有一人多高后,核桃殼才像是兩個扇貝似的,將貝殼合攏上,分別把兩人牢牢地護在了里面。 楊帆和錢歡躲在核桃殼形成的安全堡壘里,吃核桃仁。兩人邊吃邊慶幸,幸好變大的就只有殼子,要是果仁也跟著變大,這種關鍵時候,他們倆還不知道要吃多久才能吃完,那不是拖后腿么! “仁是破法仁,可破一切邪魔法!”顧長生也不急著把邪神逼出來,直接破掉邪神下在楊帆身上的詛咒,把他的天賦還了回去。 之所以在發現邪法后沒第一時間解決,還冒險帶著兩個普通人過來,為的就是防范這一點。雖然幻境在他意料之外,但好在發現得早,影響不大。 怕邪魔躲起來找不到?那就不用找。 打到他出來為止! 顧長生cao控著菜刀,繼續在神廟里肆虐。刀鋒所過之處,柱倒墻塌。 哪怕這并不是神廟真身,被這么摧毀,背后的邪神也心痛不已。幻化出這些東西來,花費了他不少心血和信仰。不能再讓他再破壞下去了。 心知自己打不過顧長生,邪神強忍術法失敗的反噬,出手去攻擊核桃殼。 打不過那術士,難道他還弄不死兩個凡人? 以前他也不是沒遇到過強大的對手,但那些人假仁假義,只要他拿普通人的命一威脅,對方就會礙手礙腳,困境立刻迎刃而解。相信這回也一樣。 誰知道一道黑光祭出去,核桃殼卻一動不動,連個印記都沒能在上面留下。邪神氣急,攻擊如驟雨而至。這回核桃殼總算有些搖晃,但最終還是穩住了,里面的人被它護著,根本連根頭發都沒有傷到。就在邪神想要再出手的時候,顧長生已經發現了他的位置。 頻繁的出手,再加上被反噬后氣息不穩,邪神的隱匿不再完美。顧長生順著他泄露出來的氣息揮刀。 “刀柄重可壓千鈞,刀鋒利可切萬物。人間煙火聚于此,萬般幻境皆可滅。” 一刀揮出,眼前的景象就像是被打散的拼圖一樣,嘩啦啦的掉了下來。神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小徑。小徑的盡頭,是一座和之前那座神廟,相差無幾的建筑。 “怎么真正的神廟看起來好像更破?”顧長生收刀,打量了神廟一回,隨后滿臉理解地說道:“難怪你要在前面弄個假的來迷惑人,原來是不想太丟臉。” 能理解能理解,誰都有虛榮心。 邪神被顧長生的話語和表情氣得胸口疼,受到反噬的傷都又加重了幾分。不過這會他也意識到自己奈何不了對方了,怕神廟再被砸,他只好忍了下來,當什么都沒聽到。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說得好聽點是邪神,其實就只是山里的一只老鼠。機緣巧合走上了修行的道路,原本他給人類做保家仙,日子倒也勉強能過。誰知道供奉他的那家人貪得無厭,發現他沒辦法每次都滿足他們的愿望之后,就把供奉斷了。 沒了供奉,他的資質又不是很好,修煉起來就特別困難。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天無絕鼠之路,他發現了這座被廢棄的文昌帝君廟。大著膽子把廟占下來,冒充帝君顯靈一兩次以后,有了信仰,他的日子這才好過了起來。 不過即使是顯靈,為了節省力量,灰老鼠每隔十天半個月才會出一次手。滿足一下別人的愿望,收取足夠報酬的同時,也是在向周圍的村民顯示他的靈驗,好吸引更多的人來求拜。 錢歡來的那天,灰老鼠其實才出過手沒多久,本來是不想搭理他的。但錢歡穿戴不俗,用村里人的話來說,那就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帝君廟實在是太破了,哪怕灰老鼠冒充帝君顯靈后,有村人簡單地修葺過也一樣。 現在灰老鼠的修煉,幾乎就全仰賴這座廟。好不容易來了個有錢人,他自然要牢牢抓住,擼一點羊毛下來把廟修好。不求金碧輝煌極盡奢華,也不求美輪美奐,但起碼得屋頂完好不漏雨,墻壁沒縫不透風。不然時間久了,誰還信他? 哪有有本事的神住破廟的?! 上次就有個慕名而來的人,結果到了廟門口,一看情況,頓時扭頭就走:“就這破廟還能有多靈驗?吹得跟什么似的,虧我還專門跑這一趟,浪費時間!” 因此哪怕錢歡的要求有些難搞,灰老鼠也想辦法給滿足了。甚至看在錢歡識趣,還沒等他暗示就已經主動捐款修廟的份上,他都沒急著收剩下的報酬。 說實在話,灰老鼠心里是委屈的。 好端端的廟修一半不修了不說,對方還帶了人過來想收他。實在過分!早知道就應該早點要了他的壽命才對,不該想著等廟修好了再收取報酬。 “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真打起來估計也兩敗俱傷,不如就這么算了?”這話說起來灰老鼠其實有些心虛,顧長生的實力明顯比他高。不過灰老鼠還是強撐著繼續說道:“我可以不計較你解我咒術的事,放你們走。只要錢歡繼續派人把廟修好,然后你當做沒看見我就行,怎么樣?”灰老鼠自覺這個提議很好。滿以為顧長生就是不答應,也會仔細考慮考慮。 誰知道回應他的,是顧長生揮過來的菜刀。菜刀直接砍向灰老鼠的廟門,把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兩扇門直接摧毀,沒了門的阻擋,顧長生長驅直入,對著神像手起刀落,就把藏在神像里的灰老鼠逼了出來。 民間有五大仙,老鼠是灰仙。 看到邪神真身,顧長生挑眉,也沒留情。保家仙都是走的正路子,眼前這家伙明顯是邪道。 老鼠吱吱亂叫,知道打不過,他也就沒打算硬抗,為了命,只好忍痛拋棄了神廟。看到顧長生還在逼近,老鼠飛快地竄了出去,準備逃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刀是切菜刀,刀是驅鬼刀,也是破法殺邪刀。”菜刀飛射而出,眼看著老鼠要跑出顧長生的視線范圍了,就連老鼠自己都以為他要逃出生天的那一剎那,下一秒,尸首分離。 錢歡和楊帆從核桃殼里出來,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頓時被帥瞎了眼。菜刀解決完老鼠后飛回顧長生手上變小,把菜刀擦干凈收起來,顧長生一抬頭,就看到錢歡閃閃發亮的眼睛,就連楊帆的表情,都沒能保持平靜。 “我再也不嫌棄這把刀平凡了。”錢歡喃喃自語。 道術什么的他不懂,但顧長生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會武功。千里之外取敵首,雖然剛剛就只有十幾米,但是也帥爆了! 突然想寫個以顧長生為原型的武俠文。以前寫的那些,男主的武器都是長槍大刀細劍,現在回頭想想,全都弱爆了,大刀算什么,菜刀才是真絕色! 錢歡激動不已,倒是楊帆終于冷靜了下來,看向地上的尸體:“這就是那邪神?” 楊帆以前對這些不感興趣,不過這兩天他查了不少資料,倒也知道保家仙的說法。因此看到所謂的邪神是只老鼠,也沒特別驚奇,只是確認了一下。 顧長生點點頭,招出一朵火苗。火苗落到老鼠尸體上,很快就把尸體燒沒了,連灰也沒留下。一道若有似無的灰色煙霧悄悄地往外飄。顧長生看都沒看那煙霧一眼,才燒完尸體的火苗就主動追了上去,把那道煙霧也順手燒了。 煙霧發出一聲慘叫,隨后什么痕跡也沒能留下。 看得錢歡目瞪口呆:“現在的老鼠都這么聰明了?”打不過知道跑,跑不了就死遁。 除掉邪神之后,想到之前的猜測,顧長生四處走了走,在神廟后殿,找到了幾具早已經化為白骨的尸體。 尸體總共有三具,看他們身上穿著的服飾,應該是兩道一僧。 道服和僧服都很普通,上面也沒什么特殊標記,分辨不出是哪家的。顧長生只好選擇報警,讓特殊部門的人來忙活這些事。 解決完邪神,后續的事又有人接手了,顧長生就打算回去。楊帆決定跟他一起走,主要是沒住到農家樂,總覺得有點遺憾。倒是錢歡,因為家里臨時有事,留了下來。 第51章 第一個菱角 本報訊:今日下午, 本市錢姓男子率眾怒砸文昌帝君廟。據悉, 該男子之前曾經豪捐兩百萬修葺此廟, 但事后發現,此座廟宇并非真正的帝君廟, 而是邪神寺廟,深感受騙。憤怒報警后,錢某依舊覺得怒氣難消, 故而有此行為。據記者采訪,錢某將在原址出資建造一座真正的文昌帝君廟以供來往游客、附近村民祈福參拜。 錢歡還真把廟砸了。 顧長生看到消息的時候,有些目瞪口呆。之前還以為錢歡是在說氣話呢,畢竟就那廟的破舊程度來說,砸與不砸,其實都沒兩樣。 本來就破了, 再因為他和灰老鼠的打斗, 之前還能看得出來是座廟宇的建筑,現在一片斷壁殘垣。 “我問過那些來善后的警察,他們都說砸了也沒事。因為那廟被灰老鼠占據得太久,邪氣已經把廟宇污染了, 就算我不砸, 他們也會找人過來拆毀。”電話里錢歡用一種, 我這是在警民合作, 為人民警察減輕負擔的驕傲語氣說道:“警察說要用陽光暴曬一兩年,等邪氣消了那塊地才能再派用場。不過我聽他說,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資金不夠, 不然直接在上面蓋座新廟,就能借香火之力把殘存的邪氣鎮壓驅散,也免得在暴曬的過程里,有小孩調皮跑到那里玩,被邪氣纏上。” 哪怕在附近張貼了告示,又找村長挨家挨戶地警示過不要靠近,但總有人聽不進去。尤其是小孩子,他們不會考慮到危險不危險,只會覺得那里寬敞,能更好地玩耍。別說孩子了,就是有些大人也不靠譜。 “有個警察說,之前他也辦過一個類似的案子。解決完案子之后,回去前他千叮嚀萬囑咐,讓大家千萬不要靠近,誰知道還沒過兩天就出事了。有兩個年輕人在里面野|戰,結果中邪了,找了一堆的神婆過來跳大仙都沒效果,最后還是請了法華寺的高僧出手,這才把事情順利解決。事后我問那兩個青年原因,對方支支吾吾了半天,這才說出來,是圖刺激。”你說這都叫什么事,冒著生命危險刺激。那確實是夠刺激的! 這種自己作死的也就算了,死了也是活該。但有些小孩子確實不明白,他們年紀小,根本不懂什么叫危險。為了避免有人像大神一樣無辜受害,錢歡最終決定自掏腰包。反正之前的那兩百萬其實還沒來得及花多少,再追加一些款,也就夠了。 “就是我得去我爸公司給他打工了,這個月都沒空,不能去找你還有大神玩。”說到這,錢歡的遺憾之情,簡直洋溢于表。可惜他爸雖然答應給錢,卻說什么都不肯再白給了,非要他以工抵債。他就說他爸最近出手怎么這么大方,好端端的還非要他留下,敢情是有后招,在這里等著他呢! 錢歡對經濟自由,想去哪就能去哪的顧長生羨慕極了。而被他羨慕著的顧長生,坐在公交車上,卻覺得有點不對:“下次再聊,我這會有事。” 聽到顧長生慎重的語氣,錢歡也不覺得這話是敷衍,反而動作極快地主動掛斷了電話。 他上次聽到顧長生用這語氣說話的時候,還是面對邪神,讓他們拿核桃出來的時候。天知道現在顧大師那邊又發生了什么,錢歡覺得自己幫不上忙也就算了,可不能給大師添亂子,耽誤他拯救世界。 真·拯救世界。 這會才早上十點,還遠沒到上班族下班,學生黨放學的時間,所以車上人并不多,就只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大爺大媽。一群上了年紀的老人里,中間夾了個中年人,看起來十分顯眼。顧長生剛剛顧著和錢歡打電話沒發現,聊得差不多了以后,無意中掃到一眼,這才注意到不對。 那個中年男人,并不是活人。 雖然他看起來和活人一般無二。甚至司機急剎車的時候,他的身體都還會下意識地跟著慣性往前傾。 “你今天準備上哪兒去?南湖公園?” 一個手里拿著太極劍的老頭問手里拿著廣場舞扇子的老太太。那老太太聞言,說道:“可不是,你呢,和我一路?我記得公園里也有人練劍。” 聽到老頭問話,坐在老頭對面的中年男子還以為老頭是在問他,于是連忙回答道:“沒,我上檢察院。” 直到老頭和老太太聊起來了,中年男子才意識到對方并不是在和他說話,有些訕訕地閉上嘴,臉色尷尬。 顯然,看中年男子的樣子,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否則也就不會有這些表現。顧長生把男子的舉動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頓時有了打算。 他決定下車的時候,順手做件好人好事。讓中年男子早點明白現在的情況,免得錯過頭七和家人告別,還有投胎的日子。 為此,顧長生特意和他在同一站下車。 跟著中年男子下了站,跟著中年男子往前走。 在其他人看來,顧長生的舉止十分正常,就是一個人下車,一個走路。但在中年男子看來,顧長生就是一直尾隨在他身后,跟著他不放的不明人士。 眼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少,顧長生還是沒有離開的意思。中年男子終于受不了了:“你到底要跟著我到什么時候?” “你是不是孫振邦那個孫子派來的?”中年男子怒氣沖沖:“我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說那些話都只是為了安撫我,不是真心實意為村民做事。” “他們越是這樣,我就越是要實名舉報,舉報到上面注意到了或者他們整改了為止。我告訴你小伙子,人活一世不能只為自己,也要替子孫后代想想,你可不能一時糊涂助紂為虐啊。”中年男子苦口婆心,看著顧長生的眼神都充滿了痛心。 顧長生被他說得有些懵,不是,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助紂為虐了? 看顧長生不說話,中年男子還以為他死不悔改,當即也不急著去檢察院了,打定主意要把這個年輕人掰回來:“那足下行制鞋廠真的不能留,他們的工業廢水壓根就沒經過處理,直接就排放進了河流里,這對附近幾個村的生態環境造成了很大的破壞,還會影響到大家的身體健康。” “鄰村的那個郝婆婆你知道吧?她就是吃了用河水澆灌的蔬菜,結果重金屬中毒了,差點沒搶救回來。還有后村的那個李明發,也是吃了河里的魚蝦,鉻中毒,要不是發現的早,這會人都沒了。” “小伙子,我沒在村里見過你,也不知道你是哪個村的。但是你人年輕,書讀的多,肯定比我這個老農民懂得更多,應該更明白污染的嚴重性才對。” “行了,你快回去吧,太陽越來越大了。”該說的都說了,醒不醒悟就只能看他自個的了。怕再耽誤下去檢察院的人下班,中年男子打算離開,他快步地向檢察院大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