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難道將二人都殺了?寧玄辰立刻否定。若他真想這樣做,也不會放過太師那個膽大包天的嫡孫了,直接殺了林業,太師自然會拼死也要將顧歸和葉柏舟拉下去,也用不上自己費心了。 可若是就這么放了,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成了什么?其實他想要的一直很簡單—— “你與葉柏舟斷了,要么我給你找一個不喜歡但也不討厭的夫婿,要么就此做個自由的老姑娘,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寧玄辰淡淡道,心里更希望她選第二種。 顧歸垂眸,半晌道:“記得當初葉柏舟說自己有家室時,你說過不敢做話本里拆散夫婦的壞皇帝,會對聲譽造成不好的影響。現在,皇上你就不怕了么?” 寧玄辰一怔,她手腕上鮮紅的血跡再次刺入眼簾,啞著嗓子道:“怕,可也怕你從此有了私心,那我在這世上最后一個可以全心信任的人也沒有了。” “我明白了皇上的顧慮了,”顧歸點頭,“皇上是怕我將你給的權勢,用來扶持自己的夫君對嗎?” 第72章 殺人 寧玄辰張了張嘴, 卻沒說出反駁的話。 顧歸笑笑:“那我也給皇上指幾個方向,一是我與葉柏舟都辭官, 從今開始權勢富貴都與我們無關。” “不準!”寧玄辰忍住怒火, 她竟想著離開。 顧歸像是知道他會拒絕,也不著急:“二是皇上隨便給我找個人嫁了,那我便像皇上擔憂的那般, 不管那人是誰,文官也好武官也罷, 我都要扶持出一個可以與太師抗衡的重臣,皇上從此要看好了自己的權力, 不要被我奪了去。” “你還敢造反?”寧玄辰氣笑了。 顧歸抿嘴笑:“還沒準的事呢,現在皇上聽著是不是很可笑, 可惜我說的是真的, 也請皇上努力些,給北元添幾個皇子,這樣待我做了攝政王, 也好從中挑選個聽話的。” “整個北元也就你敢說這話了,若是旁人,朕定然殺了你。”寧玄辰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顧歸眼神透亮:“這便是我給皇上的第三條路,殺了我, 便什么煩心事都沒有了。” 寧玄辰站了起來, 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冷嘲道:“你就是看準了朕不忍心殺你是吧?顧歸, 朕到底是皇上, 不可能無底線的慣著你。” “可是葉柏舟便會。”顧歸垂眸。 寧玄辰一愣。 “葉柏舟不會在對我好時也要考慮其他事,他對我好便是真對我好,不會將我當做平衡朝政的籌碼,不會用我去牽制誰控制誰,不會每一份禮物之下都暗藏條件,”顧歸想到那個生死未卜的人,臉上泛起笑意,“我如今也終于如皇上一樣,幸運的遇上這樣的人了。” 寧玄辰淡淡道:“朕的身邊可沒有這樣的人。” “我便是啊,”顧歸坦蕩蕩道,看著一臉驚訝的寧玄辰忍不住笑了,“哪怕皇上現在逼我與心愛之人分開,我也沒有恨皇上,葉柏舟對我也是這般,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會包容忍下,能遇到這樣的人很幸運,不是么?” 寧玄辰的指尖微微發顫,再開口聲音都變得力不從心:“你在怪朕……”他確實做不到待她如此,自他登上這皇位的第一天起,便注定他做不到了。 “從沒有過,”顧歸搖頭,“只是皇上,你的禮物就在此處,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禮物你能不能還給我,若是沒了他,可能我此生都不會遇到眼中只有顧歸、而非將軍的人了。” “你累了,歇著吧。”寧玄辰匆匆轉身,顧歸在他身后輕輕嘆了聲氣,臉上的笑逐漸消失。 翌日休沐。 一大早,江逸正在吃早膳時書童跑了過來,跪著道:“老爺,門房說有個將軍府的姑娘求見,說是叫含笑。” 江逸一頓,立刻想到是顧夫人有事找他,趕緊道:“讓她進來。” 片刻后,含笑走了進來,看到他桌上的早膳臉上一紅,知道自己打攪到別人了,她抿了一下唇,沉重的行禮:“江探花。” “可是顧夫人叫你來的?” “不是,”含笑猶豫一下,道,“是我自己要來的。” 江逸頓了一下:“可是有事?” “請江探花救救葉狀元和將軍,含笑知道這次的事不好解決,可還是擅自來求探花,”含笑緩緩跪了下去,雙眼含淚祈求道,“夫人已經幾日沒有休息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身子會出毛病。” 江逸嘆息著將她扶起來:“我待會兒便要去為此事見一個人,你先回去,告訴顧夫人,不必憂心。” 含笑看出他在趕自己走,想到她認識的如今能幫將軍的人也就江逸一個了,便不敢得罪于他,聽話的出門了。 待坐上馬車,車夫在前頭問道:“含笑姑娘,我們現在回府?” 含笑心里掙扎了幾番,道:“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我們等江探花出了門再說。”她得知道,江逸是否真的要去幫將軍,若不是的話,得趁早跟夫人說了,另想辦法。 日頭慢慢高升,江逸卻沒有如他說的那般出門,含笑咬緊了嘴唇,分明是大冷的冬日,她卻出了一身的汗。 正當她要放棄時,江逸牽著馬出門了,她心下閃過一絲疑惑,這些文官不是一向乘馬車出行么,今日怎么換了馬匹? “含笑姑娘,我們現在跟著去嗎?”車夫問道。 含笑點頭:“莫跟得太緊,我們去看看他要見何人。” 馬車慢悠悠的往前走,含笑看著前方挺拔的身姿,心里仍是疑惑,于是問車夫:“大哥,你說平日都是馬車出行的人,會因為什么突然騎馬?” 車夫想了一下,道:“要么去的地方馬車過不去,要么是不想有人跟著吧。”若是馬車,他總不能自己做車夫。 含笑恍然,再看他們是朝城外走的,心里對江逸的疑惑更大了,不知他要見的是何人,竟要選在城外見面,這人對將軍又有何幫助。 出了城江逸的馬車朝一條小道走去,周圍是一片無人的樹林,車夫怕他會發現,又離他遠了一些。 待穿過樹林,見到了一片茅草屋,江逸翻身下馬走了進去,茅草屋旁已經拴了一匹馬,看來他要找的人已經來了。含笑想了一下,讓車夫駕著馬車走得遠了一些,自己拎著裙擺小心的靠近茅草屋。 屋內,還不知道自己被跟蹤的江逸淡定的站在那里,旁邊是一臉嫌棄的林業:“京都城內那么多酒肆戲園子,怎么一定要來你跟你乞丐娘的老窩?” “這里清凈,做什么也方便。”江逸垂眸道。 林業想到他約自己來的原因,也不嫌這里臟了,好心情的坐到滿是灰塵的椅子上,將腳高高的抬在桌子上,傲慢道:“拿來吧。” 江逸從懷中掏出一盞玉章,一拿出來整個屋子里的光都柔和了,即使三歲幼童也知道此物價值連城。 林業立刻從他手中奪過來,厭惡道:“我那個死爹倒也是舍得,竟將此物給了你母子二人。” “我是他嫡子,給我不是應該的?”江逸淡淡道。 林業嗤笑一聲:“白日做夢呢?我們林家什么時候承認過你?記住了,你隨你母親姓江,與我們太師府沒有一分錢的關系。” “這可未必。”江逸看向他。 林業皺眉,往日自己這么說,他巴不得要撇清關系,怎么今日就順著自己說了?他看到江逸的眼神,驀地一慌,強裝淡定道:“懶得與你廢話,總之既然把這東西給我了,我便回去求求爺爺,讓他幫顧歸說話,不過你別抱希望,爺爺巴不得她早死。” 就連他也是巴不得的,可惜那日沒能殺了她,大好的邀功機會就被浪費了,回來還挨了一頓臭罵,想到此事他便覺得憤怒,自己分明做的是合皇上心意的事,回家卻還要挨罵,爺爺真是老糊涂了。 可能是覺得江逸翻不出什么水花,他在說此事時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江逸覺得好奇,為何同是一個父親所出,他林業就能蠢到如此人神共憤的地步? 皇上當初之所以饒過他,不過是借此逼太師閉嘴,若是太師敢和文官串通起來逼皇上給將軍定罪,皇上便會以林業刺殺朝廷重臣一事威脅。若非為了保住孫子,太師此刻也不會老實如鵪鶉。 這個蠢貨給他親爺爺當了多大的絆腳石,可憐他還在洋洋得意。 江逸眼底閃過一絲嘲諷,從身側摸出了匕首。窗外的含笑聽到他是在求人救將軍、還拿出了自己重要的東西后,便往后退了兩步,準備回去了,一邊走一邊暗罵自己的小人之心。 她剛往外走了兩步,房內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接著便是桌椅碰撞的聲音,含笑一愣,顧不上多想便折了回去。 猛地將門撞開,被屋里的景象嚇了一跳,地面上全是血跡,血的源頭是那個陌生男子的胸口,此刻男子正被江逸壓在身下,二人正在搏斗。 含笑震驚的往后退了兩步,雙腳無力的扶著門框。屋里兩人看到她也是一愣,林業立刻絕望道:“救命!救命……” 江逸顧不上多想,喘著氣去拔卡在林業胸口的匕首,他沒做過這種事,一刀刺下去刺得偏了,雖然林業流了很多血,反抗卻依然有力,他要耗費很大的力氣才按住他。 含笑跌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二人,這人不是江逸找來幫將軍的么,怎么兩人突然打了起來,看樣子還恨不得殺了對方? 看清楚二人的動作后,含笑確定是江逸先動的手,可他為什么要動手?殺了這人誰還來幫將軍?莫非……莫非他根本就不想救將軍?想到這里,含笑僵住的腿腳動了動,卻還是停在了那里。 她內心真是復雜到了極點,糾結又懼怕的看著兩個人殊死搏斗。 江逸一咬牙,將匕首拔了出來,林業立刻哀嚎一聲,臉都扭曲起來,一胳膊將江逸打倒,匕首飛了出去。林業眼底血紅,抓著江逸的胳膊死死的咬了上去。 江逸一只胳膊被制住,另一條拼命地去夠匕首,林業立刻將匕首踢開,猙獰地掐住了江逸的脖子,恨道:“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江逸一開始還反抗,慢慢的力氣越來越小,一張臉憋得通紅,林業眼底滿是得意和瘋狂,手下加重了力度。 江逸的臉慢慢轉向含笑,看到對方恐懼的表情后,費力的擠出一絲微笑,似乎是在安撫受到驚嚇的她。 于是含笑恐懼中生出一股無言的滋味,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都快被殺了,還有功夫來安慰她? 林業看著掐著的人,眼中升騰出一股快意,這么多年以來不如江逸的憤怒都得到了舒展。正在他以為自己能殺了江逸的時候,突然覺得背后一疼,隨之手上的力度一瞬間便消失了。 林業不可置信的看向身后,含笑一手鮮血,驚恐的看著自己。 第73章 好人 破舊的茅草屋, 本還算整齊的桌椅此刻亂糟糟的,林業瞪著眼睛趴在地上, 背后插著江逸的匕首。含笑縮在桌子附近, 不敢去看江逸。 江逸等自己緩過來了,便朝含笑伸出手,含笑明顯抖了一下, 他只好放下,席地坐在含笑不遠處, 二人中間隔著林業的尸首。 “我、我不是故意跟來的。”含笑顫聲道,說著眼淚就要掉下來, 只是她忍了忍,沒敢哭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按照剛才聽到的, 這個人是江逸找來幫將軍的,可江逸卻想殺他。含笑有些混亂,不知道江逸到底想做什么, 他是否真心要救將軍。 只是剛剛江逸對她擠出的一絲微笑,讓她心里的天平突然傾斜了一瞬,直覺這樣的人不會是壞人,可真幫他殺了人之后, 又無端端開始后悔起來。萬一是自己錯斷了怎么辦? “無事, ”江逸一開口, 便聽到自己的聲音如破鑼一般, 他頓了一下, 按住脖子上的傷道,“若不是你幫忙,可能現在死的就是我了。” 含笑垂眸,半晌問道:“江、江探花,你是好人嗎?”若不是好人,為何與大好人將軍關系如此好,為何會費心營救將軍,若是好人,為何當初會套她話,為何此刻殺了能幫將軍的人。 江逸知道她在想什么,勾起嘴角笑笑,雖然身上狼狽,可他還是透著一股天生的風流從容:“放心,你今日做的是對的事,他一死,將軍便有人救了。” “為何?”含笑不解的看向他。 江逸用下巴指了指林業:“他死了,我便是太師唯一的孫子了,現在偌大的林家就剩下我一根獨苗,你猜,我說的話他聽不聽?” 含笑疑惑:“可也不必殺人啊。”既然是太師孫子,他說的話太師自然會聽,又何必殺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 “你果然聽到了,”江逸意味深長的看她一眼,待含笑心虛的低下頭后才繼續,“若林業不死,太師便無意于認回我,我說的話便做不得數,所以他必須死。” 含笑一愣,驚訝的看向他。 江逸嘆氣,知道今日自己不把話說明白,她是不會放心了,于是忍著喉嚨的疼痛道:“我母親出生卑微,太師反對她與我父成親,所以他們當初拜堂便是在這破屋子里行的禮,就像……” “將軍和葉狀元!”含笑道,想了一下搖頭,“不對,將軍是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你父母卻是知道對方身份的。” 江逸笑笑:“可惜我出生后,我父親以為太師會心軟了,沒想到太師給他定下了朝中一品大員的女兒,還拿我與我母親的命做要挾,現在的這個林夫人入門以后,太師怕耽誤我父的前程,便將我和母親趕了出去,而我父親,也終是變了心,安心與他身份尊貴的夫人過日子起來。” “你是太師親孫子,他怎么忍心……”含笑蹙眉。 江逸聳聳肩:“沒什么不可能的,這天下的權勢,要比什么血脈重要的多,更何況他有了林業。” “你父親呢?就算變心了,也忍心任你和母親被趕走?” 江逸眼底一片悵然:“我們被趕出來之后,我母親便一場大病去了,我父親也算良心發現,一頭撞死在我母親碑前。” 含笑張了張嘴,半天沒有說話。江逸的故事單是聽聽都覺得慘烈,更何況親身經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