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林暮光只覺得震驚和絕望。

    他覺得完蛋了。

    他當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管理員，這是第二次見到輪回世界的意識化身。

    上一次的時候，輪回世界幻化成了一個絕頂美麗的女人。

    那是個用言語無法形容的美人，用盡全天下最美好的詞匯，都無法形容她萬分之一的容貌。

    她絕對是符合全世界所有人的審美。

    哪怕是盲人，也能被她迷人的嗓音俘獲，聽其音，便能想象到她那絕美的容貌。

    哪怕是智力有障礙，分辨不出美丑的人，看到她的臉也會覺得想要膜拜。

    就是那么夸張的一種美，卻又讓人覺得她美的理所應當。

    而且，那時候的她，散發出的氣質是溫柔至極的，林暮光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一種萬物之母的氣勢和光彩。

    現在……

    聲音還是當初的那個聲音，卻失去了靈魂。

    就連當初那個美麗的外表，都無法維持了嗎？

    如果這些不同的模樣，代表著她不同的性格和行為，那按照之前她的行為，她恐怕已經擁有了至少上萬種人格吧！

    林暮光曾和風默提到過輪回世界化身的美貌，不過言語終究無力，風默并不能感受到林暮光此時的絕望。

    風默以為輪回世界的化身本來就是這樣，想變成什么模樣就能變成什么模樣，所以對她，他只有好奇——

    “你真正的樣子是什么樣的？你好歹算是我的母親，可我還沒見過你的臉。”

    輪回世界化身的外表還在持續變化著，她似乎恢復了一丁點兒的感情，冰冷的語氣里添了幾分慍怒——

    “在你回到這里的路上，我就已經重新分裂出了五十六個新的意識。你這么做，沒有任何用處。”

    風默能殺死那些兄弟姐妹，卻無法阻止她產生新的，這個他早就明白。

    風默笑容淡定：

    “我本來想直接炸你那顆大腦的，但是我想了想，既然你敢把你的腦子暴露在管理員的眼皮底下，那你肯定有最佳的防護。而你的那些孩子……反正都是想要多少就造出多少，你恐怕不會多心疼，看來，你是真的不心疼。”

    說實話，輪回世界化身對那些死去的兒女沒有流露出一丁點的悲傷，這讓風默覺得……多少有些難受。

    他雖是她的“孩子”，但看樣子，卻沒有人類之間那種母子感情羈絆。

    她說他殺害那些兄弟姐妹沒有任何用處？

    不，他這么做當然有用處了。

    這不是成功把她從【幽鬼之都】里引出來了嗎？

    只要把她引出來，沒有她的干涉，【幽鬼之都】就能按照正常的劇本運行，林越就能多幾分生機，哪怕那生機還是無比的渺茫。

    輪回世界的化身能清楚的聽到風默心里的所想，就算風默不開口，她也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自然，她知道他是為了救林越，不得已才去毀掉云城。

    也感受到了風默對她這個母親的失望。

    感受到這個感情，輪回世界的化身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她不停變換著的外表忽然停在了某一張臉上，那張臉格外美貌，可她的身體卻被一層黑色的蟲子覆蓋著，只露出了那張美艷至極的臉，看上去有些詭異。

    看到這張臉，林暮光低呼一聲——

    “這個！是我見過的那張臉！”

    只不過，被蟲子啃食著的她，已經沒有了當初的圣潔和光芒萬丈，只有nongnong的死亡氣息。

    兩行血淚從她的眼角流下，她聲音迷茫，痛苦：

    “他們不會活著的。所有的人……都會和我一起滅亡。我是對他們好，真的，是對他們好……我制造出你們這些孩子也是為了幫助他們……可你現在把其他的孩子都殺了，我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

    她那種悲慟的情緒，真真實實的傳遞給了林暮光和風默。

    林暮光皺起了眉。

    風默輕輕眨了眨眼睛，笑顏依舊。

    反正現在的情況已經很糟了，風默不在乎更糟一些。

    最糟糕也不過就是輪回世界徹底停止運行，大家一起完蛋。

    可是，就算世界毀滅又如何？不過是大家一起死，他還真不怕死。

    輪回世界的化身讀出了風默的不屑，她看著他的雙眼，聲音嘶啞：

    “不……比死還可怕……你們將永遠困在噩夢之中，也不會再有任何規則保護你們……”

    說完，輪回世界的化身伸出手，指向了林暮光和風默所站立的位置。

    一道藍色的發光大門出現在了風默和林暮光中間。

    她伸手指著那道門：

    “走過那扇門，就是現實世界……你們通過休正bug，幫助了很多輪回者，這是你們應得的。”

    現實世界？

    現實世界！

    林暮光先是一愣，隨后是狂喜。

    他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都是為了回到現實世界，和自己的戀人與戰友們團聚。

    可現在當一扇通往現實世界的門就在他眼前時，林暮光卻感覺到了一種不太對勁的氣氛。

    林暮光為自己即將解脫而感到高興，又為那些困在輪回世界中的輪回者感到絕望：

    “如果我們走了，沒人修理bug，輪回世界就會徹底失去秩序！其實我還可以繼續留在這里當一陣子管理員，只要你不再阻止我們的計劃……”

    聽到林暮光的話，輪回世界的化身突然憤怒，大聲的嘶吼——

    “你們的計劃……錯漏百出！”

    盛怒之后，她又回歸了一開始的冷漠：

    “你們的幼苗計劃有很大的漏洞，會導致中轉世界徹底崩潰……它也加速了我的死亡。我的時間不多了，我以為我可以在臨死之前阻止你們的計劃，可惜……打開聯通現實的通道耗費了我最后的一點力氣，它最多只能維持3分鐘，不走的話，就來不及了。”

    林暮光聽到這番話，頓時冷靜了下來。

    他一把抓住了風默的手，牙一咬，狠心拽著他沖向傳送通道！

    風默看上去很配合，任由林暮光拽著。

    但就在林暮光差一步就進入傳送門的時候，風默忽然眼睛一瞇，抬起長腿，狠狠踹在了林暮光的側腰上！

    這一腳，將林暮光直接踹進了傳送門里。

    林暮光意識到不對勁，用機械手死死抓住風默的胳膊。

    可他還是沒敵過風默的倔強。

    他的機械手指也無法抓牢風默的胳膊，五根機械手指就像是一把刮刀，它們在風默的胳膊上面留下了五道深深的血口子。

    從這些深深的傷痕能看出，林暮光多么想帶著風默一起走，風默又多么不想走。

    林暮光就知道風默這小子會想不開！

    所以他才趁其不備拽他離開，結果就算這樣，還是沒能把他一同拖走！

    林暮光已經踏入了傳送門里，整個人的身影也開始模糊。

    風默站在傳送門外，對林暮光揮手作別，笑容溫良。

    看到風默的笑容，盛怒的林暮光罵出了一句——

    “傻逼！”

    而這句“傻逼”，也很快就隨著林暮光的消失，而一同消散在了風中。

    風默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笑著解釋：

    “我對現實世界沒有興趣。”

    輪回世界的聲音冷冰冰的——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么做，但看到你真的這么做了，我還是覺得你愚蠢到無可救藥。”

    風默笑的坦坦蕩蕩：

    “既然你說我殺掉那些分身是在干擾你拯救輪回世界，又說幼苗培養計劃是導致輪回世界毀滅的原因……那我這個毀滅世界的大boss，也該受到一點懲罰。”

    輪回世界化身的眼神變得有些迷茫。

    她當然知道風默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是會自愿受罰的那種老實人。

    他還在想著救自己的隊友。

    確切的說，是救林越。

    她能感受到風默那份熱烈的感情，但她還是不懂：

    “現實世界里更和平，你也會遇到更溫暖真摯的感情，你其實沒有必要計較從契約人身上得到的那一點回憶。”

    風默目光堅定的望著那扇傳送門，不言語。

    他就那么盯著傳送門，直到三分鐘結束，傳送門消失，他才回過神兒似的，回答了母親剛才的話：

    “不一樣。林越只有一個。”

    在剛才站在傳送門前沉默的時候，風默心中其實也有短暫的猶豫。

    但他在猶豫中，還是漸漸堅定了自己的真心。

    他對林越的感情不一樣。

    誰也無法代替他。

    真實的世界里，或許有鳥語花香，有安逸和平，有形形色色有趣的靈魂，有吃不完的美味珍饈……

    但沒有林越，那些都黯然失色。

    在風默的心中，他的人生從很久之前開始就只有兩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