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是樓家的后山。”樓韻澤指揮家政機器人放好樓睿的行李，踱步到窗邊，眺望著遠處的萬丈霞光。他失神道：“很美對不對？看到她，你是不是也有一種血脈在召喚的感覺？”

    聽著樓韻澤的中二發言，樓睿很贊同地點了點頭。

    那片后山其實并不是山，最早的時候，它是一片懸浮起來的空中島嶼，因為每年需要巨額的養護費用，樓家后人無力承擔，最后只能關掉反重力引擎，讓它落地生根，這才慢慢長成了一座山的樣子。

    比起表面光鮮的樓家莊園，這座島是更加有象征意義的存在，因為樓星淮贈送給妻子蘇檬的星艦“晉江號”就坐落在島上，上千年的光陰，艦體表面已經被植被覆蓋，且布滿了青苔，乍一看幾乎與島嶼融為了一體，蒼翠而斑駁，就像什么古老的文明遺跡一樣充滿了神秘與落寞的氣息。

    樓星淮和蘇檬死后，晉江號就永久地陷入了休眠狀態，因為這是樓星淮為蘇檬親手打造的專屬座駕，上面有二人的基因鎖，除非他們本人喚醒晉江號，否則誰也休想打開它。樓家一度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破解這個基因鎖，可惜都沒能成功。若是強行開啟，星艦將進入自毀程序，最后只得作罷。

    樓睿知道那個地方，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樣，不打開則已，一打開，瞬間把樓家內部的斗爭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如果能進去看一眼，人生大概就沒有遺憾了吧。”樓韻澤這樣說。

    真的是這樣嗎？里面那些東西讓走入了進化低谷中的宇宙人趨之若鶩，面對可以擺脫消亡的可能性，誰會看一眼就放手呢？

    住進樓家的第一個夜晚，樓睿很久都沒有睡著。他沒想到這樣快，就碰上事情的轉折點。

    用來合成生殖細胞的樓星淮夫婦的基因樣本，就是從那艘星艦中偷出來的，換言之，那就是樓睿生命的起點。

    同樣睡不著的人，還有樓鳴禮。

    因為就在剛剛，他接到了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通訊。

    賀立峰居然突然聯系他……從接起那個通訊，到掛斷為止，樓鳴禮都沒能解開心中的疑惑。

    要知道賀家可是頂級貴族，根本就用不著像那些二流世家一樣，巴結這個逢迎那個。樓鳴禮曾經也千方百計想要入得對方法眼，可惜賀家壓根兒就沒正眼瞧過他，更別說這樣主動聯絡了……

    電話里，賀立峰與樓鳴禮就像多年的至交好友一樣談天說地，從當前形勢聊到帝都的天氣，話題跨度不可謂不大，然而就是不點破自己的真實意圖。

    不點破就等于沒有目的嗎？不會的！樓鳴禮才不信賀立峰屈尊降貴與他通話，就真的只是想聊聊什么見鬼的天氣。

    安全局被軍校打臉，估計賀立峰的臉現在還疼著呢，這樣說起來，倒是和他有幾分同病相憐。而罪魁禍首都是那個肥崽子！

    樓家前幾天的門庭若市宛如曇花一現，空間港的會面過程一經直播，前來恭喜道賀的貴族紛紛偃旗息鼓。瞎子都看得出這位新來的小祖宗不太待見樓鳴禮一家子，那些人雖想搶先籠絡住出了個雙ss級天才的樓家，但如果走錯了路子，沒籠絡好不說，把人給得罪了還怎么玩？

    雖然樓睿表現得比較親近樓韻賢和樓韻澤，可是這兄弟二人，一個古板守舊，還在軍校任職，一個醉心科研不懂人情世故。都不是好交際的對象。

    況且事態也還沒有明朗，大家都選擇再觀望一陣子。

    看著再次門可羅雀的家宅，樓鳴禮的臉色愈發陰沉。家中彌漫著低氣壓，誰都生怕觸了他的霉頭，做事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倒顯得他像個瘟疫似的，人人避之不及。

    這個肥崽子的出現，不僅沒給他帶來任何好處，反而站到了自己那兩個便宜弟弟那邊，使他原有的計劃都難以實施……若不扭轉眼前的局勢，讓樓韻賢和樓韻澤將來占了上風，知道了他當年害死他們生母的事情，豈會放過他這個殺母仇人？

    而賀立峰的這個通訊，讓樓鳴禮恍如從夢中驚醒。

    舍棄這個小東西，換取賀家這個門路，說起來，才不算竹籃打水一場空。

    樓鳴禮又想到了前幾日浴缸溺水的鬧劇，不管他是真的很廢萌，還是裝出來的，樓鳴禮的潛意識里都很難將這樣一坨東西和雙ss級的強者聯系起來，

    就算他是世所罕見的雙ss級天才，可如果不能為他所用，那它就一文不值，甚至……不如沒有。

    ……

    早晨的時候，樓睿賴床了，居然讓家政機器人把早飯送到跟前來一口一口喂它，十分地驕奢yin逸！

    然而享受沒幾分鐘，它就在光腦上瀏覽到一條新聞：“十分鐘前，安全局公布e09星狂獸事件主要嫌疑人沈柔的死訊，死因初步推斷系畏罪自殺，死亡時間為昨夜凌晨，更多確切信息，正待近一步尸檢結果。”

    樓睿嚼嚼嚼嚼嚼的嘴巴突然不動了，媽耶沈柔居然死了！

    這殺人滅口弄得是不是也太明顯了一點……

    秦固專門來到帝都出席庭審，現在豈不是白跑一趟了？

    樓睿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心疼失去了生命的妹子，還是該心疼自己老公了。

    秦固也是一早接到了庭審取消的通知，這個事情對他來說并不是意料之外，畢竟e09星上的事情本來就不經推敲，這個庭審能公開公正地進行才是怪事中的怪事。

    不管外界對沈柔之死的討論有多激烈，這些都不在秦固的關注之列。

    他覺得這一趟不能算白跑，因為此行還有一件事等待他去證實。

    將飛行器開進帝都星奇景——機甲森林當中，數以千計的機甲林立在這片一望無垠的區域里，仿佛天地間生活的全是這樣巨大的生命體。

    秦固暢通無阻地進入了這片禁區，飛行器靈活地穿梭在巨人之間。

    即使進入了室內的機甲制造基地，也大到了需要用飛行器代步的程度。最后秦固將飛行器停在了一個像巨大的廢舊金屬處理廠一樣的地方，這兒與外面整齊劃一的生產線上實在是沒得比，工作臺上亂七八糟的擺滿了圖紙和各種工具，旁邊還有堆得像小山一樣的機甲軀干和零部件。

    然而這里才是機甲制造機基地的心臟位置，研發中心首席設計師韓今眉的工作室。

    穿著一身利落的連體工作服的韓今眉從一架機甲艙室探出頭，在看見秦固后，她展顏一笑，也不用升降梯，直接從十幾米高的地方三兩下跳到地上，“這次回來待幾天？”

    “就今天了。”秦固邊說邊解開袖口，挽起袖子，把地上散落的零部件拎起來狠狠一掄，扔到了十幾米開外的“垃圾山”上，金屬相撞，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韓今眉拍了拍秦固的背，“快來幫mama測試一組數據，就等你回來了。”

    “天下又不是只有我一頭昆尼西豹。”

    “他是大忙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敢找他。”

    秦固眼神有些嘲諷：“雖有如無。”

    說是這樣說，但他還是馬上脫掉外套放在一邊，朝對面的機甲戰士招了招手，然后猛然變身原始形態，衣服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韓今眉來到連接機甲的光腦旁邊觀看實時數據，還不忘嘆氣：“你現在變身都不肯把衣服脫光光了，就很浪費！”

    秦固以一聲咆哮回應了她，然后沖向了前面的機甲。

    短兵相接，似有雷霆萬鈞之感。屏幕上的曲線圖霎時達到了一個峰值。

    在隨后的對抗中，激烈的往來不斷刷新著先前的數據，韓今眉看得目不轉睛，秦固也沉浸在了戰斗的快意當中。半個小時后，這場測試才宣告結束。

    秦固在工作室旁邊的休息區域里洗了澡，穿上衣服出來時，韓今眉正倚在工作臺上等他。

    “聽說，你在e09星救了一個雌性，這些血不會就是他的吧？”韓今眉往旁邊瞥了一眼，那里有一個鮮紅的小瓶子，正是秦固先前寄給她的一份血樣。誰的，秦固沒說。

    就像眼下，他也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你只要告訴我結果就行了。”

    “好吧。這份血樣的主人和你的基因匹配率，”韓今眉聳聳肩，她稍微注意了一下措辭，說道：“是零。”

    秦固的神情一凜，但似乎又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他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

    第20章 靈魂伴侶

    基因匹配率，是擁有異能的宇宙人生活中不能繞開的一個話題，它不僅關系到締結契約，更關系到生育的難易和子嗣的質量。還會影響伴侶之間的精神聯系，導致雌性的精神力對雄性起到安撫作用十分微小，雄性會和單身時一樣早早陷入狂躁中。

    而且生育也會很困難。

    反之，如果匹配率高，這些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因此貴族之間聯姻時，除了看重家世，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這個匹配率了。它高于愛情，高于伴侶本身。

    曾經有過一個很著名的反面教材，那就是樓家。

    樓星淮和伴侶蘇檬死的時候，他們的長子已經很大了，他充分遺傳到了父母的優秀，但是他竟然在樓家如日中天的時候選擇和一名基因匹配率很低的普通男孩結婚，這個男孩沒有異能，不像異能者那樣子嗣艱難，可是生下來的孩子，基因等級卻一落千丈，這才是真正導致樓家后來在下坡路上飛奔的原因。

    那些想勇敢追求愛情的貴族子弟，看看樓家現在的局面，紛紛顫抖了。

    這種對于衰落的恐懼，讓很多異能者的婚姻都與愛情無關。可是基因匹配率再高，也不代表這個人適合與你共度一生，不美滿的婚姻比比皆是。

    韓今眉和秦固的父親也不例外。他們是典型的政治婚姻，二人又全是強勢不服輸的性格，磨合過程中雙方都遍體鱗傷，最后誰也沒能把誰磨平，甚至還會大打出手。韓今眉身為雌性，身嬌體弱，于是就制造出了許多毆打老公專用機甲。

    秦固小時候為了勸架也沒少加入戰局，一家三口經常打成一團。

    這聽起來似乎很歡樂，但是韓今眉永遠記得秦固瞪著那雙暗金色眸子說“我恨透了你們”時的那種震驚。她知道秦固最為忌諱的就是所謂的基因匹配率，這種把人當成低等動物的配對方式。

    當秦固把這份血樣交給她檢查匹配率的時候，她直覺這不正常。

    難道他戀愛了？可是有心儀的對象的話，不是更應該唾棄基因配對嗎？

    偏偏這基因匹配率還低到令人發指的地步，根本無法締結伴侶契約。

    無法締結伴侶契約……

    “這個呢，再看看這個。”秦固從空間按鈕中拿出一個盒子。

    韓今眉疑惑地打開盒子，里面的東西就更加讓她疑惑了，那是一片小小的金屬碎片，像是星艦爆炸后的殘骸，她捻起碎片，手上傳來的觸感讓她眉頭一皺。

    轉身拿起工作臺上的專業儀器，韓今眉從金屬碎片上刮擦下來一些粉末，放到了分析儀下面，結果很快出來，證實了她剛才的異樣感覺沒有出錯。

    “這個東西你從哪兒弄來的？”韓今眉神情凝重地問道。

    “怎么了？”秦固點開分析報告。

    上面赫然顯示著碎片中的各種成分，其中有幾種礦石的融合是多年未解開的技術難題，甚至還有一種未知成分，而這片金屬的韌度、硬度、可塑性、抗輻射度，各項指標都遠遠高出現在的所有材料一大截。

    最反常的，是其中的制造年份一欄，就像機器故障一樣顯示著四個問號……

    ？？？？

    “前幾天的直播事故給大家帶來了困擾，我感到非常抱歉，接下來我將關閉直播間，希望大家提前知悉。因為我發現有比直播更值得我去做的事情，你們也肯定會有比我更能帶給你們歡樂的主播。很高興認識大家，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那么，有緣再見吧~”

    這段話明晃晃地掛在樓睿的直播主頁上。

    他就這么干脆利落的關閉了直播間，讓秦固有些意外。他坐在屋頂上擺弄著光腦，把這條動態反復看了好幾次。視線在“我發現有比直播更值得我去做的事情”停留了一瞬，秦固默默地截圖保存了。

    樓睿的直播頭像是獸態時的自拍，缺啥p啥，它在自己雪白的腦門兒上p上了兩條大粗眉毛，做橫眉冷對狀。鰭狀肢的位置還加上了一根火柴棍手，比了個ok。看上去就更蠢了。

    秦固以為自己不知道怎么和一頭蠢海豹有了伴侶契約，現在看來，那些現象根本不是契約導致的。

    如果不是伴侶契約，那么是什么把它們聯系在了一起呢……

    他和這只蠢海豹具備一切伴侶之間的感應，無論是在e09星的地下暗河里發生的種種離奇狀況，還是守護石在軍校的夜晚催生的激素，以及它差點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時，期盼著他去救它的渴望。

    既然都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情，那就去都搞清楚這些問題！糊里糊涂地放任它，可不是他的作風。

    秦固在夜風中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收回光屏。

    可是在關掉頁面時，秦固的目光忽然掃到了幾條絢麗的……小廣告。

    【你想獲得二次進化的巔峰體驗嗎？你想擁有觸及心靈深處的絕妙快感嗎？快來星獸王國尋找你的靈魂伴侶，讓你的靈魂重新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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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固：“……”

    靈魂伴侶這個詞讓秦固本能地感到不悅，這些東西的火爆如同對現實世界赤裸裸的嘲諷，為什么不斷有人試圖麻痹自己，活在假想當中？秦固對這種自欺欺人做法向來嗤之以鼻。

    他飛快地點進去，打算黑掉這些廣告商的服務器。然而這時，一個石破天驚的想法突然出現在他腦海里，讓他整個人愣在那里。

    秦固的心思宛如飛到了九霄天外，讓他得以從另一角全新的角度審視樓睿身上的那些不合理，如果一切與陰謀無關，也不是巧合，就僅僅是命中注定呢？

    靈魂伴侶，這種存在離現在的宇宙人已經太遙遠了，比幾千年還要遠，是童話與現實那么遠。

    可若是不存在時間的枷鎖，那么，有沒有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