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何景明眼神冰冷如霜雪,一字一頓,“你給陛下……下了藥!混賬!” 他一腳踹在沈舒胸口,這一腳花費的力氣太大,骨頭的劈裂聲幾乎清晰可聞,周圍人都嚇得捂住了耳朵。 宋語亭上一次見他這么暴怒,還是在護國寺,李信劫持了自己。 沈舒只覺得心口氣血翻騰,一陣陣劇痛,大約是肋骨斷了幾根,可他只覺得痛快,哈哈大笑,“誰讓你娶了這個宋家的閨女,跟她有關系的,誰都別想好過,我對付不了你,只能對付你親近的人,哈哈哈!” 話說到此處,連黃世人臉色都變了。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淚如雨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個貪官,我沒有謀逆的意思,我真的沒有……” 他這會兒才知道,自己上了個什么樣的賊船。 何景明通過這句話,幾乎明白了這是個什么樣的故事。 只是……還有些事情要問問沈老夫人。 至于對于沈舒的拷問,自然有專門的人來做,還不至于讓他親自動手。 何景明伸腳,碾碎了沈舒剛才掐宋語亭的右手腕腕骨,不顧對方慘白的臉色,冷聲道:“關到牢里去,能問出來什么,就問什么!” “是!” 待人走后,何景明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輕輕嘆口氣,沒有進屋,往旁邊走了幾步,在石桌上坐下來,回憶起當年的事情。 很多年前,她的小女兒從外面撿回來一個貌丑不堪的小乞兒,沈家人只拿他當個下人養著,可是后來又一次,這個孩子救了險些被人拐賣的小女兒。 從此,他有了姓名,跟著沈家的兄弟一起,讀書識字,沈家甚至認他做了義子。 在整個沈家,對他最好的就是小姐阿緣。 沈舒從十幾歲的時候,就非常喜歡小姐,可是他自知鄙陋,不敢肖想,只能看著阿緣嫁給了宋將軍。 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阿緣嫁得如意郎君,生活會非常幸福。 可是事與愿違,嫁人后的阿緣并沒有想的那么快樂,夫君雖然很好很好,可是婆婆的刁難,她總不能天天告狀,她的夫君也不能天天守著她。 還有個美貌年輕的小表妹,守在身邊虎視眈眈,阿緣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可阿緣一直是溫柔善良的女孩子,也做不出趕人的事情,受了委屈都自己咽下去,回了娘家,也不敢跟沈老夫人說,只能對沈舒哭訴。 在她眼里,這個孩子,就像是自己的親弟弟一樣,沒有什么不能說的。 于是沈舒便知道了一切,開始勸說她和離,讓宋家人后悔。 原本阿緣是動搖了的,可是那會兒,她卻突然懷了孩子,為了腹中的小生命,她徹底摒棄了沈舒的意見。 沈舒對阿緣,是一種可以為她去死的愛,不管她做了什么決定,他都不會干涉,只能看著她們一家,好像一天天快樂起來,好像連宋老太太也不再為難她。 他以為阿緣苦盡甘來。 可是后來,一道晴天霹靂正中腦門,便是阿緣,她死了。 沈舒那天跟沈老夫人說了這些日子以來,阿緣的遭遇,沈老夫人這才知道,原來女兒的婚事,并非和表面上一樣好。 她怨恨宋家,可是根本就無能為力,只能忍氣吞聲,她還告誡沈舒,不要做什么錯事,可是不久之后,沈舒就從沈家消失了。 再次見面,便是如今。 沈老夫人的臉色十分凄楚。 她也沒想到,當年那個眼里心里只有阿緣的孩子,竟然變成了這種模樣,還想傷害她的語亭。 還……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之事。 何景明看她一眼,淡淡道:“外祖母,今日的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出了這個門,不管誰問,你們與那個黑衣人,都是素不相識的。” 沈老夫人抬眼看他。 何景明神色淡然,仿佛什么話都沒有說。 沈老夫人點了點頭。 何景明轉身,牽了宋語亭的手,道:“我先帶亭亭回去了,外祖母也早些休息。” 回到房內,宋語亭方不解道:“不是,這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我聽不太懂?” 沈舒恨她爹爹可以理解,可是鎮國公,陛下,這些事情,他是怎么做到的。 宋語亭完全無法想象。 何景明摸了摸她的頭,眼神深沉又溫和,“沈舒喜歡你母親,想給她報仇,便借助鎮國公的手,要殺掉你爹爹,后來沒有成功,就趁著我們來江南,聯系上了本就心術不正的黃世人,想除掉你我。” 歸根到底,只是沈舒的一個情字。 沒什么復雜的。 宋語亭皺了皺眉頭,問:“可是他無權無勢,鎮國公憑什么聽他的?” “是啊,無權無勢,可是黃世人就是聽他的,還十分信服沈舒能救他,你覺得是因為什么?” 宋語亭搖頭。 何景明道:“等派去圍剿他老巢的人回來了,自然就知道了,不過他既然提及五石散,肯定跟這個相關,我懷疑……我們出來之前,我就覺得舅舅性情不對,或許是……” 服食五石散,會使得性情暴躁,內心焦灼不安,逐漸變得疑神疑鬼。 這一根,跟皇帝的變化,極為相似。 何景明深深嘆口氣。 宋語亭喪氣道:“還是怪我,否則……” 沈舒的目標,是她和爹爹沒錯了,前世自己被鎮國公害死,八成也是這人指使的。 她說的,為什么無緣無故的,鎮國公就要她性命,若是為了那個荒謬絕倫的陣法,未免太好笑了。 何景明眼神幽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問道:“亭亭……服毒而死,是什么感覺?” 宋語亭一怔,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何景明的臉。 她不敢想,何景明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何景明負手而立,看著她,“我都知道了。” 宋語亭撇過頭去,“我不懂你的意思。” 何景明亦沉默不語,兩人面對面站了很久,終于,宋語亭忍不住道:“你……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可是我不想說這些事情。” 她不明白,何景明為什么非要讓她承認呢。 這種事情就讓它爛在心底里不好嗎? 為什么非要拿出來說。 何景明道:“亭亭……我愛你啊。” 他強迫性地抬起宋語亭的臉,直視著她的眼睛,道:“因為如果不說出來,你永遠不會安心的。” 那些事埋在心底里,一輩子都是個□□,會困擾她一生一世。 宋語亭微微抿唇,道:“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她推開何景明,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卻無端端讓人覺得沁涼。 何景明嘆口氣,道:“亭亭……” “你出去!” 何景明看了她一眼,輕輕嘆口氣,轉身關上門,坐在了院子里。 宋語亭自己在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個腦子,都覺得是暈的。 她捂住臉,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剛才何景明突然問出那句話,真的嚇到她了。 之前出過李信的事情,她就已經是忐忑不安了,沒想到,何景明居然直接問了她。 宋語亭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如果這件事情不解決,就會成為她心底里,永遠的一根刺。 可是……宋語亭只想逃避。 沒有人愿意回憶起那樣凄慘的過去。 那是一個人的一生,她哪怕是夜里夢見了,都覺得心臟疼的喘不過氣,更不用說,跟他講出來。 何景明在外面等了很久,見她吃吃不出來,輕輕嘆口氣,站起身道:“我去衙門一趟,你們看好了夫人,萬萬不能讓她再出事,不然……” 他話音剛落,房門卻被打開了。 何景明轉過身,看見宋語亭蒼白的臉色。 他什么都沒有說,跟著宋語亭進了屋子,順手關上了門。 宋語亭抿唇,身體在微微顫抖。 她開頭,嗓音里帶了幾分哽咽,“那時候……爹爹去世了,我在宋家被人欺負,沒有一個人幫我,我那時候只想離開那里,后來鎮國公夫人到宋家提親,要娶我,我想哪怕夫君是個紈绔子弟,是個風流成性的人,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便同意了。” 不管怎么樣,總比在宋家的日子好過。 “可是我嫁到鎮國公府,第二天,夫人就說我長得紅顏禍水,把我關了起來,我起先一直不明白,明明之前她就見過我,為什么那時候才說這種話。” 何景明靜靜看著她。 宋語亭繼續道:“我在鎮國公府,只有一個老嬤嬤陪著,她是很老很老的人了,上次鎮國公府破敗的時候,我還讓人給她送了財物,送她回老家了。” “老嬤嬤告訴我,因為世子不是國公和夫人的兒子,她們娶我,只是想占了你正妻的名字,不給你妻族的助力。”宋語亭抹了把眼淚,“她還說,等你回來,我們就有救了,可是后來有一天,有人告訴我,世子回來了,我以為我要苦盡甘來了,可是等來的,卻是一杯毒酒。” 宋語亭已經是泣不成聲。 她趴在桌子上,哭的無法自制,“只有這么多,你滿意了嗎?” 何景明走到她身邊,將她抱在懷里,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他也沒有說。 宋語亭趴在他懷里,眼淚漸漸浸濕了他的衣衫。 何景明道:“不怕,沒事了,什么都沒有了,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