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里趁玉芝去準備睡覺，李氏把家里的男人們都叫到廳堂來，悄悄說起了趙氏說親的事情。

    “……我琢磨著這孩子聽著還成，在縣城也好訪聽，家里離得近也不怕芝芝受欺負…你們覺得呢，若是還成咱們就讓兆志和承淮托人訪聽訪聽？”

    卓承淮剛端起茶杯得手一抖，整杯熱茶撒了出來，燙的他一哆嗦。李氏急忙上前掏出帕子給他擦，一邊擦一邊念叨：“你這孩子多大了喝個茶還能撒了，快去后頭換件衣裳去！”

    卓承淮木木的站了起來，心底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怎么捋也捋不清，只憑著本能道：“怕是這幾日太累了，我先去后頭歇歇吧。”

    李氏一陣心疼，拍拍他肩膀道：“快去快去，換了衣裳洗洗就睡吧，明日咱在好好說話。”又轉頭對著三個兒子不容置疑道：“是娘不好，你們回來就開始忙，剛停下來馬上就尋你們說事，都回去歇著吧，明后日咱們再商量。”

    兆志幾人看著李氏嚴肅的臉什么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了，只能結伴出了廳堂。

    路上兄弟幾個小聲議論著玉芝的這件親事到底可不可行，還約定好回頭去縣城了要好好訪聽訪聽那個少年。

    兆志關注到了卓承淮不同以往的沉默，納悶道：“承淮你太累了嗎？”

    卓承淮胡亂點點頭：“是，太累了，我現在就想著趕緊回去睡一覺，其他事我們明日再說吧。”

    陳家三兄弟見狀點了點頭，各自回各自屋子歇息不提。

    第135章 承淮的心意

    卓承淮一進屋子反手關上門就立在原地，不去點燈也不去換衣裳，借著模糊投過窗戶紙的月光，他的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頹廢與迷茫。

    他不知道為何方才一聽李氏說要與玉芝說親自己當時就心亂如麻。他一點也不想聽那個少年有多好多么適合玉芝。

    那個時候他的腦海中全是玉芝的笑臉，溫柔的，俏皮的，狡黠的，害羞的…一張張的笑臉在他的腦子里亂飛，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認不出這個給他認識了七年的女孩兒的臉了…

    沉靜的黑夜只偶有幾聲鳥叫，卓承淮立在原地小半個時辰，翻來覆去的想了許久，最終長嘆一口氣。

    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小玉芝的…是她在人群中解救了他的時候？是她一邊嘮叨一邊給他準備回縣學的東西的時候？是她認真咬著下唇在他的指導下練字的時候？還是…這些點點滴滴匯聚到了一起，在他心里成為一個會笑會哭會鬧會抱怨會安慰人的玉芝的時候呢…

    卓承淮邁開站的僵硬的腿，緩緩走到桌前點上了油燈，舞動的火苗仿佛他的心一般上下跳動。他盯著火苗看了一會，臉上的神色越發堅定，既然自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了，那玉芝，他是絕不會放手的！

    他不愿意讓玉芝背負私相授受的名聲，既然確定了心意，就要先與陳三郎和李氏說清楚，在他們許可的情況下再去詢問玉芝。卓承淮的臉上揚起了肆意的微笑，竟然有些期待起明日來。

    第二日所有人都窩在家里歇息，卓承淮瞅著玉芝在灶房的忙碌的時候進了廳堂，陳三郎和李氏與三兄弟都在，兆志見他進來了笑著問道：“承淮好些了沒？睡了一覺沒那么累了吧。”

    卓承淮看著的確精神抖擻的樣子，他沒有回答兆志，上前與陳三郎李氏行了個標準的九十度大禮，這可把夫妻倆嚇了一跳，陳三郎道：“承淮，你這是怎么了？”

    卓承淮有些羞澀的開口道：“昨日…昨日嬸嬸說要與芝芝說親…我…我回去想了一夜，我想求娶芝芝！”

    這句話不亞于在陳家人面前放了一千響爆竹，幾人被炸的楞在當場，這…卓承淮與玉芝？？？

    一片鴉雀無聲之中還是兆志先回過神來：“芝芝她…是你meimei啊？你不是總說把她當親meimei嗎？”

    卓承淮轉身認真的對著兆志道：“在我不明白自己心意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對芝芝是兄妹之情，曾經我也想像哥哥一般好好保護她，讓她一生無憂無慮。

    但是我卻忽略了，從來…我從來沒有想過芝芝會嫁人，會有另一個男人保護她！會有另一個男人取代我，成為除了家人之外她最親近的男人！

    直到昨日嬸嬸說要與芝芝說親，我才發現竟然無法接受出現這么一個男人。若是芝芝帶著她的丈夫出現在我面前笑著叫我哥哥，我甚至都想不出那時的我會想什么，會做什么。我一點也不敢想，哪怕沾一點點邊我都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就不是自己的了…”

    卓承淮說到這里眼圈微微泛紅，強忍著哽咽道：“我知今日這番話我說的唐突了，本應該回去找舅舅來給家里提親，但是我怕…我怕我若是不先說，待我回來的時候芝芝已經定了親了！”

    李氏本就喜歡卓承淮，見他眼圈微紅有些不忍，柔柔開口道：“今日你說之前，咱們確實沒想過你與芝芝…既然你說了，那縣城那邊就緩一緩，這個…承淮，讓我們好好商量下好嗎？”

    陳三郎和三個男孩子眼神中有些不善，卓承淮苦笑一下，拱手道：“這是自然，那今日我就不來廳堂吃晌飯了，讓芝芝…”陳家幾個男人一起：“嗯？？？”

    卓承淮小吸一口氣，改口道：“…我自己去灶房拿？”陳家幾個男人齊齊翻白眼，只要玉芝在家這灶房就是玉芝的天下，他現在還想去灶房？想得美！卓承淮第二條路失敗了，低頭道：“…隨便讓誰幫我送過去吧…”

    幾人這才稍稍滿意的冷哼一聲，看的卓承淮心底暗暗感嘆，岳父與大小舅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想娶玉芝，這條路可真是道阻且艱啊…

    待卓承淮回到后院后，李氏率先開口道：“承淮這孩子也算我們看著長大的，雖說大了玉芝六歲，但是大點知道疼人，也沒什么可挑剔的。唯一不好的就是他那個爹和后娘，日后芝芝嫁過去會不會受委屈？”

    陳三郎罕見的呵斥李氏道：“什么話！怎么就說到嫁過去了！咱們還沒同意呢！”李氏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說的不合適，只瞅了陳三郎一眼沒說話。

    五個人真的不知道說什么，自己當兒子兄弟的人竟然想娶自己的女兒meimei，這…還是得緩緩…

    玉芝做好了飯菜開心的跑到廳堂道：“都做好啦，今日咱們吃清燉的獅子頭如何？昨日我就一小碗一小碗的燜上了，這快十二個時辰了香的不得了！”

    一片寂靜…

    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回應，玉芝不由納悶：“出了何事了？怎么都這么嚴肅？”

    陳三郎看了一眼玉芝，覺得自己從小寶貝到大的女兒就要被卓承淮那個臭小子搶走了！想想就忍不住想哭，他強忍住心底想哭的沖動回道：“這不是這幾日太累了，你的哥哥們在商量待會吃了飯就去休息呢。”

    玉芝贊同的點點頭：“的確，這幾日哥哥們真的累，那咱們早點吃晌飯吧！”環顧四周一圈，沒看到卓承淮，順口問道：“承淮哥呢？他怎么沒出來吃飯？”

    兆亮咬牙切齒道：“他！太累了！今日就不出來吃晌飯了！”

    玉芝一聽都已經到不吃飯的地步了，擔心道：“會不會是生病了，我去看看，順便給他送飯，怎么能不吃呢，多少還是要吃點的！”說罷轉身就要去灶房端飯給他送過去。

    兆志急忙站起來攔住她道：“承淮現在在睡覺，待會我們吃完了回屋的時候帶給他就好了，省的再跑一趟。”

    第136章 提前會試

    玉芝見哥哥這么說也不堅持，喊上兆勇一起去灶房端菜，滿臉苦大仇深的兆勇不得不擠出笑來陪著meimei出了廳堂。

    一家人味同嚼蠟的吃著噴香的獅子頭，看的玉芝直皺眉，到底發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她決定待會堵住幾個哥哥好好問問！

    誰知剛吃完飯李氏就拉著她一起收拾碗筷，三兄弟趁機去灶房裝了卓承淮的飯就飛快的溜回后院，待玉芝把碗筷都拿到灶房的時候早就不見他們人影了！

    玉芝不由與李氏抱怨：“娘，我怎么覺得今日家里人都怪怪的呢，到底是出了何事了？”

    李氏看著懵懂的玉芝眼眶熱了起來，她伸手緩緩撫摸了玉芝的頭頂道：“娘的芝芝長大了，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

    玉芝萬沒想到李氏開口會說這個！臉羞的通紅，強裝鎮定道：“我還小呢！娘這么早就想把我趕出去嗎！”

    李氏差點被女兒嬌嗔的語氣逗的眼淚流下來，摸她頭頂的手順勢滑下來拍了下她肩膀：“凈說胡話！十三四歲與你相看，十五六歲定了親，十六七歲嫁人！這不剛剛好，不早早挑到時候合適的都被別的閨女挑走了，看你哭不哭！”

    玉芝到底多活一世，不似這個年紀少女過分的嬌羞，她撐著害羞道：“我不管，反正若是真要我成親必定要選個我喜歡的，娘可別擅自替我定了親，若是我沒見過不喜歡的那我可不嫁！”

    李氏點點頭：“這是自然，若是你不喜歡的你爹娘與三個哥哥也不會讓你嫁，你就安心等著相看吧…”

    玉芝真的是受不了了，“哼”了一聲跑回了自己房間，看著女兒跑遠的背影李氏低頭抹了抹滲出來的淚。

    玉芝回到房里關上門，臉上的羞色瞬間褪的干干凈凈，一開始李氏說這個的時候她確實有些驚慌害羞，但是后面她就想通了，看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必要嫁人了，這樣嫁個什么樣的人就很重要，若是嫁個處處管著自己的古代大男子主義男人她怕是會發瘋吧！

    玉芝想起前世的愛人，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他的臉了。曾經以為會一輩子相伴到老的人卻抵不過時光荏苒，從何時起，午夜夢回中想起的只有自己父母而他的身影漸漸少出現了呢。玉芝苦笑到，難道自己就是這么冷心冷情的人嗎？

    自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八年了，他怕是也早就已經娶妻生子了吧。其實自己早就明白已經回不去了，也是時候放下那一絲執念，安安心心的陪在爹娘哥哥們身邊好好過日子。

    想通了的玉芝揉揉臉，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躺在床上，竟然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此時的卓承淮正食不下咽的面對著盯著他吃飯的三兄弟。

    他剛想放下筷子，兆勇“嗯？”了一聲道：“這可是芝芝燉了十二個時辰的獅子頭，怎么你覺得不好吃？”

    卓承淮愣了一下，還是放下了筷子，抽出帕子擦擦嘴笑著對兆勇道：“既然是芝芝燉了精心準備的，那自然是最好的，我要留著慢慢品嘗，總不能讓芝芝每日都這么勞累。”

    三兄弟齊齊翻白眼：“油嘴滑舌！”

    見卓承淮笑的云淡風輕，兆志有些不高興了，憑什么他一番話把家里攪得天翻地覆的自己還這么淡定！

    兆志看著他開口道：“若是我們拒絕了你，想必你也知道原因，我只想問問你有沒有解決的辦法？”

    卓承淮止住笑容，認真道：“說實話，如果我說什么沒報完仇不娶玉芝這都是假話，你們怕是也不會相信。我與舅舅的打算本就是等我考上進士之后再開始報仇。嗯…有些話我想在叔叔嬸嬸在的場合說清楚。”

    兆志瞥了他一眼，讓兆勇去尋陳三郎與李氏過來，待人到齊了，卓承淮起身立在中央，對著陳三郎與李氏行禮道：“這么多年我從未提過自己家里的事，怕是叔叔嬸嬸心中也多有思量，今日既然我有意求娶玉芝，自然要與叔叔嬸嬸說清楚。

    我家的事情您二位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我娘的確是我爹與那位新夫人合伙害死的！而且她進門后也確實想要把我扔到湖里去，此仇不共戴天，我定是要報的！”

    陳家眾人張口結舌呆若木雞，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說什么。

    卓承淮微低頭，看著一步之外的地磚縫娓娓道：“您家的月蛻...舅舅花了大價錢攀上了禮部右侍郎，怕是最遲明年就要成為貢品了，若是一旦成了貢品，舅舅就成了皇商，地位不可與現在同日而語。

    而我自幼讀書，只要中了二甲，那舅舅也會費盡心力讓我留京，只有做京官才有快速往上爬的希望。

    那新夫人的娘家爹爹正是汝州通判，只有我做了京官，才能在暗地里調查他們的罪名。

    幸而這些年他糊涂事做了不少，哪怕上下打點了也并未升官，只是保得住原職不動罷了。我那個爹...呵呵，現在怕是后悔著呢，岳父不動他自然也動不起來，現如今這么多年了，還坐在他郟縣縣令的位置上！”

    陳三郎與李氏哪里分得清這州那縣的，只聽到了滿耳朵的右侍郎通判縣令一系列官名，那是離他們太遙遠的世界。

    陳三郎沉思開口道：“承淮，你是個好孩子，但這家里...我們只想與芝芝找個安安穩穩的婆家，不求大富大貴，只要夫妻恩愛公婆和睦就成了...”

    卓承淮自然聽懂了陳三郎話里的未盡之意，抬起頭看著他與李氏道：“我知叔叔嬸嬸的擔憂，本來我打算三年后再去參加會試，把握會大些。現如今…我準備明年三月就去參加這一科會試了！只求叔叔嬸嬸這一年莫要給芝芝說親可好？”

    兆志最是明白這個他這個決定有多么突然多么不可置信，聞言忍不住猛的站起來盯著他大聲呵斥道：“你瘋了！！！”

    陳三郎和李氏并兆亮兆勇也都大驚失色，死死盯著站在原地的卓承淮。

    第137章 去府城

    卓承淮沒有被陳家眾人的目光嚇到，反而泛起一絲笑：“若我想娶芝芝，必定要給她一個相對安穩的環境，三年后芝芝十六歲，假若我那時才考上進士，根本就沒有時間做任何準備。

    若是我明年進京科舉，那三年的時間，足夠我做好鋪墊，定能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

    陳家幾人沉默許久，兆志站起來走到卓承淮身邊開口道：“既如此，那我也舍命陪君子，明年陪你走上一場！”轉頭朝著父母兄弟道：“三月春闈，距離如今尚有半年余，這半年我們就拼一次命，若是我運道好能考上，那日后…也能幫承淮一把！”

    卓承淮鼻子一酸，強忍住眼淚，握著兆志的手道：“兆志兄…”

    兆志受不了他這么rou麻，笑道：“我決定與你一起拼一把可不代表我同意把芝芝嫁給你，而且我早就打算過幾日去府城的濼源書院進學，若是咱們一起去，也是好的。”

    李氏被這一下一下砸的有點蒙，為何三言兩語兒子就決定過幾日去府城讀書而且明年還要去參加春闈？這…來這不是說承淮和芝芝的事兒嗎？

    她也站起來訥訥開口道：“那…你們是準備去府城了？”

    兆志松開卓承淮的手，快走兩步上前扶住李氏：“娘，其實我本打算過幾日與你們說的，咱們家現在再待在鎮子上有些不合適了，一則說句厚臉皮的話，咱家名氣越來越大，在鎮子上有些太扎眼了，水滿則溢，不知是福是禍。若是去府城則不一樣，我們就像大海中的小魚兒，沒有任何人會注意到我們。

    再則我與二弟三弟在縣學已經學不到什么特別有用的東西了，早晚要去府城進學。濼源書院雖說辦了沒有幾年，但山長乃是皇上做太子時候的太子太傅，皇上登基兩年后告老還鄉，開辦了這家書院，聽聞老山長現在還不時會接到京城的賞賜。且老太傅的幾個學生都在書院里做先生，進士功名的就有不少，此去進學一定大有裨益。

    三則…其實我私心里也不想芝芝嫁在鎮子上，我與二弟三弟總要考科舉的，日后回到鎮子上的可能性幾乎沒有，若芝芝嫁到鎮子上，怕是日后兄妹再見更難。咱們去府城，那有多少青年才俊，慢慢的尋總能尋到一個更好的！”

    卓承淮暗暗咬牙，最大的青年才俊就在你旁邊站著呢！還慢慢尋什么尋！

    兆志懶得看在身后磨牙的卓承淮，只望著陳三郎與李氏。陳三郎沉吟片刻問幾個孩子：“你們都想去府城？”

    兆勇率先回話：“爹，大哥只是說了去府城的理由，若是你們不愿意去，那我們兄弟幾個自去求學也一樣的，反正在縣學的時候也是這樣…”

    李氏打斷他：“那怎么一樣！縣學每旬還回家一趟呢，你們去了府城怕是一年到頭娘都見不到你們了，何況這半年你們正是要拼命的時候，不管你爹去不去，娘去！娘一定把你們幾個養的白白胖胖的！”

    放完狠話還橫了陳三郎一眼，陳三郎無奈，他雖說舍不得村里鎮上，可是到底孩子們最重要，他也沒說不去啊。

    被瞪了的陳三郎苦笑道：“成成成，你們有心進學，爹娘如何能做你們的絆腳石，只現在咱家在府城只有幾家鋪子，還得買個宅子才成了，日后…芝芝若是真在府城出嫁，也有個好看的娘家。”陳家幾人聞言都點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