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念稚似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揚起下巴湊近杜振熙，“有沒有破皮？冒血了嗎？小奇調(diào)皮得很，咬了我一口。”

    有意模糊被咬的時間，聽著似新傷不是放任不理的舊傷。

    杜振熙心里偷樂，怪道今天陸念稚沒隨身抱黑貓“隔離”她，原來吃了黑貓的虧。

    陸念稚不是會虐小動物的人渣。

    她不擔(dān)心不見蹤影的黑貓，暗搓搓幸災(zāi)樂禍，不忘一臉嚴肅的細看陸念稚的傷口，“沒破皮，沒流血。就是凹下去兩點紅痕，四叔，不疼吧？”

    疼死陸念稚算了！

    陸念稚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皺著鼻子笑，“疼的話，你幫我吹一吹？”

    小時候，他就是這么哄杜振熙的。

    杜振熙聞言虎軀一震，雙眼大瞪。

    她才剛習(xí)慣陸念稚的冷淡，乍聽故態(tài)萌發(fā)的調(diào)侃，居然有點適應(yīng)無能。

    偏二人離得極近，隔著紫檀案陸念稚在下，她撐著桌面在上，瞪大的雙眸瞬間斗雞眼。

    陸念稚低聲笑，豎起長指在杜振熙眼前晃，語調(diào)輕柔，“不吹就退遠一點，這樣瞪著眼睛你不嫌累，我嫌丑。”

    這世上除了雞，哪個斗雞眼能斗得好看的！

    她沒鄙視陸念稚被貓虐，他倒好意思嫌棄她丑？

    煩人！

    杜振熙邊吐槽邊彈開。

    沒發(fā)現(xiàn)一旁杜晨芭臉色幾變，片刻間紅白交錯，勉強壓下心事澀著嗓音開口道，“四叔，簪子的圖樣定好了，您看看喜不喜歡？要是覺得哪里不好，我再改。”

    巴掌見方的宣紙上，斜斜入畫的簪子造型簡潔，鑲潤玉嵌寶石，華而不奢清雅低調(diào)，足見杜晨芭費了多少心思。

    陸念稚的指腹在簪身上游走，抬眼笑贊道，“以前不知道，原來晨芭的丹青也小有所成。不過……”

    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也跟著一轉(zhuǎn)，落在杜振熙束發(fā)的玉簪上，略帶可惜的沉吟道，“簪子圖樣和汗巾繡樣一樣，秀氣了些。我這樣的年紀戴出去，沒得叫十三行那些爺兒打趣我浮夸。給小七戴，倒是正合適。”

    說著偏回頭，點著圖樣揶揄杜晨芭，“這些天你叨嘮的可不光是我。小七陪著你風(fēng)里來雨里去，你要謝我這個做叔叔的，也該謝小七這個做哥哥的。可不能厚此薄彼，對不對？”

    杜晨芭聞言赧然，泛紅小臉一半羞一半愧，看著陸念稚的笑顏挪不開眼，答應(yīng)得卻爽快。

    她一時沒想到，此時得陸念稚提議，不猶豫更不吝嗇。

    卻見陸念稚笑意微斂，沉聲提點道，“不是說臨摹了兩幅圖樣？另一幅我沒記錯的話，原型應(yīng)該和這一幅相似。我喜歡簡樸些的，你也別費心添多余的裝飾，重新勾一遍紋路，晾干墨跡正好一起送去金銀鋪。”

    這樣一來，滿寄情絲的那一支改送給杜振熙，新定的這一支是陸念稚親口點的，哪里能算杜晨芭的手筆。

    但一個是她喜歡的人，一個是疼愛她的七哥。

    心中再多遺憾和苦澀，也壓不過杜晨芭對杜振熙的感激和依賴，只呆了一瞬，就揚起糯糯的笑應(yīng)道，“我都聽四叔的。”

    笑臉映襯著穿透雨簾的淡薄天光，顯得有些蒼白。

    杜振熙沒作聲，心情復(fù)雜的瞥了眼陸念稚。

    寄托杜晨芭念想的汗巾和簪子，眨眼全落到了她的手上。

    送了等于白送，最后陸念稚一樣都沒收。

    無論杜晨芭心思如何，陸念稚這頭卻是清清爽爽，半點痕跡都沒落下。

    陸念稚這三言兩語，算不算陰差陽錯的斷了牽扯？

    她只猜對一半。

    陸念稚不動聲色的連消帶打，該推出去的東西盡數(shù)推了個干凈，對杜晨芭的態(tài)度卻一如往常，全無動搖。

    在他看來，杜晨芭所謂的喜歡只能稱得上離奇，他身上流的不是杜氏血脈，又和西府不親近，就算杜晨芭把他看做毫無關(guān)系的外男也無可厚非。

    杜晨芭見過接觸過的外男能有幾個？

    見識有限眼界窄，才會把對他的喜歡，錯當(dāng)成對異性的欣賞。

    又恰逢說親的年紀，有吳五娘的例子在先，單純?nèi)缍懦堪挪辉讣奕耍虼算@了牛角尖也未可知。

    小吳氏心疼女兒，杜振熙愛護meimei，二人關(guān)心則亂，他卻不以為杵。

    反而醍醐灌頂，一掃連日煩悶，心意一定行事又恢復(fù)一貫的殺伐果決。

    杜晨芭能一時鬼迷心竅，他呢？

    連他自己都不敢肯定，他對杜振熙猝然生出的異樣心思能持續(xù)多久。

    船到橋頭自然直。

    誰能保證他自此就真彎了？

    與其自欺自人，不如順應(yīng)本心。

    之前那樣庸人自擾，實在是蠢。

    陸念稚恢復(fù)老狐貍本色，假作不察杜振熙暗搓搓看過來的視線，一手將紙筆推到杜晨芭手邊，一手挑開小瓷罐的圓蓋，請杜振熙吃零嘴，“老太太新腌的酸白菜，你嘗過了沒有？”

    杜振熙頓時食指大動。

    她為杜晨芭的事犯愁，哪里有胃口享受美味，桂開照例上酸白菜做早膳佐菜，她根本就沒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