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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蜉蝣卷(重生)在線閱讀 - 第105節

第105節

    “派了三個人出去,來來回回看了十多遍,料來無漏。”管家道。

    老太太被許嬤嬤扶著緩慢落座,臉上的失望不加掩飾,當初沈浩初不才,沈家寄望于沈浩文身上,可如今,一個離京,一個落舉,自是叫她極其失望,但話還是要說:“今年不中,三年后還可以再考,不礙事,男人就要多磨煉磨煉,他還年輕。”語畢又溫聲問道,“今年會試前幾名都是哪幾家公子?”

    朱管家這才拭了拭汗:“會試前五名,這會元花落寧安府才子寧非,此人也是寧安府鄉試解元。”

    秦婠猛地抬頭,意外非常。她知道寧非才學出眾,卻沒料想能一舉奪魁,要知道他今年才十八歲,便已連中兩元,解元,會元,若殿試能再拿下狀元,便是三元及第,古往今來,有多少人能在弱冠之年便連中三元?恐怕是屈指可數。

    接下去朱管家又報了幾個名字,秦婠都不大注意,直到沈芳華興奮地站起,她才回神。

    會試第五名,是段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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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試的榜一放,沈府馬上就關起大門,一并連各色慶祝之物都收起,滿府都陷入低落,秦婠也不好作主請段謙入府大肆慶祝,便悄悄收拾了一桌席面送到段謙那里,又親自帶著幾樣禮品登門祝賀。

    段謙已經搬去秦婠為其兄嫂所置的宅中,這段時間他兄嫂正替其相看京中的宅子,打算買一間下來給他夫妻二人居住,他們銀錢有限,父母死時留下的財產并著兄嫂二人一半積蓄也只夠買個二進的宅子,這還是托其兄嫂為人公允。不過段謙高中的消息傳來,現如今他們暫住的這宅子門檻差點要被人踏破,他兄嫂便覺段謙將來是要做大官,又要娶侯府千金的人,二進的宅子委實委屈了,正發愁著。

    秦婠過來時便言及家中有個三進的宅子正空著,可以先租給他們,待他們攢齊置宅銀兩再買下。其實那是沈芳華的陪嫁,不過段家人有些氣節,也不愿段謙總占女方便宜,所以秦婠換了方式,全其臉面。

    一時商定,兩相歡喜。秦婠送上賀禮,段謙進來行禮致謝,謙遜了兩句,便聽秦婠問起一事。

    “段公子可知道大儒盧湛盧先生?”秦婠托人多方打探這位當世大儒的下落,均無回應,因想著盧湛是天下學子所欽慕之人,指不定問段謙能有些線索,便向段謙問及。

    段謙聞言露出古怪神色:“盧先生之名,段某自然聽過,不過他乃當世隱儒,段某還未有緣與其一見。不知夫人問盧先生所為何事?”

    “實不相瞞,有些重要的事要尋盧先生指點迷津,不過他乃出世之人,我這后宅婦人,尋不到他的仙蹤。”秦婠嘆口氣,臉上一片失落。

    段謙見狀不忍,又念及自己與芳華之事,多虧秦婠從中周旋,此恩難報,故而道:“夫人,我那摯友與盧先生有些淵源,你不妨尋他問問,或有答案。”

    “寧非哥哥?”秦婠眼睛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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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林間有霧,日出便散,晨光愜意,無一絲夏日煩悶。只是原本清幽的地方已有不少人慕名而至,要一見少年才子寧非的風采,故而時有外人不請自來,把云廬的兩個書童煩得不行。

    才剛打發走兩個想來結交的人,青衣書童嘴里碎碎罵著轉身將竹籬掩緊,覺得自己有必要請公子賜個墨寶,就寫“內有惡犬,擅闖者后果自負”,然后做個木牌插在外頭。

    正兀自想著,不妨身后竹籬被人輕輕叩響,他煩不勝煩地轉身:“又是哪個不長眼的……”

    話未完就見到梳著婦人髻的小姑娘站在外頭,一雙眼盈盈望來,讓他將話盡數咽下。來云廬的男人很多,但女人倒是頭一個。

    ————

    云廬內,秦望正與卓北安執棋對弈,恰是棋逢對手,棋局甚緊,秦望少年好勝,死盯著棋盤,在想這一步該如何走,卓北安捧著茶坐在他對面,淡道:“過幾日就是殿試,你可準備好了?”

    “有何可準備的,天下皆已在胸,書上那些不過陳腐之論,到時應變就是。”秦望不以為然,看中一處位置,落子大笑,“大人要輸了。”

    卓北安看了眼棋局,隨手拈了枚黑子放下:“看清楚些。”

    姜還是老的辣,秦望的笑僵了僵,拱手:“這局我輸了,再來一盤。”

    “公子,外邊有人求見。”青衣書童不合時宜地插話。

    “不是說了不見嘛。”秦望頭也不抬。

    “是鎮遠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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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婠第一次來云廬,覺得此地甚好。竹舍清幽,魚躍湖波光粼粼,風光無限,只叫人覺得若安于此地,縱是一生粗茶淡飯也是心甘情愿。

    “小丫頭,尋我何事?”一聲清越的話語,將秦婠的注意力從風景上拉回來。

    臨湖的竹榻上有兩人正在對奕,少年著白裳,如林間晨陽,自有灑脫之意,而另一人則著竹青長袍,瘦削挺拔,亦如松竹蒼勁,正是卓北安。二人靜坐天地間,皆望著秦婠,目光掃來,各自奪眼。

    “北安叔叔,寧非哥哥。”秦婠上前欠了欠身,眼光在二人間流連。

    “是上回給你的小玩意玩膩了?我那里還有,一會帶你過去隨便選。”秦望沖她眨眨眼,并無對著無人時的疏離。

    “多謝寧非哥哥。我此來是為賀寧非哥哥奪得會元之名,喏,帶了賀禮。”秦婠舉起手中之物,不過兩壇酒。

    秦望一把奪過,不客氣地去了泥封,給卓北安先倒一杯,嘴里卻道:“小丫頭,你不老實,快和我說實話,到底所為何事。”

    一眼看穿。

    秦婠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卓北安只低頭舉杯,并不參與他們的對話,便回秦望:“我是來請教寧非哥哥一個問題。”

    “說。”秦望又給自己斟酒。

    “聽說寧非哥哥與盧湛先生有些淵源,不知可有此事?”秦婠覺得在秦望面前,兜來繞去的試探沒有意義,遂直接問出。

    秦望斟酒的動作一停,轉頭盯著她:“你問這做什么?”

    “有些家事想找盧先生打聽一二,可我找不到盧先生的下落。”秦婠咬咬唇。

    聞及此語,連卓北安都抬頭看她。

    “家事?”秦望盯了她很久才收目光。

    “嗯。”秦婠忐忑,她從段謙那處得知寧非與盧湛有淵源之后便立刻趕了過來,心知自己來得冒失,但她真的很想求得盧湛下落,“就是此前與寧非哥哥說過的,我兄長的下落,可能盧先生那里會有些消息。”

    秦望將酒一飲而盡,從榻上站起,走到她面前:“我老師去了漠北,你有什么事,直接問我就可以。”

    秦婠一口氣差點沒跟上,心里突然怦怦直跳,愣了好久才看著他的臉呆呆問道:“你……你是盧先生的學生?”

    “是啊,入室弟子。”他噙著一抹笑回答。

    “那……那……尊師一共有幾個學生?”秦婠腦袋炸開道白光,夢寐以求的消息從天而降,砸得她有些緩不過來。

    “老師的親傳弟子一共五人,不過……”秦望釣魚般放長線,勾住她的心,又猛然收線,“與你同歲的,只有我一個。”

    “!!!”秦婠震愕地看著他。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22章 哥哥

    湖畔光線明亮,她的目光似此際粼粼波光,里頭的驚訝仿如湖間游魚隨時要躍出湖面。卓北安拈起酒盅,一邊遠遠看她,一邊小啜一口,又是熟稔的味道。秦望靜候其變,可候了很久,秦婠還是副傻模樣,好好的一個妹子被他給逗傻了。

    “傻了?”他食指一點,輕戳在她眉心。

    秦婠縱使有七竅玲瓏心,此刻也在腦中反復琢磨秦望剛剛的話,這話有兩重含義——他是盧湛的徒弟里唯一和她同歲的,所以他是她哥哥?而他能云淡風輕地說出這句話,意味著他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她想起他給自己送那匣子小玩意時寄來的信箋,上面那半首《別弟妹》的最后兩句,念昔別時小,未知疏與親。今來始離恨,拭淚方殷勤。他不是因為自己喚她哥哥,所以隨興而揮的,那詩別有深意,可她并未意識。

    不少人說他們長得像,連母親在初見寧非時也忽然心慟,可她怎就沒點反應,明明見著這人也心生歡喜,從第一面就有異于常人的感覺……

    她活了兩輩子,也惦了他兩輩子,可未想他曾在咫尺可及之地,兜兜轉轉間竟就這樣相遇。

    “你早就知道了?”她眼里只剩下寧非。

    如今細看,他與父親有同樣的眉眼,可目光卻和母親一樣溫柔,唇像母親,飽滿圓潤……越看越像,越看越順眼,她知道他生得好,但現在再看,那好里又透著親。

    “不算早,你托曹星河查我身世之事被我老師得知,他寫信通知予我,我就自己查了查。”秦望人生中從未有過這般溫柔時刻,他戳著她眉心的手自她臉旁邊劃過,將她鬢邊細軟的發勾到耳后,認真看她,聲音喑啞,“你那幾聲音哥哥,叫得并不冤枉。乖,再叫幾聲來聽聽?”

    秦婠聽了這話,卻是唇一抿一扁,早就微紅的眼眶含不住淚,頃刻間就掉下來。秦望眉一蹙,原本溫柔目光在她一顆接一顆沒完沒了的淚珠子里漸漸變得無措——他自小孤苦,感情淡薄,自不明白秦婠尋他兩世夙愿得償之情,加上他并沒哄小姑娘的經驗,不知如何面對她的眼淚。

    他以為她知道了會開心,豈料卻惹她大哭,早知道便不說了。

    秦望有些挫敗,他不知道如何當個哥哥,只想著讓她歡喜就是好事,反之則不好。

    “別哭了,別哭……乖……大不了我這里的寶貝都給你,你隨便拿隨便玩,這些東西別人想要沒有的,只給你!”秦望無奈,只好拿衣袖略顯笨拙地擦她眼淚,動作很輕,怕自己太用力,就把小丫頭的臉頰給擦紅,雖然她的臉現在已經挺紅的了。

    他卻不知,女人越哭越勸,越勸越哭,所以秦婠淚如雨下,哭到打嗝,仿佛氣要上不來,秦望只好求助卓北安。卓北安不動如山,只朝秦望舉起酒盅遙遠一杯,先前秦望頻頻向他打聽秦家和秦少白事時,他就已有所覺,秦少白的家事,他也知曉,如今見此情景,哪有不懂的。不過,他幫不到秦望,因為他也沒有哄女人的經驗。

    “好了,不許哭!”秦望把臉一虎,索性拋開溫柔,佯怒。

    秦婠被吼得一停,怔怔看他,秦望馬上又放柔姿態:“你乖,別哭了好不好?”

    她果然不哭了,只是還打著哭嗝,時不時要“咯”一聲,聲音扁扁的:“你欺負我!我要回去告訴我娘!”

    這話她聽秦舒說過,秦雅說過,聽很多有兄弟的姑娘說過,她在心里想過很多遍,可從沒機會出口。

    這句話,一輩子,她也只對兩個人說,一個是丈夫,一個哥哥。

    “好好好,只要你不哭,隨便你怎樣都行。”秦望松口氣,白衣袖口已被蹭上大片淚痕,他也不在乎。小丫頭淚水連連的眼睛看得他心肝脾肺腎都疼,要不是顧忌她已嫁人為婦,他早就把人攬到懷里好好安慰。

    秦婠動動嘴皮子,吐了然話,秦望沒聽見,問她:“你說什么?”

    她又動動嘴皮,這回他聽清了,她叫他“哥哥”,哭過的嗓音有奶貓的可憐勁,聽得他心要酥掉,就是太小聲,他假裝沒聽著,又問:“什么?”她再大聲點,他揉揉耳:“聽不清。”秦婠暴起,在他耳畔大吼:“哥哥——”秦望被她的聲音炸得耳朵生疼,轉頭對上她得意的笑,頰上淚痕在陽光還帶著瑩潤水光,他不禁也莞爾。

    “你就這么信我?我說是你哥哥你就認了?萬一我是騙子呢?”秦望揉起她的額頭,她的發髻梳得太規整,他無處下手,又想摸她這顆貓頭,只好打額頭的主意。

    發泄過后,秦婠只剩無邊喜悅,聽他這么一說才反應過來,老實道:“我不知道,你一說我就信了,大概……孿生子的直覺?”那種感情,很微妙,以她如今穩重,原不該這樣輕信外人,但說話的人是寧非,只一句她就信了。

    他失笑,有點嫌棄:“你我雙生,可怎么你比我矮這么多?腦子還不好使。”

    “……”他是比她高出許多,至于腦子,她更沒得比。

    “真是個傻丫頭。”見她似乎又很認真地思考他的玩話,秦望嘆了句,道,“我那里有塊錦布,布上繡有‘望’字,據老師說,那是賣我的老盜匪給我留下的唯一東西,說是我襁褓一角,其他的金玉因為值錢都被搶走了,只有這裹被,留到如今。”

    “什么顏色的布和字?”秦婠拽了他的袖子問他。

    “百家布,金線字,我查過那字的繡法,是余揚的浮繡,字體為隸書。”秦望語罷自懷中取出個青色香囊,將那塊布取出。

    秦婠接過展下,撫著上面的字,眼眶又發澀:“沒錯,是我們家的東西,我也有張一模一樣的,母親還好好收著。余揚是母親故鄉,浮繡是她的繡技,這字是父親寫的,母親再依樣摹上。我……我要回去告訴爹和娘,若是他們知道定然高興,你同我回去見見他們吧?”

    “先別說,再等等。”秦望道。

    “為何?”秦婠攥緊那布。

    “等我殿試過后,再隨你去見父母,否則你家那些人又要挑起事端。”他回她。區區一個會元,

    還不足壓過人。

    “我家?”秦婠瞪他。

    “秦家。”秦望糾正自己。

    秦婠將布裝起還他,心里算算日子,還有七日就是殿試之期,第八日讀卷,第九日放榜,他應該是想得了大功名再歸家,好堵住那些人的嘴。也沒剩幾天時間,到時候給父母一個驚喜,也好。

    “那你不許逃走。”秦婠拉著他的衣袖。

    “我為什么要逃?”這回秦望跟不上她的思路了。

    “怕你考不好不想回來。”秦婠揚眉。

    “我?考不好?”秦望指著自己鼻尖,看看她,又看看卓北安,卓北安聳聳肩不幫腔,他便戳她腦門,“拭目以待吧。”

    “拉鉤!”秦婠豎起小指。

    秦望覺得這鉤如果不拉,她大概會派人把云廬給圍起來盯著,只好妥協,一邊拉鉤一邊說:“也只有你,換個人敢這么和我說話,現在已經被我扔水里喂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