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魏紫吾這時已在回答太后問題, 沒有再注意到顧見毓，倒是顧見緒看向了他這個五弟。

    顧見毓與顧見緒注視對方片刻，慢慢移開目光。

    太后逗了會兒木丁, 叫宮人取了個虎頭小金鎖送給他，又道：“紫吾留在宮里住幾日罷，幫哀家抄幾卷經(jīng)?！?/br>
    顧見緒與顧見毓聞言, 都心下一動。

    薛皇后則皺皺眉, 這魏紫吾也不知走了什么運, 討得太后的歡心。上回她不過稍微為難魏紫吾，竟被太后明著指她氣量狹小?，F(xiàn)下自是不敢再對魏紫吾做什么。

    別瞧著太后如今不理事，成日看看戲, 念念佛，只知享清福，但在先帝那一代，太后可是當(dāng)?shù)蒙稀笆櫋倍值膶櫤蟆Ｃ烂沧允遣槐靥? 手段果決亦絕不下于男子, 能將先帝的后宮鎮(zhèn)壓得水波不興，讓自己兒子安安穩(wěn)穩(wěn)當(dāng)上皇帝, 還能得到寬和仁厚的美譽，便足見太后的厲害。其積威與權(quán)柄令薛皇后與魏貴妃這一輩的宮妃只能仰望。

    魏紫吾自是回答：“是, 娘娘?！?/br>
    太后看著她笑了笑。太子這幾日忙前忙后，除了上元節(jié), 就沒來慈頤宮請安。把魏紫吾拘在這兒, 看他小子來是不來。

    眾人又坐一會兒, 瞧著也近中午了，便各自向太后告退。

    回到景儀宮，薛皇后回想先前在慈頤宮的情景，心中猶自不悅，道：“顧見毓，我告訴你，你給我稍微有點兒出息！別見了魏紫吾就跟失了魂似的，別人壓根不理睬你，你還舔著臉皮子找人說話。你莫不是就忘記了，魏蘭嵐那個賤人，從前是如何對付我的？”

    顧見毓知道薛皇后恨毒了魏貴妃，自然不吝于用最惡毒的去罵對方。雖然煩她說這些，卻仍耐住性子聽著。

    “魏紫吾那小姑娘，瞧著倒是冰清玉潔，私底下怕是不知早與顧見緒做過多少回野鴛鴦了。不信等著瞧，顧見緒若不要她，你看她嫁不嫁得出去！”

    顧見毓仍是不說話，卻慢慢撩起眼皮看薛皇后一眼。

    薛皇后瞬間收了音，她這兒子給人的感覺本就冷戾，再有意冷著臉，連她也有點害怕。便擺手道：“行了行了，你先回去罷。橫豎你表妹過幾日也要上京了，你呀，照顧好你表妹才是正經(jīng)。”

    她又道：“我們家悠悠才是天姿國色呢，她魏紫吾算個什么？悠悠往她跟前一站，魏紫吾都不知要被比到哪個旮旯角去。”

    顧見毓陰陽怪氣嗤一聲，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薛皇后被對方氣得咬牙，這就是她養(yǎng)的好兒子，對待自己的母親就是這么個態(tài)度。果真是翅膀長硬了。

    顧見毓剛出來，就收到皇帝召見。到了勤和堂，卻見太子等幾個兄弟都在，連不務(wù)正業(yè)的顧見衍也在。倒是沒有別的大臣。

    顧見毓便上前道：“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便叫也給顧見毓賜座。

    皇帝看看這幾個兒子，老大顧見衍，老二顧見緒，老三顧見邃，老五顧見毓，老六顧見擎……除了夭折的和尚在襁褓的，都在這里了。

    兒子們個個成長為這般出色，皇帝當(dāng)然自豪。但其中有人太拔尖了，難免會叫皇帝多出別的考量和憂慮……

    想起一大早龍朔衛(wèi)送來的密報，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即便是在這群人中龍鳳的皇子中，太子也是最為打眼的。自然地就有種其他人都是臣，而他是君的風(fēng)儀氣度。

    皇帝便道：“朕這里有樁事，是御史臺今兒個遞到朕面前的。正好你們都在，便一起看看?！?/br>
    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三寶立即將一道折子轉(zhuǎn)呈給幾位皇子，自是先遞到太子手中。

    太子看完交給右手邊的顧見衍，折子走了一圈，便聽皇帝道：“朕一直知道驛所藏污納垢，可沒想到中間已腐朽至此。”

    這道呈折所書，奏的是兵部管理驛所不當(dāng)，造成全國驛所貪污嚴(yán)重，為朝廷的財政開支造成巨大浪費。本朝驛所是將驛站和遞運所合并的機構(gòu)，除傳遞重要文書和軍情，供命官遣派中途換馬，還要負責(zé)為部分軍需、貢賦轉(zhuǎn)送提供支持。如一張蛛網(wǎng)覆蓋在大燕的國土。

    皇帝繼續(xù)道：“周涵等人聯(lián)名提出建議裁驛。你們幾個以為如何？”皇帝先看向顧見邃，道：“太子？”

    太子被點到，便說：“父皇，裁驛決計不行。全國如今有陸驛一千四百個，水驛三百個，設(shè)立之初都是經(jīng)過周密計算，少一個都有可能導(dǎo)致軍情延誤。”

    皇帝又問了別的兒子，大家的看法都相差無多?？窟@些驛所，情報信息和部分重要資物才能飛速傳送。

    “朕也是如此認為，但不裁驛，那就得改變驛所管理的方式。”皇帝道?！澳銈兛捎薪ㄗh?！?/br>
    顧見毓便道：“父皇，由兵部直接管理一千多個驛所，許多時候的確是鞭長莫及。兒臣以為，倒不如在驛所之外設(shè)立承遞所，將運遞職能單獨分割出來。然后將承遞所劃分給當(dāng)?shù)匦l(wèi)府管理?！?/br>
    大燕軍糧的運送由糧道司負責(zé)，那是皇子們早就盯著的。而經(jīng)過今日商議，承遞所將負責(zé)情報、兵械、甲胄等其他軍需的運送，那么負責(zé)這個新機構(gòu)的人就很關(guān)鍵了。

    這個新職位的設(shè)立，幾位皇子怕是都想安排自己的人坐上去。若是依然由兵部統(tǒng)一管理，那能分到一杯羹的機會就少了許多。

    皇帝看了看幾個兒子，心中早就有數(shù)，便道：“老五說得有理。今日便議到此，改日召了蕭聞德，兵部、吏部再一道商議。”

    太子剛出了皇帝書房，石安靜便在他耳邊低聲道：“殿下，紫吾姑娘被太后娘娘留在慈頤宮，說是讓她住幾日，為娘娘抄佛經(jīng)。”

    這石安靜倒是會討主子歡心。太子看看他，直接就往慈頤宮去了。

    太子到的時候，那邊卻剛好已用完飯。見太后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太子便走到她跟前，道：“皇祖母?！?/br>
    見太子目光狀似不經(jīng)意地掃了屋內(nèi)一圈，太后好笑道：“已經(jīng)和熙樂去采輝閣了。”

    太子臉也不紅，道：“皇祖母，那我去采輝閣看看？晚些再過來陪你?！?/br>
    “去罷。”太后沒好氣道。

    顧見邃來到采輝閣外間，還以為那兩個平素一沾床就能睡著的小姑娘已經(jīng)睡了，誰知里面還在說話。

    “婼婼，我覺得我們兩個好像是反著長的。”這是顧熙樂的聲音。

    “什么叫反著長的？”

    “就是……你看啊，若僅僅是看我這張臉，是不是特別美艷動人？”顧熙樂托著自己的下巴讓魏紫吾看。

    魏紫吾看看顧熙樂，明媚生動的狐貍眼，挺翹的瓊鼻，紅唇嬌艷而飽滿，下巴小巧玲瓏，便點點頭，中肯道：“是。”

    “可是你看我這兩個小籠包，它們怎么老是小小的，真是枉費了我這般美艷的臉蛋！害我穿袒領(lǐng)裝都不好開得太低。我們倆的胸，根本就該換著長?！?/br>
    “……”魏紫吾一時找不到接什么話好。

    太子則默默退了出去。

    魏紫吾想了想才道：“這應(yīng)該是有方子可以讓你再長大點的。淑妃娘娘那里，竟沒有這種方子么？”

    “沒聽我母妃說啊?！鳖櫸鯓窊u頭。

    魏紫吾便道：“我姑母那里好似有的，等晚些我去給你要來?！?/br>
    “好！”顧熙樂這才展顏笑了。

    太子坐在外間，本是要等兩人入睡，誰知兩個小姑娘卻走了出來，顧熙樂穿的是騎裝，魏紫吾卻穿著一身男裝。

    看到太子，兩個女孩都怔了一下。倒時太子將魏紫吾上下打量一番，若無其事站起身，問：“你們倆中午不小憩？”

    “不睡了，三哥。我不是新得了一匹綠耳駿么，我要帶婼婼去騎馬?！?/br>
    大燕的女孩著男裝并不少見。太后昔年曾和先帝穿著一式金鸞錦袍，共同驅(qū)馬射獵。連皇后亦如此，自是上下爭相效仿，引為潮流。

    但魏紫吾穿男裝實在別有一番韻致。她穿的是一身雪白地繡玉蘭花暗紋的錦衣，頭發(fā)用珊瑚環(huán)高高扎成馬尾，身姿亭亭如嘉樹，整個人如玉琢雪砌般的清靈。

    “魏二穿的誰的衣裳？”太子收回目光，不免問。

    “當(dāng)然是我的呀！”顧熙樂道。她還幫著婼婼纏了胸才將人裝進去了。顧熙樂又道：“三哥，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騎馬？”

    不看到太子還好，看到他，再提起騎馬，魏紫吾突然就想起了太子幫她擦肩時，說他有時也為他那匹踏雪烏擦洗。想著兩個人那時的情景，耳朵便有些熱辣。

    第32章

    “好。”太子答道。

    見太子答得這樣爽快, 魏紫吾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踏實。照說這剛過完節(jié)，積攢起來亟需太子處理的政務(wù)應(yīng)當(dāng)不少才是。

    魏紫吾便道：“熙樂，我突然覺得心里有點不舒服, 既然殿下可以陪你，要不我就不去了吧。我想在屋里躺會兒?！?/br>
    顧熙樂啊了一聲：“心里不舒服？不會是我方才給你綁太緊了吧。要不然我進去給松松?！彼拖骂^，目光關(guān)切地看向魏紫吾的胸。“松松應(yīng)該就不難受了。”

    “……”魏紫吾耳朵上的辣瞬間蔓延到了整個臉, 顧熙樂這目光也太直白, 太子還在一旁呢。她不過隨意扯個謊, 早知就說是肚子疼了！

    魏紫吾尷尬地朝顧熙樂擠了兩下眼，再斜了一眼太子。顧熙樂回眨兩下，這才想起還有個大男人。也難得微窘一下。

    太子慢慢看魏紫吾一眼, 仿佛沒聽到顧熙樂的話似的，只道：“魏二姑娘心里不舒服，我?guī)湍銈魈t(yī)過來瞧瞧如何？”

    太醫(yī)來了，那不得露餡？魏紫吾聞言只好道：“多謝殿下, 不必了, 我現(xiàn)在感覺已好些。”

    太子頷首，微微笑了笑, 問：“那能去騎馬么？”

    魏紫吾看他一眼，道：“能?！?/br>
    太子還穿著刺繡金絲龍紋的常服, 道：“我回去換身衣裳，你們就在采輝閣等我。”

    魏紫吾和顧熙樂只好等著對方, 太子很快換了純黑色織錦騎服回來, 整個人顯得愈發(fā)挺拔勁健, 鋒銳如鏑。

    公主們要騎馬，無非就是去嘯風(fēng)苑。但嘯風(fēng)苑連接著內(nèi)校場，有時會有禁衛(wèi)軍在演練。太子叫人先去看了，今日沒有演練，才帶著兩個人過去。

    到了嘯風(fēng)苑，馬奴從馬廄里牽出了太子和顧熙樂的馬。魏紫吾便看到太子的那匹踏雪烏，的確是矯健剽悍，皮毛如黑絲綢般溜滑生光，唯有四蹄若雪，極為高大神駿。

    作為太子座駕倒是相得益彰。

    至于顧熙樂的那只所謂“綠耳”，雖然命以天馬之名，其實是一匹烏孫馬，且是一匹小母馬。對于追求速度的魏紫吾來說，自然是……不大中意的。

    太子便命馬奴去另挑了一匹紅色大宛馬過來。

    “哎呀，三哥，你能不能讓我騎騎它？”顧熙樂慣愛好高騖遠，眼饞地看著太子的踏雪烏，道：“你命令它聽我的話，讓我過過癮。”

    魏紫吾對馬也算頗有心得，自然也是打量這匹能讓太子殿下親自為它洗澡的馬，心里發(fā)出暗贊。

    魏紫吾和顧熙樂都感覺這匹馬仿佛成精了，除了對太子，那眼神都是用斜睥的。更是揚起鼻孔噴了湊近的顧熙樂一臉。氣得顧熙樂指著馬鼻子大喊：“你居然敢這樣對待本公主！”

    有顧熙樂在，自是不乏歡聲笑語。太子看看魏紫吾一臉的笑意，略抬下巴指指這踏雪烏，問：“魏二，要不要騎？”

    魏紫吾和顧熙樂都愣了愣，顧熙樂忙道：“三哥，是我想騎，不是婼婼想騎！”

    魏紫吾看看那馬兒，又看看太子，覺得太子目光沉沉，眼神中寫著“你不答應(yīng)試試”幾個字。不知為何她突然有點好笑。

    想了想便道：“好啊?！边@匹踏雪烏的確叫人有征服欲。

    太子看看一臉懵相的顧熙樂，道：“你還是再練練罷。魏二至少騎術(shù)過得去，若是你……

    我擔(dān)心它把你給甩下來。”

    顧熙樂狐疑道：“是么？”她記得六哥想騎騎三哥的馬，他都是沒有同意的。居然主動問婼婼要不要騎？

    太子便拍拍馬兒的脖子，示意魏紫吾上去。少女躍起的姿勢格外輕盈瀟灑，穩(wěn)穩(wěn)坐在馬背上。

    魏紫吾知道有些馬只認自己的主人，做好需要馴服這踏雪烏的準(zhǔn)備。誰知那馬兒壓根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就跟太子坐著似的。她輕夾馬肚，馬兒便疾馳而出。

    太子站著欣賞片刻魏紫吾騎馬的畫面，拉過一旁的紅色大宛馬，也一躍而上。那紅馬就如一抹紅電般閃掣而過。

    “……”顧熙樂也趕緊爬上自己的綠耳，喊道：“三哥，婼婼，你們等等我啊！”

    嘯風(fēng)苑本就是皇家跑馬射獵所用，遼闊平坦，這般放馬奔馳，又是難得一見的良駒，魏紫吾哪里還會等顧熙樂。

    她正感受這勁風(fēng)過耳的暢快，卻忽聽一聲清亮的呼哨，身下馬兒硬生生改了方向，像股風(fēng)似的就往林子里沖。無論女孩怎樣勒著韁繩，這馬兒也壓根不聽指令，又是一聲呼哨，幫這踏雪烏指明了方向，魏紫吾只覺得這馬兒對林苑中的地形極熟悉，左突右進靈活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