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文夫人走出門, 看到景泰帝在傅見省的陪伴下, 已從中庭過來了。文夫人忙折向旁邊回廊。不曾想景泰帝眼睛倒尖:“喲~這不是親家母么,今日這般巧, 你也在那?”他揚聲喊一聲,又邁開大步急急往文夫人這兒走來。 咦?他這是什么意思?文夫人心中琢磨著:上次國庫失銀她污蔑傅見省意圖離間兩人, 真相大白之后景泰帝并未降罪, 她只以為是顧及著蘇鳳竹的面子, 景泰帝怕不厭透了她。故而,她才另辟蹊徑, 走劉桂蘭這條路子。然現下他怎又對自己如此親熱?怕不是, 污蔑傅見省之事并未激怒他, 反倒正中他心意? 文夫人心中冷笑,面上卻裝出恭謹疏離模樣, 對著來到面前的景泰帝款款下拜:“罪婦拜見陛下。聽聞元妃娘娘有恙,特來看望, 不敢驚擾圣駕, 罪婦這便告辭了......” “怎朕一來夫人就走?夫人這是不待見朕?”景泰帝故意板起臉道。又毛手毛腳地拉扯文夫人:“都是一家人,別見外!朕也是多日未見夫人了,留下來大家一起說回子話。親戚么, 就該多走動親近才是......”硬是把文夫人拉扯回了屋。 親近,你怕不是想和她到床上親近!屋里劉桂蘭把外面動靜聽的真切,早氣的牙根癢癢,沉著臉瞪向那走進來的倆人。 然景泰帝兀自滿面春風與文夫人說話,半眼不看劉桂蘭:“夫人這臉上叫貓給抓的消不下去了么?可用藥了?倒也無妨,這傷痕非但絲毫不損夫人的風華,倒是別有韻味呢!” “罪婦殘缺之容不堪入陛下龍目。”文夫人竭力避讓景泰帝。然眼角余光看看劉桂蘭,她眼中已然是要冒火了。文夫人心中暗道不好。 誠然,要擱以前劉桂蘭怕不早蹦起來撕破這狗男女的臉了。然到底是給關了幾個月,消磨了下些許她那無法無天的性子。“喲,小二哥,你說有啥味兒?我咋聞不見呢?”她沖文夫人招手:“文meimei到我這兒來,讓我仔細聞聞。” 文夫人趕緊去了她身邊。景泰帝再不好糾纏文夫人,有些掃興地坐到一邊的椅子上,這才草草看了一眼劉桂蘭:“啥味兒?還聞聞?看看你這不學無術的樣兒!真真丟不死個人!文夫人,讓你見笑了,哈哈。” 我再忍!劉桂蘭深吸一口氣:“我是啥都不懂,我是丟人,小二哥你現下嫌棄我了是吧?我早就該知道了。罷了,你嫌棄便嫌棄吧,終歸我有見省就夠了。”她一轉眸,眼中怒色盡散,哀哀看向傅見省:“見省啊,你不會也嫌棄我吧?” “娘娘說的哪里話。”傅見省訥訥道。 “是呢,娘娘有什么不明白的,陛下這不過是一時的氣話,實則心里還是跟以往一樣看重娘娘。”文夫人忙道:“娘娘快跟陛下好好認個錯,夫妻間哪兒有什么過不去的事兒。衛王殿下,咱們先退下吧,讓陛下和娘娘好好說說話。”說著便起身欲走。 “你們不用走!朕和她沒什么好說的,她嘴里就沒句實話!”然景泰帝道:“眼下這不也是?還病的起不來床了,朕看著她這臉色,這精神頭,比夫人都強上百倍!哎呀呀,夫人,說起來你這臉色可真真是那啥弱不禁風楚楚可憐,這是怎地了?可叫御醫看過了?” 怎又扯到自己身上。文夫人心中皺眉,忙垂首道:“罪婦無事,罪婦素日里便是這樣的。” “是么?哦,朕明白了,這才叫美人啊!”景泰帝又贊道。 “合著美人兒就不是裝的,我這就是裝的了是吧?”劉桂蘭再忍耐不得,揪住文夫人發髻把她往地上狠狠一推:“老娘倒要看看你是真不禁風假不禁風!” 文夫人沒想到她這說翻臉就翻臉,倉促之間差點沒叫她推倒。景泰帝眼疾手快,趕緊上來扶住了。“看看這潑辣勁兒,還說沒裝!人家文夫人怎么得罪你了,你就能下這狠手!”他怒斥劉桂蘭。又殷殷對傅見省道:“見省啊,你可算見著了吧?知道她是個什么貨色了吧?你可長點心吧,朕這一輩子算是叫她害慘了,萬不能叫她也害了你啊,她就是個害人精!” 劉桂蘭下手之后就后悔了。眼見著傅見省似乎被景泰帝這話說動了,她心中暗叫不好。然此時吃壞的腸胃恰又是一陣翻騰,她腦子一動,面上是愈發的氣怒傷心:“你,周老二你才是害人精!”然后哇地一聲伏到床沿大吐,直吐的渾身抽搐。 文夫人雖心中因劉桂蘭的折辱大怒,但勉強按捺,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此時忙理了理發鬢,上前為劉桂蘭拍背:“哎呀,娘娘您沒事吧?陛下,娘娘生病的人受不住委屈,跟妾撒撒氣沒什么的。這是娘娘沒把妾當外人的緣故,妾也并不因此氣惱娘娘。陛下不知這原委,剛與娘娘說那話,卻是有點重了。” “唔,還當真病了?”景泰帝面色這才和緩些許。接過下人端來的漱口清水,走到劉桂蘭身邊喂給她喝。 “你還管我作甚!你讓我死了就是!”劉桂蘭有氣無力地推他。 “這話真是沒良心,朕何嘗曾辜負你分毫?還不都是你作的。”景泰帝的語氣里已然帶上了幾分心疼。 劉桂蘭敏銳地捕捉到了。“可這回我沒作,我說的都是真的,小二哥。”她抓住景泰帝的手,涕淚齊下:“小二哥你再信我最后一回,見省他,他當真是你我的親骨rou啊!!” “你......嗐!”景泰帝嘆息一聲,看向文夫人道:“夫人與見省,你們先下去吧,朕與娘娘單獨說會兒話。不過夫人且別離府,一會兒朕再代娘娘給你陪個不是。” 老娘用你賠不是?怕不要賠到床上去?劉桂蘭暗暗翻個白眼。 “你要俄信你,”等他們走了,景泰帝嘆息一聲,與劉桂蘭道:“只是俄委實是給你傷透了心,實在是受不住了。 ” 劉桂蘭一聽這話,便知道事情有門。于是臉上愈發裝的誠摯萬分:“好吧,小二哥,便是你不肯信我了,這是我自作自受,我認。可你總該信見省吧?你也聽見了看見了,見省和我說的樣樣都能對起來啊!” “可,若是你們串通起來騙俄呢?”景泰帝猶豫道。 “我們串通起來騙你?”劉桂蘭心中一驚,嘴上卻愈發強硬:“那怎么能夠,我和他之前見都沒見過啊。” “那誰知道呢。”景泰帝撇嘴道。 “這,小二哥你這不是故意抬杠么,天底下哪兒有人會沒事找事故意給自己認一娘啊!”劉桂蘭急道。 “這可說不定,見省這人沒人比俄更清楚。”景泰帝壓低聲音道:“你別看人人都夸他孝順、寬厚,實則他再心狠不過了,為了爭權奪勢,他什么都能做出來,別說認個便宜娘!桂蘭兒,俄勸你也小心著點,別叫人給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嘁,向來都是我賣別人,哪兒有別人賣我的份!”劉桂蘭嗤之以鼻。 直聊了半個來時辰,景泰帝叫劉桂蘭歇著,然后出去叫召文夫人來。 “剛元妃對夫人真真失禮了,夫人看在朕面子上,千萬別放在心上。”他還當真替劉桂蘭給文夫人賠罪。文夫人忙道不敢。 “到底是夫人,這般的身份,這般的人品,這般的大度......”景泰帝便又笑瞇瞇并色瞇瞇將文夫人夸贊一番:“朕有一事,思來想去,唯有夫人,才能托付。” “罪婦惶恐,只怕力不能及。”文夫人只當他又要調戲她。 “夫人不妨先聽聽。”只聽景泰帝道:“就見省這事兒吧,朕這幾天都沒睡好覺。其實朕也不是完全不信,只是吧......唉......” 他相信了?文夫人心中一喜,面上卻依然鎮靜道:“待派去帝鄉的使者回來,自然真相大白,陛下不必過多憂慮。” “你哪兒知道朕憂慮的是什么。”景泰帝重重地嘆息一聲:“其實這事兒本是件好事兒。見省本事大功勞大,不瞞你說,朕原先還有幾分防著他。可若坐實了是朕的親生子,那朕再不必cao這份心,他便是名正言順眾望所歸的太子,社稷也會因之會穩如泰山。總之于國于家哪兒哪兒都是好的,唯有一樁不好......便是元妃了。” “罪婦不明陛下的意思,請陛下明示。”文夫人道。 “嗐!”景泰帝一拍大腿:“元妃的事兒你該都知道吧。她差點沒把朕害死,沒把這江山顛覆。朕叫她害了一輩子也就罷了,朕不能再叫她害見省啊!見省和朕還不一樣,他太老實太好欺負了,又極重骨rou之情。朕還能狠下心來把劉桂蘭關起來,若是見省,朕怕劉桂蘭扒了他的皮,他都不知道叫喚一聲!” “陛下是想......”文夫人遲疑道:“去母留子?” “就是這個意思!”景泰帝點頭:“朕是想著,這話朕和見省說不太像樣。見省素來敬重你,你去幫朕和見省說說,他想要朕認他,就不能把劉桂蘭留在身邊孝敬!” 作者有話要說: 差點作者君自己都解不了這個局23333 ☆、晉江獨發 然老謀深算如文夫人, 轉瞬之間思及了要害:景泰帝心意真假暫且不論,只說劉桂蘭認這兒子, 不過是為了榮華富貴, 要是傅見省敢不孝順她, 她不立時叫嚷出真相, 自己的謀劃全盤落空。這顆要緊棋子, 是萬萬不能有閃失的。于是文夫人做出驚慌模樣道:“罪婦何等身份,豈敢間疏天家骨rou親情。陛下此言, 恕罪婦萬不敢從。” 喲,竟沒上鉤。景泰帝眉心微蹙。不過好在一早預料到了。“你間疏的還少么。”他熱切的語氣一下子冷下來, 似笑非笑道:“把末帝的死推到朕身上, 好叫鳳竹和朕家里離心這事兒, 朕就不提了——不過話說回來,見省知道, 你男人是你給燒死的這事兒不?他若知道還敢跟你搞在一起, 這膽兒還真肥, 朕自愧不如。” 嗯?白臉不行換黑臉了?文夫人自以為了然,只管從容聽著景泰帝繼續道:“再說前些日子國庫失銀那事兒, 朕問你銀子哪兒去了,你怎么說的來著?‘陛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妾一亡國女子, 生死皆懸之他人。自然是人想讓妾說什么, 妾就得說什么,想讓妾做什么,妾就得做什么!'” 景泰帝捏著聲音, 學文夫人學了個十成十。又道:“朕一直都想不明白,見省為啥就掏心掏肝兒的待你好?你又為啥一點兒這好都不領,反一個勁兒的算計他?哦,朕糊涂了,朕和他奪了你家的江山,你能不怨恨才怪!可見省怎么就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這些事情都是兩人親歷的,文夫人再無法狡辯。可恨原以為手段極高明、萬無一失的計謀,怎就那般陰差陽錯機緣巧合的化解了呢。文夫人每每思及此心中都即氣惱又無奈。現下只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也不明白,陛下為何還留著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是打定主意,朕礙著你閨女不能下這手。”景泰帝冷笑道:“不過朕好歹能把你流放的遠遠的關起來,叫你別給朕和鳳竹添亂。但是呢,如果你答應朕這回,幫朕去勸說見省,朕便既往不咎,再給你個洗心革面的機會。” 這威脅倒比殺了她來的更實在。答應又如何,使個緩兵之計先拖住他就是。多捱一天是一天,到時候這朝局還不定是什么樣呢。于是文夫人痛快應了:“謝陛下恩典。” “你最好再別想著耍花樣,下去吧。”景泰帝厭倦地揮揮手。 文夫人走了,屋子里剩下景泰帝一人——侍從們都給景泰帝打發到了門外守著。“行了,出來吧。”而景泰帝轉身看向身后。 他身后,原本是一架平凡無奇的書架,此時如門戶一般被推開,傅見省從后面走了出來。 景泰帝走到他藏身之處往外看看,“都聽見看見了吧?知道這女人是什么貨色了吧?”并道。 “是兒臣愚鈍,竟被這等前朝余孽欺瞞。”傅見省垂著頭,滿面的羞愧。 “這些事兒,原本朕沒想著告訴你。說實話,朕見你被她玩弄于股掌間,心里還挺高興。”景泰帝嘆息道:“可現下不一樣了。唉,真是天意弄人。見省,爹以前多有對不住你的,你就都忘了吧。” 傅見省慌忙跪倒于地:“兒臣不敢,都是兒臣糊涂。” 景泰帝過來親手扶他起來:“不過剛和她說的你娘那事兒,爹是動真格的。她做過的那些事兒換成哪個男人都不能忍。見省,爹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江山。” “這......”傅見省眼中滿是不忍。 “你再想想吧,爹不強求你。”景泰帝拍拍他肩膀,轉身往外走。傅見省還愣在原地。 然景泰帝沒看見的是,隨著他的走遠,傅見省的目光慢慢恢復冷漠,甚至浮現點譏諷。 “對了,倒還有一事想問你。”突然景泰帝又轉過身來道。 傅見省急急抬袖作揩淚狀,遮擋住自己真實的神色:“是,父皇請示下。” “你到底為啥對文氏那般好啊,若說是你和她有一腿吧,看著也不像。她年紀也太大了些,你要什么樣兒女人不能有啊。”景泰帝好奇地道。 “父皇,記得幾年之前,兒臣守渭原的時候么。”傅見省答道。 “記得記得,那不正是虞廷圍剿咱們最厲害的時候么。多虧你死死守住渭原,要不咱們就完啦。”景泰帝想起以前沙場征戰的時日,感慨萬千。 “是,那時虞軍不似以后那般無能。他們計謀百出,與兒臣戰了個旗鼓相當。”傅見省道:“后來兒臣抓了一個統兵大將,審問后才知道,虞軍對付兒臣的計謀方略,全是遠在京城的文氏所出。兒臣從那以后,便存了一份與她知己相惜的心。誰知道,是兒臣錯看了她。” “哦,竟是如此。”景泰帝解了心中疑惑,這才真正離開。 皇宮欽安殿里,周玄周嫣等一直等在這里,早等的焦急。見景泰帝回來,一窩蜂涌上去問:“爹可照咱們商量的說了么?”“他們可上鉤了?” “上鉤了?你去釣魚了?朕許你一個人去釣魚了么?可知這般日沒你伺候朕是如何的煩惱?”貓皇也竄到他腳下,撓著他褲腳添亂。 “說了說了,俄親自下的鉤他們能不上么?”景泰帝草一邊抱起貓皇一邊與子女們道:“哄的他們滴流轉!跟俄耍心眼?他們還太嫩了!” “不愧是爹!那咱們就再給他們加一把火......”周玄等七嘴八舌與景泰帝商量。 貓皇見景泰帝人雖回來了,卻只管與旁人說話不理睬他,忍不住心中動火,嗷地伸爪沖景泰帝臉上來了一爪子:“放肆的奴才!” 蘇鳳竹給嚇了一跳。卻見景泰帝非但沒惱,反是著意體貼撫慰:“哦,小心肝,怎么生氣了?不見爹爹想爹爹了?” 蘇鳳竹忍不住扶額:“陛下啊,上趕著當你兒子的人已經夠多了,您還要認它!” “那又如何,”景泰帝與貓皇臉對著臉蹭:“咱們小乖乖可是個小公主!”又向眾子女展示:“看它脖子上這項圈,俄叫人給它找的,好看吧?配它吧?!” “甚得朕心。”貓皇也得意地抓抓自己頸下那顆碩大的光彩四溢的紅寶石。 若說他糊涂吧,偏這些細枝末節知道的清楚。蘇鳳竹暗暗嘆氣。 “你就只管要它不要我了是吧。”周嫣看他爹這樣對一只貓好,竟不由地生了一絲醋意。 “怎會怎會,大公主小公主,都是爹的好乖乖。”景泰帝笑瞇瞇把貓皇湊到周嫣面前:“來,這是大姐,叫jiejie,叫jiejie!” 唔,這個真是大姐不是小jiejie,朕要小jiejie,不要她!貓皇高傲地撇過臉去不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先來個短的,晚上還有一更。 ☆、晉江獨發 漫長的一天終于結束。“我突然又起了一個念頭。”蘇鳳竹邊為周玄解發梳頭邊與他低語。 “看把我媳婦兒給cao心的。”周玄知道蘇鳳竹給這事兒鬧的心神不寧, 故意打岔。他一伸手把蘇鳳竹拉進懷里,又拈起妝臺上蘇鳳竹的面脂盒子, 一扣扣了半手, 一巴掌糊了蘇鳳竹滿臉:“臉上怕不都給cao心出皺紋來。多抹點, 把皺紋抹平......” “你干什么呢, 哪里要這許多, 糟蹋我面脂,好不容易配出來的呃!”蘇鳳竹一邊抹臉一邊心疼地嗔道。 “哦, 那分我些便是。”周玄便把臉湊過來,沖著她滿頭滿腦的亂蹭亂親:“媳婦兒你拿糖配的么?嘗著也這般甜。” 蘇鳳竹任是再大的煩憂, 給他使出這一招, 便都煙消云散了。“小野狗又來了。”她笑著躲他:“好了, 說正事,說正事了。” “你高興才是最要緊的正事。”周玄頭抵著她額頭說。 蘇鳳竹給他這甜言蜜語弄的心都酥了。“人都說美人兒會迷惑的那君王不理正事。”她點點周玄鼻子道:“可這事兒擱你身上, 得換個個兒!” “你說我把你迷住了?我把你迷的神魂顛倒是不是?”周玄忍著笑道:“那就別忍著了, 咱們趕緊春宵苦短罷......” “又亂用詞兒。”蘇鳳竹深吸一口氣推開他:“好了, 鬧夠了,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