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大結局
當程月棠走出皇宮之時,嬌羞的太陽已經慢慢躍上了山頭,從山頂上的林葉間穿透而來,而后落在了偌大的幽州城中。 城中的百姓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自顧自忙碌著,哪家燒餅糊了,哪家饅頭熱了,大街小巷,仍是繁雜并著冷清。 他們還要活下去,至少在此時此刻,他們并不想死去。 可是他們又擔心城外的大軍會攻進來,會讓這千年古城在戰火中毀于一旦。而他們,也會在這場戰火中家破人亡。 城外一日沒有動靜,他們便一日要繼續活下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們起床前的兩個時辰里,程月棠已經安然進入城中,大張旗鼓又悄無聲息。 那平日里戒備森嚴的皇宮,今日也慢慢褪下了警惕的偽裝,露出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 沒人愿意再待在那里,那里是他們都不愿提起的傷心地。 楊季修就站在程月棠的身旁,修長挺拔的身軀屹立在陽光下,身后是長長的斜影,彎曲爬上了皇城宮墻。 一切都從這座千年巨城開始,而一切都在這里落下帷幕。 程月棠拿到了那以藥引,長生藥的研制自是交給了駱婆婆。程月棠想出來透透氣,想緩解心中叢生的疲乏與苦悶。 這就好像是一場明槍暗箭的爭斗,到了最后,剩下的人并未感覺到勝利,而死去的人卻什么也沒輸。 昌平沒有死,至少唐英和唐矩不能讓她死。雖然自古忠孝兩難全,但程月棠卻成全了他們。 而今唐英的兒子已經六歲多,唐英自己也已經是一個分得清什么大局的人,再加之還有唐矩和常青山,程月棠相信他們。 其實這個局從五年之前的宋明西境開始布置,一直到今時今日此時此地,程月棠乃是最不情愿的一個。 楊季修固然擔心失去程月棠,擔心因為這個計劃一旦出了岔子就萬劫不復。唐矩固然擔心程月棠能否扛得住這樣重壓,常青山固然擔心楊季修與程月棠會否因為這個計劃而當真鬧出什么矛盾。 但在程月棠心里,這一切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早已知道昌平是絕對不可能就此放手的。 程月棠重生之后經常夢到前世,夢到在那大雪紛飛的冷宮前,楊越遙與尤芷華何其殘忍的折磨自己,以至于將自己與自己腹中的胎兒一并殺死。 一開始,程月棠以為只是一個夢,那也的的確確只是一個夢。可是到了后來,到了昌平挑唆三國圍攻宋明之時,程月棠才在那夢里發現了一件讓她都不由覺得震驚的事。 在那夢中,就在尤芷華殺死自己的一瞬間,冷宮前閃過一道黑影,將楊越遙與尤芷華瞬間殺死。 而后,黑衣人拉下了面罩,看向地上的程月棠。 那時候的程月棠已經死了,沒有意識,當然不可能認出此人是誰。可是在夢中,在程月棠自己的夢里,程月棠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人便是昌平。 程月棠知道昌平為何要殺死楊越遙,在那夢中。 依照前世的記憶,當楊越遙徹底將秦國公府滅族之后,楊越遙在宋明已經沒有了任何敵人。換言之,皇帝在宋明已經沒有了威脅。 而誰來當這個皇帝,都是一樣。 昌平手握先皇遺詔,只是秦國公府幫著楊越遙一統宋明,昌平無法上位。故此,待得楊越遙徹底鏟除了能威脅到皇位的一干人等之后,昌平自然可以動手了。 盡管只是一個夢,但是程月棠卻知道,這個夢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也不會無緣無故的重復。 昌平的心計,程月棠心中了然,若沒有萬分的把握,程月棠絕對不會設此險局。 而最讓程月棠痛苦的是,她明知道昌平是不會回頭放手的,但是她卻不得不去證實,用千萬將士的生命去賭。 誰也不知道程月棠心中有多么的不情愿,多么的難以接受。可是當一件事能達到如此無可奈何的地步,即便是程月棠,也只得順勢而為。 這就好比心知對方是個魔鬼,卻還要拿無數人的性命去誘使他露出真面目一般。 程月棠曾幾次感到壓抑與折磨,那日站在幽州城外向城內眺望的時候,程月棠便感到了疲乏。 她說,一切都已經過去,即便重來,也再不是當年景象。 程月棠心里藏著深深的痛苦,只是在人前,她無法釋放,在人后她卻找不到地方釋放,最終只得選擇將這種苦痛掩埋與隱藏,以至于只在某個特別的時候才會被觸動,而一旦觸動,則是斷腸人在天涯。 程月棠轉眼看向身旁的楊季修,那是一個挺拔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身旁,側面看去,那一雙鳳眼中正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冷峻與瀟灑。 這個人或許并不完美,總是冷言冷語的對待一切,即便是在維護,擔憂自己之時也顯得急躁。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讓程月棠感覺到了心安。 她所求的,也僅僅是心安。 少時碧柳迎春,此情來日方深。又見宮城金燈,才知心上歸人。 所謂日久見人心,想來,也不過如是。 在這一段不算太長的旅途中,楊季修是程月棠身邊唯一的,堅實的臂膀,也是程月棠心中唯一的依靠。 正是因為有了楊季修,程月棠才會對任何事都能夠進行大刀闊斧的裁決。而也正是因為楊季修,程月棠才知道了心上歸人。 楊季修轉眼看到程月棠抬眼看著自己的面孔,那是一張出水芙蓉般的秀臉,即便是已經過去了十年,楊季修還是認得這張臉便是那夜在秦國公府見到的那張臉。 十年,從未改變,一如自己,亦如思戀。 楊季修的臉上露出一股欣然笑意,將剛剛升起來的太陽溫熱,而后送到了程月棠的眼中,也送到了程月棠的心里。 楊季修并不打算過問程月棠的曾經,盡管他知道程月棠的心里肯定有著許多他不曾知曉的事。楊季修是個現實的人,他只在意眼前。只在意程月棠會否因為這樣一個計劃而感到神傷,只在意程月棠會否因為這樣的神傷而變得氣餒。 而讓楊季修感到萬分欣慰的是,程月棠最終堅持了下來,最終挺了過來,如今站在這初升的太陽下,他如釋重負。 身后唐矩,常青山等人也走了出來,或許是因為那大殿實在有些氣悶,也或許是因為那大殿即便有陽關投射也顯得很是陰冷。 眾人一字排開站在了程月棠與楊季修的身后,臉上都掛著淡淡的疲倦,但眼神中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明的喜悅。 結束了嗎? 是的,結束了。 當一切都結束了,他們知道,這世界終是安靜了。 昨晚在這大殿之中發生的一切都不會被人們所知曉,這一切都會被他們深藏于心,在百年后帶入黃土。 程月棠轉身看向身后的幾人,唐矩,常青山,燕無聲,羽吉,唐英,駱婆婆,或許他們只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定然會遇到的幾個人,但這幾個人卻成了她這個故事中必不可少不可或缺的人。 程月棠忽的覺得有些感動,好似深藏于心多年的感情在此時被這六人臉上的笑容所激發,由此刺激了眼淚,眼眶只在一瞬便紅了。 楊季修輕輕將程月棠攬進了懷中,讓她在最后時刻盡情的哭了出來。 唐矩等人卻笑了,笑得很是踏實開心。 他們知道,程月棠終于釋放了心中的壓抑,他們為她感到高興。 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開腔,眾人只在程月棠的哭聲與自己的歡笑聲中漸漸遠離了身后的朝堂。 仍是繁鬧的京城,仍是忙碌的京城,這里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改變。 抬起頭,初陽下還有云朵,即便被染成了金紅色卻仍沒有飄散,或許是因為沒有風吧。 風兒呢? 風兒正追尋著八人離開的足跡遠遠前尋,或許有高山和流水,亦或許是柳暗又花明,可是風兒是不會停歇的,亦如那八個人從未停歇一般。 可是風兒卻驚擾了不知名的鳥兒,它們從巢xue之中飛起,在空中劃過幾道弧線,而后消失在一片深林。 多年以后,當那個少年再度問起自己的爺爺時,問起那八個人去向何方,又做了一些什么事的時候。 那老者聞言只是瞇眼搖頭,遠遠的看向即將落下的斜陽。 “他們的故事,到這里就已經結束了……” “為什么?” “因為這樣的故事不可重演,可無法重演。” 老者看著自己的小孫子,那純真的臉上滿是疑惑。 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腦袋,緩緩站起身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還做了什么,他們只在這塵世間留下過這樣一個故事。” “爺爺,我能找他們嗎?” “可以,如果你也如他們一般心志堅定。” 老者饒有趣味的看著自己的小孫子。 可是少年想了想卻最終搖了搖頭,“我還是不去了。” “為什么?” “因為已經過去這么久,他們可能都已經死了。” “死了就無法去追尋了嗎?你要知道,有些人,即便死了,也是可以讓人奮不顧身去追尋的。” “爺爺,我不明白。” “是啊,這實在讓人很難明白,正如這斜陽怎么會明白青云,這暖風怎么會明白微波,這山和海怎么會明白你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