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對詩
烏蘇公主將“程月棠程姑娘”六個字咬得極重,似乎在提醒眾人,程月棠乃是外姓之人,與自己這個正統皇室嫡系相比,程月棠的這個公主,水分極大。 然而她越是這般說,大殿之中的宋明文武便越是充耳不聞,因為程月棠打破托索的天龍陣法那是為宋明爭了光,為自己贏得了面子,自是不會懷疑程月棠這個公主的分量。 烏蘇公主見一眾大臣對自己這話絲毫沒有“附和”之意,反倒有些漠不關心,置于小腹前的雙手不由微微用力握緊。 程月棠心中明白烏蘇公主所言為何,但是臉上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聞言對著她欠身道,“霄陽僥幸破了貴國大將軍托索的天龍陣法,實在汗顏。霄陽還想與托索將軍討教一番這天龍陣法其中的精妙,奈何托索將軍急著回國,霄陽到此時仍是遺憾重重。” 程月棠說話時,語氣平緩但卻有力,既不咄咄逼人,而又不卑不亢。滿朝文武聞言不由都微微點頭,看向程月棠的目光都是帶著欣慰敬佩。 宋明之中雖然有小部分人為了一己私利而營私結黨,但是大部分人仍是站在國家的角度上在為人處事。所以,面對烏蘇公主的刁難和取笑,他們心里始終還是維護著程月棠。 此時見程月棠的反擊鏗鏘有力,眾人都是笑逐顏開,雖不至表現在臉上,但心里卻是高興得很。 那烏蘇公主聞言卻并未升起,反而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托索將軍雖是沙場宿將,但骨子里難免有些莽撞,若有不當之處,滄月在這里代托索將軍向皇帝陛下請罪。” 說著,烏蘇公主對著老皇帝盈盈欠身,說不出的恭敬和得體。 眾人見這烏蘇公主忽的轉了性子,居然恭敬起來,當即心中起疑,都是十分不解。 然而程月棠見狀卻是心中冷笑,這烏蘇公主見自己的計量被程月棠拆穿,所以連忙轉移話題,不再糾纏于程月棠的出身,端的是精明。 老皇帝聞言擺手道,“誒,即使友邦,切磋切磋又何來得罪之處,朕雖不是什么圣賢之人,但這點胸懷還是有的。公主遠道而來,既有意以詩詞尋求同心之人,那便請開始吧。” 程月棠站了出來之后,老皇帝忽的覺得底氣十足,當即催促烏蘇公主與之對詩。 不料那烏蘇公主卻是笑著道,“陛下既已應允,滄月這便獻丑了。” 聽她語氣,似絲毫沒有將程月棠放在眼里。 說著,這烏蘇公主在大殿之中走了兩步,而后輕聲吟道,“閑將詩草臨軒讀,靜聽漁船隔岸歌。盡日倚窗情脈脈,眼前無事奈春何。” 話音落下,烏蘇公主對著老皇帝欠身道,“此乃滄月去年于九曲江邊上所做,閑疏之中不免有些憊懶,還望皇帝陛下切莫嫌棄。” 烏蘇公主雖是如此之言,但是一眾文武大臣可是聽得出來她這詩里的意境,女子向來與愛之幻想有諸多意象,烏蘇公主的這首詩里溫情雅致,閑適寬悅,但又流露出一種對“眼前無事”的落空擔憂。 這種期待愛情到來的心情在詩中若隱若現端得撩人心弦,更何況烏蘇公主生得傾城之貌,這一首詩可將殿中大半男兒的心魄都勾了去。 老皇帝聞言細細品味了一番,也覺得此詩十分精致,雖沒有男兒所做詩詞那般大氣豪壯,但她卻有“欲說還休夢已闌”的世間悲戚隱藏在其中,任誰聽了也會被這嫣然楚楚所感動。 “公主果是性情中人,此詩意境雖不致悠遠恬靜,回味無窮,但卻在欲拒還迎之間撩人心魄,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好!” 老皇帝在文學上的造詣雖不及他在軍事上的沉yin,但既身為帝王,自是好歹有些觸及,故此評論起來也是頭頭是道,一語中的的將烏蘇公主的用意點了出來。 烏蘇公主此詩不過是開胃菜,為的便是撩人心弦,讓殿中一眾宋明大臣對她產生好感,如此才好與程月棠分庭抗禮。只是老皇帝何等厲害的眼光?豈會看不出來? 老皇帝既都能看出,程月棠又怎么會視而不見? 聞言,程月棠對著老皇帝微微欠身,“陛下,公主殿下遠道而來,乃是貴,且又是為了兩國千秋和睦而來。此詩忽明忽暗十分得當,既有顯而易見的追尋,也有無可奈何的困頓,正可以看作是我宋明與烏蘇此時之間的關系。想來公主殿下此番前來,定是為了化解這種微秒的關系吧?還請公主殿下繼續賜教。” 程月棠知道烏蘇公主道出此詩的用意,但她卻是將這用意稍微變通了一下,說成了宋明與烏蘇之間此時微秒的關系。 而此時宋明與烏蘇之間的關系不正是這樣欲拒還迎,欲言又止嗎? 烏蘇與宋明的戰爭可以說一觸即發,但是這時候烏蘇卻派遣這滄月公主前來宋明和親,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而正是這烏蘇公主的到來,讓宋明與烏蘇的關系變得更加敏感,兩邊既不想打,但卻都把箭搭在了弦上。正如烏蘇公主這首詩里表現的情感一樣,既追求美好愛情,卻又擔心“眼前無事”的空虛和恐懼。 程月棠此言一出,殿中所有大臣們都是恍然點頭,他們開始只想到烏蘇公主這首詩里的表象,卻沒有程月棠想得深,想得遠,以至于忽略了這首詩在此時所帶來的實質意義。 然而烏蘇公主聞言卻只是淡淡一笑,對著程月棠道,“霄陽公主當真聰慧,滄月望塵莫及。” 程月棠聞言也對著她微微欠身,臉上不留痕跡的露出一絲無感,“公主殿下心思也是十分敏慧,霄陽只是隨意猜測,當不得真的。” 程月棠知道烏蘇公主是在有意太高自己,從而將自己剛才的這番猜測當作是程月棠有意為之,故意將她的詩與兩國處境混為一談。如此一來,程月棠便成了居心叵測,妄自菲薄之人。 可是程月棠豈會上了她的當,當即說自己只是隨意猜測,并未當真。 烏蘇公主聞言小嘴微微上翹,轉身對著老皇帝欠身道,“陛下,剛才滄月所言乃是前事之做,為的便是表明滄月此來確為和親而來。接下來,滄月便當場作詩一首,希望在座的各位殿下公子賞臉品嘗,也不負滄月千里而來之苦心。” 烏蘇公主知道自己在這里無法說過程月棠,所以當即將話題轉移到了自己前來和親的事情上,而且還故意強調了讓在座皇子殿下以及大臣公子品評。 老皇帝聞言本想拒絕,因為他知道在座的幾個皇子究竟有何本事,別說品評,便是讓他們好生領會都無法貫通。 然而老皇帝尚未開腔,楊越遙卻是忽的站了起來,對著老皇帝道,“父皇,剛才兒臣聽罷滄月公主一詩,心中十分欽佩,若是滄月公主能當場作詩一首,定然是絕世佳作,望父皇能應允滄月公主所請。” 說著,楊越遙對著老皇帝接連拜了三拜。 老皇帝聞言皺眉,但他既已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老皇帝自是不好拒絕,當即看了看程月棠后,對著烏蘇公主道,“公主這便請吧。” 程月棠對著老皇帝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而后退到一旁,靜心等候烏蘇公主作詩。 只見烏蘇公主轉身走到大殿門口,在門口駐足一會兒這才走回殿中,而后吟道,“薄云籠月弄輕陰,試與詩工略宮深。蠢蠢楊柳擺風線,茸茸碧草掩山門。園林深寂撩幽恨,燈火通明惱暗身。芳意曾幾寒約住,天應知有惜花人。” 烏蘇公主吟罷,轉身便看向正坐在一旁喝酒的楊季修。那楚楚目光便似有千種風情也無人與說的惆悵和可憐,而楊季修便成了她目光中唯一可見的光點,正驅使著她不斷的為之靠近。 一時間,整個大殿中都安靜了下來,便是眾人的呼吸也暗自屏息,縱是一根繡花針落地的聲音只怕也能弄出巨大響動。 烏蘇公主這首詩無意是在幽怨無人識花,惜花,而她這目光卻是說明了一切。那便是楊季修就是她所中意惜花之人。 老皇帝知道楊季修與程月棠的微秒關系,見狀也是不語。 而楊季修卻是兀自不覺,仍是自顧自的端起酒杯,正往嘴中倒去。 當他感到不對勁的時候才發現殿中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便是一旁的程月棠也不例外。 然而在程月棠眼中,此時卻是不斷的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楊季修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還是瞬間便明白了過來,當即站起身來道,“公主殿下……” 可是不等他說完,一旁的程月棠卻是搶先道,“公主此詩當真幽怨長恨,正寫出了此時姑娘心中的那一抹不可言不可說的情緒。霄陽不才,也愿附詩一首,以表霄陽心中感概。” 說著,程月棠轉身看向老皇帝,欠身道,“還望陛下允準。” 老皇帝如何不知程月棠此舉何意,當即點頭道,“霄陽與滄月公主同為閨中姑娘,心境自是不相上下。也好,霄陽便作詩一首吧,也讓朕瞧瞧自家公主的能耐。” 老皇帝對于程月棠與楊季修的事向來沒有過多提及,只是去年這時候曾宣召兩人提過一回,此后再也沒有多言。此時烏蘇公主擺明了在對楊季修示愛,程月棠有所反擊那也是理所當然,他自是不能斷了程月棠的路子。